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往事悠悠几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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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号”从科雷吉多尔岛北侧的海峡开向出海口。
科雷吉多尔岛仿如一只游向大海的巨大的蝌蚪把马尼拉湾的出海口一分为二，算不上高大的山峰之巅却是云雾缠绕，半山腰的山坡上飘扬着美国和菲律宾两国的国旗。几处野烟冉冉升起，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可它是否知道不久的将来降临在它身上的灾难是那般的惨烈？
邮轮A层的贵宾餐厅里，夏仲达一家正坐在一道喝着咖啡。
午时的咖啡细细地品尝应该是件十分惬意的事情，而此刻对于夏蕾来说却并不惬意。她本非常喜欢咖啡的那种特殊的芬芳的苦味，只是她内心正酝酿着另一种苦。
夏仲达端起咖啡尝了口，缓缓放下说：“宝贝，开心点，别闷坏了身体。到了美国你想要什么，爸爸都会满足你。”
夏蕾幽幽而说：“爸爸，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盼济堂哥平安无事。”
夏仲达却说：“济堂这孩子好是好，就是不识时务，真不知这阿开是怎么教孩子的。我现在啊，真后悔当初给你许下这门亲事。”
夏蕾听了心里一凉，正要说话，孙虹却先开口说：“仲达，你怎能说这样的话？别说阿开对你有多仗义，就济堂这孩子我是打心底喜欢。”
夏仲达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嘿，阿开对我的确很够兄弟。想当年，在来马尼拉的船上，我得了严重的疟疾，眼看就要完蛋，幸好我命大遇上阿开，是他救了我。后来到了马尼拉，那时，我身无分文穷困潦倒，他又帮了我不少忙。甚至……” 话到这看了妻子一眼，转而一改语气说：“嘿嘿，就是我发了达后，有些事还多得他相助才摆平。交上这样的兄弟，那真是我走了八辈子的好运。”
孙虹微微叹了口气说：“以往的事就不要提了。只盼阿开一家子没什么事就好。我一想起加苏雅，就觉得对不起她。那年如果不是我硬拉她去天后宫上香保胎，她就不会被人撞倒，导致流产，没了生育能力。否则……唉！”
夏仲达宽慰她：“阿虹，都过了那么多年，你也别再自责了。人各有命，这都是上天注定的。何况阿开也没怪你。”
孙虹自疚说：“正是阿开没责怪我，我才感到难受。若是他责怪我，我心里也会好受些。所以小蕾和济堂的事你绝对不能反悔，我们欠铁家太多了。”
夏东雄这时儿突然开口插上话：“我听人说当年铁伯父曾为一个女人独个一人去挑了百十人之众的狼头帮。爸爸，这事可是真的吗？”
夏仲达脸色一拉，把眼朝他一瞪，“你听谁说的？尽搞些无聊的事，以后不准提这事。”
孙虹却接话说：“有什么不能提的。这事我知道，我给你们讲讲。”
夏仲达站了起来，“这陈年旧事都发了霉，有什么好提的，我懒得听，我找乔力去。” 甩下一句，然后便悻悻离开。
孙虹却不管他，喝了口咖啡，然后讲起：“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起初我和你们爸爸还没认识，那时他在青莲阿姨父亲的铺头里当伙计。当时青莲阿姨是马尼拉唐人街出了名的美人，很多人追求，连你们爸爸也不例外。他那把嘴又甜又滑，十分会哄女孩子，最后青莲阿姨答应跟他交往。”
说到这，她把眼望向邮轮窗外，略略一顿，收回目光