第36章 荣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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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太后受了伤,萧棠这几日便向崇文馆告了假。
她见太后行动不便,担心她无聊,便每日抱着书趴在太后身边念给她听。
或是将炕桌抬到床上,陪太后下棋,又或是给太后介绍齐追给她带来的玩具。
唯独让萧棠觉得不自在的是,这几日圣人每天早晚都会来一趟。
来就来吧,倒也没什么,关键是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圈椅上瞧着她们,坐上一盏茶的时间便起身离开。
而太后对于梁极的出现视若无睹,不是看书便是休憩,绝不跟他说一句话。
萧棠觉得气氛尴尬,只能抱着玩具坐在太后脚边发呆。
一连七天,天天如此。
萧棠期间实在忍不住,趁梁极不在,便开口问太后,为何这般对圣人。
太后当时正倚在榻上更换花枝,白瓷花瓶立在她的手边,泛着冷冷地白。
她抬指摘掉瓶中枯萎的花枝,不疾不徐地道:“棠儿,你要记住,当一个人的能力撑不起野心,实力撑不起胃口,那便只能是一个任由人摆布的空套子,腌臜手段得来的东西就算拿着,心也是虚的。”
她抬手将枯枝扔到木盘里,眸光里闪烁着冷意:“万事荣枯皆有定,浮生劳碌空自忙,哀家既能给他捧至高位,自然也能把他给拽下来。”
萧棠闻言心下微惊,太后却未继续说下去,而是抬手温和地抚摸了一下萧棠的面颊。
“好棠儿,权力之争,人心之恶,腌臜龌龊之事在这所谓的朱门绮户里比比皆是,逃也逃不开。”
白玉花瓶中新换的红梅映在她闪着水光的眼眸中,她敛着眉,掩下眸中情绪,低叹道:“人人都道富贵好,不知富贵头上一把刀啊。”
*
往后几日,太后的脚也逐渐好转起来,慢慢地就可以下地走动了。
萧棠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圣人那边来的频次也渐渐减少了一些。
这日用完午膳,太后见萧棠这几日都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也未曾出过殿里,心中虽然熨帖,却又担心她会闷坏。
正好有宫人回禀落泉宫的浴池上了新汤,便让宫人带着萧棠去落泉宫里泡温泉去去乏。
萧棠听宫人说过落泉宫,落址于宫中东北角,泉皆自山顶引出,是天家享乐之地。
里面分东南西北四大室,共错落着数十个温泉池子。
帝王皇后于东室占三池,太后于西室占三池,后宫妃位及以上于北室各占二池,封王的皇族于南室各占一池。
萧棠自是从未去过,听闻太后如此说,不禁有些心动。
从太后那里拿了牌子,萧棠回到自己的小殿里让宫人准备泡温泉的物品。
刚转到书桌旁,忽然瞥见桌上放着三个托盘,上面摆放着好几身颜色素雅的厚衣棉鞋。
萧棠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她托母亲准备了一些给钟才人的衣物,这些天她都宿在正殿里,竟是给忘了。
瞧着外面依旧寒风凛凛,飞雪绵绵,萧棠思索片刻,便让宫人去小厨房拿了几盒糕点和炭火,让梅月领着她去一趟钟才人宫里。
萧棠见外面雪大,担忧宫人抬轿脚滑,便让梅月打着伞,一路走到了钟才人宫里。
约莫两刻钟,众人到了钟才人住的秋兰殿。
萧棠这时才知道,原来这秋兰殿里只住着钟才人一个。
照礼制言,后宫以三殿为一宫,共分一个正殿,两个东西偏殿。
正殿住的是位份高的嫔妃,是一宫之主,其他两个偏殿便是住着位份低一些的嫔妃。
一旁的梅月见萧棠疑惑,便开口解释说:“之前钟才人是在贵妃的章仪宫西殿里,但是钟才人被贵妃欺负的快没了命,被太后单独挪到这个无人住的废弃宫殿里了。”
“这个殿里之前失了火,虽说之后修葺了一番,但到底是不吉利,久而久之便废弃了,所以钟才人住进来,众人都没有异议。”
萧棠闻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她提裙进了殿院,入目皆是寒酸破败之象,勉强能够遮些风挡些雨。
萧棠走了许久也没见到侍奉的宫人宦官,快至正殿门口时,终于在廊柱旁看到了一个蜷缩着身子的小宦官。
那小宦官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身上裹着破旧的袍子在廊下打盹。
即便是在萧家,冯姨娘作为妾室,也是有一个嬷嬷,四个使唤丫头,还有三个跑腿小厮。
萧棠心下唏嘘,皇宫虽好,倒不如在寻常百姓家。
那小宦官原本便冻得发抖,所以也没有睡得太死,忽而听到动静,抬眼望去,吓得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他忙爬起来佝偻着身子小步跑到萧棠面前,跪在地下请安。
“贵贵贵……贵人安。”
萧棠不知道这小孩子怎么这般怕她,开口问:“钟才人呢?”
“在在在在……在屋里……”
他不敢抬头看萧棠,只敢趴在地上盯着地上的板砖。
之前四皇子上课都是他陪着,这位大贵人刚入学堂那日,便骂了文雅公主那尊无人敢惹的大佛,那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可是都看在了眼里。
后来每日课上,文雅公主多次出言挑衅,却没有一次能从萧五娘那里讨到便宜,往往是气得火冒三丈,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棠瞧他哆哆嗦嗦的样子,便让他起来,抬步进了殿中。
殿内空荡荡的,不曾见到一个人影。
萧棠疑惑:“四皇子殿下不在?”
一旁的小宦官结结巴巴地答话:“回,回贵人,下午,下午……皇子们要,要学习骑射武艺……”。
萧棠恍然点头,萧蔺萧荷也是这样,上午读书,下午学习骑射武艺。
不过外面此时正下着雪,教场上应该也会提前放课。
她回过神,又问:“那钟才人呢?”
小宦官闻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紧捏着袖子说:“才人的猫儿,死了,才人伤心了好些天……现下,现下应是在睡吧。”
萧棠狐疑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反应如此异常。
但是听到猫儿,她确实想起来第一次遇到钟才人时,她就说要找猫儿。
她细眉微蹙:“怎么死的?”
“不知道被什么摔死了……肠子内脏都炸了一地……钟才人吓坏了……做了好几晚的噩梦,如今正在睡着呢。”
萧棠眉头蹙得愈发紧,她环顾了一圈室内,又空又破,基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抬手摸了摸方桌上的茶壶,茶水也是冷冰冰的。
萧棠不满地道:“这里竟是没有一个使唤宫女不成?”
小宦官腿抖得更加厉害:“有,有的,奉荔姐姐……她现在在外面干活呢。”
萧棠点头,撩起裙子就要在一旁的圆凳子上坐下来,打算在这里等到钟才人起床。
还未坐下,那小宦官却声音发颤,惶恐不安地开口:“不如,不如……贵人先在外面等候罢……这屋里寒碜……”
萧棠闻言,直起身子,默不作声地凝视着他。
那小宦官见她神情霎时严肃,眉眼透着冷厉,更加心慌意乱,头冒冷汗。
萧棠收回目光,起身便往卧房方向走。
身后的小宦官浑身抖如筛糠,想要上前阻拦:“贵人,贵人……”
萧棠侧身绕过他,猛地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