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活着等你海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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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刚过，码头一片安静。
太阳划破厚厚的云层射出一隙光芒，洒落在湛蓝的海面上。海鸥悠闲地飞翔着，似乎忘了上午那场惊慌。
铁济堂站在码头边，望着海湾极处，一时心事翻滚，思绪如麻乱成一堆。
“小蕾，我不来送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痛苦与悲伤，不想让你分担我内心的悲痛。若是让你知道我爸妈被杀去世，你定会伤心难过，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我一个人承受这份伤痛。也许我不该如此，但我无法面对你，也不想让夏叔叔和虹姨忧心难过。小蕾，请原谅我的失信，是我不守约。今日这一别，沧海茫茫，你我天各一方，往后不知会是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他内心既是满怀自责又是无限惆怅。
半个小时前，安敛好父母的遗体停入灵堂后，听得莫莫的话，铁济堂便跟他匆匆赶来码头，找那个小男孩。心里却一直在想，不知夏蕾给他留了什么信物。
“小弟弟，这是我师哥铁济堂。”莫莫领着那小男孩来到铁济堂身后。
“你好，小弟弟。”铁济堂转过身，朝小男孩微微一笑。他却认得这个小男孩是在码头卖三明治的，自己曾跟其买过三明治。
“你好，你就是铁济堂大哥哥？”小男孩闪着明亮的眸子打量着他。
“我正是。你不认得我了吗？”铁济堂憔悴的脸庞挂着淡淡的笑容。
“不认得。” 小男孩看着他想了想便摇摇头，然后把嘴一嘟冒出一句：“你又不是船长。”
“你认识哪位船长？”铁济堂有趣地问。
“这里所有船长我全认识！”小男孩挥动着小手儿，显得很自豪，“我长大以后也要当一名船长。”
“真了不起！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船长。”铁济堂右手搭在小男孩的肩膀儿上。他喜欢自小就有梦想的人，因为他自己也是。
“谢谢你的好话。那是我伟大的梦想，我爸爸是名水手，但我可不想当水手，我喜欢船长的威风。” 小男孩兴奋地说。
“真棒！小小年纪就有了伟大的梦想。敢于追逐梦想的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铁济堂悲凉的内心突然生出一丝暖意。
“长大后我要走出这片大海，到外面更大的大海去航行。听我爸爸说外面的大海无比宽广，我恨不得立马就长大呢。”小男孩望向海湾，眼里闪烁着星般的光芒。
铁济堂听了这小男孩的话，心有感触不由回头也望向海湾，轻轻而语：“这片大海是我们的故乡，无论将来走到哪，都要把它装在心里，永远不要忘记。”
小男孩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然后微斜着脑袋儿瞧了他一会说：“你长得有点好看又算不上特别好看，跟我想象中差一些。” 露出一副极其可爱的样子。
“哦，你小小年纪还会想象了？”铁济堂摸了下他的头。
“你别小瞧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小男孩把嘴儿翘得老高。
“真是个不错的孩子。那你说说我在你想象中是怎样的呢？”铁济堂脸上泛起了笑漪。他开始喜欢眼前这个小孩，有点像自己小时候，老把自己当大人。
“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英俊。”小男孩亮出一句。
“哦，像王子？我可从来没敢这样想过。” 铁济堂挺直身板，大概知道自己现在笑得有些可爱。
“可你一点也不像王子，真让我失望。” 小男孩扁了下嘴。
“哈哈，真是个诚实的孩子，我喜欢说真话的小孩。不过为什么会失望呢？”铁济堂虽是内心还残留着阴郁，一时却也被逗乐了，笑着问了句。
“因为只有王子才配得上天使姐姐。”小男孩清亮回上句。
“天使姐姐？哦，天使姐姐有东西让你转交给我是吗？”铁济堂蹲下身来。
“你为什么不来送天使姐姐呢？”小男孩并不回答他的话，眨了眨眼睛反问。
“我有一些事……要……”铁济堂苦苦一笑，未说完，莫莫插上话来：“小弟弟，别问那么多，你把东西给我师哥就是了。”
“不问能行吗？我又不认识你们，万一弄错了，那不是对不起天使姐姐了吗？我也就失去信用，做人要有信用，别人托给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小男孩一本正经地说。
“说得真好！真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不过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天使姐姐的吗？”铁济堂赶紧转过话题，他清楚聪明小孩的脾性，你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你就得赞他。
“我是上午时在海鸥号邮轮上卖三明治时碰见天使姐姐。那时，船就要开了，我赶紧下船。船上的人又多又乱，天使姐姐突然从旁边抢过来急急地把我喊住，然后慌慌忙忙地写了张纸条折好塞给我，又给了我十美元。这可是我要花好多天好多天才能赚到的钱。”
小男孩顿了顿，然后继续讲：“天使姐姐对我说：‘小弟弟，帮我把这张纸条交给一位叫铁济堂的大哥哥，他今天会来码头看海……’还没听完呢，我就被水手们粗鲁地撵下邮轮了。
那时，我就想呢这个叫什么铁济堂大哥哥长啥样的呀，天使姐姐又没说，我可怎么找呢。不过又想天使姐姐那么信任我，就算跑烂这片码头我也要找到这个大哥哥，男子汉既然接过了别人的托付，就要去做好。”
“真是个男子汉！小船长，那张纸条呢？”铁济堂精神一爽，拉起小男孩的手，波心就像扔进一颗石子，泛起了涟漪。
“你叫我船长！在这呢。”小男孩显得很高兴，抽回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张纸条。
铁济堂正想伸手过去接，不料那小男孩却把手缩回去，看着他飘出句：“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哦，什么问题？”铁济堂一愣，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时还真想不起这小孩问过他什么问题了。
“你这人四肢发达，却是没长记性。我问你为什么不来送天使姐姐，你怎么一下子就忘了呢？”小男孩嘟起嘴说。
“哦，船长，真不好意思。因为今天上午我给一些重要的事耽搁了。” 铁济堂拍了拍额头。
“天使姐姐是你女朋友吗？”小男孩掀了掀长长的睫毛问上句。
“是的。”铁济堂拿这小鬼头没办法，只得点头回应。
“你喜欢天使姐姐吗？”小男孩又问。
“喜欢。”铁济堂认真回答。
“是非常喜欢，还是一般喜欢？”小男孩再问。
“非常非常喜欢。”铁济堂有点哭笑不得。
“那你为什么不来送天使姐姐呢？能有什么事比来送自己喜欢的人这事还重要吗？”小男孩歪着脑袋瓜子看着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样。
“船长大人，你这话说得真好。只是我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要处理，一时走不开。”铁济堂心下怆然，却又难以给一个小孩去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好吧，看在你叫我船长的份上，给你吧。”小男孩露出天真的笑容，把纸条递给铁济堂，然后吐了口气说：“我终于完成天使姐姐托付给我的事。再见，大哥哥，我走了。”说完笑着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铁济堂打开小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五个字：活着 等你 蕾。从字迹来看，显然这几个字是在非常匆促之下写的。他站了起来，转过身再次面向着大海，脸上淌着一种无比坚定的信念和一种从所未有的平静。
眼前这片海对于他来说没有比之更为熟悉的了，在小的时候，他常随父亲来这里游泳，看潮起潮落；长大后，又常和夏蕾来这看日落，等待绿光的出现。
这片海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生命轨迹里，成为一种永恒的情结，一生不忘。每次看到这片海，铁济堂的内心总会无比的平静，他知道这就是大海的力量，一种超越世间万物的博大的包容与爱，无论任何的磨难与挫折以及不幸都无法将它击垮。这也是他一直想要拥有的力量。
一时之间，不由想起他与夏蕾第一次相约到这里看落日的情景。那天傍晚，落日如一轮金盘，在海面上映出无与伦比的光彩。
夏蕾穿着一条淡黄色连衣裙，亭亭玉立如含苞待放的芙蓉，那年她才十六岁。两人并肩相立观赏落日的美景，不知不觉两手牵在了一起，那是他们第一次牵手，两人心中都泛起一片馨甜。
“济堂哥，你喜欢落日吗？”
“喜欢。就像喜欢心头之人一样。”
“我自小就喜欢看落日，看它一点一点地从大海里消失。听说幸运的人还能看到落日沉入大海那片刻绽放的绿光，我好想能看到这一神奇的景象。”
“但愿今晚我们能成为这样幸运的人。”
“但愿如此。不过我看了十年落日都还没见过绿光呢，就连青莲干妈也没见过，她可看了三十年落日。”
“即便今晚没看到，那也没关系，来日方长，我陪你慢慢地看，总有一日会看到。”
“济堂哥，我也是这样想的，相信我们总有一日会看到。”
“将来我会带你到世界其他地方去看落日，不负岁月赐给我们的美好。”
“谢谢你，济堂哥。我听人说夏威夷的落日比马尼拉湾的还要美，我好想去看看。”
“将来，我一定陪你去夏威夷看落日，无论你想到哪看，我都会陪你去。不过他乡的落日再美，也是他乡短暂的，故乡的落日永远都不能从心中落下。”
“济堂哥，我懂。”
“有人说落日是垂暮之时，可我并不这么认为，它是大自然伟大的现象之一，是一切生命的休养之机，孕育之时。”
“济堂哥，你说得真好。”
…… ……
…… ……
“师哥，你在想什么呢？咱们回去吧。”
铁济堂正想着往事，却听莫莫在喊，一时回过神来。
“小蕾，请你相信我，等这场战争胜利结束后，我一定会去找你。无论天涯海角，还是天荒地老，无论沧海桑田，还是岁月变迁，此心至死不渝，永恒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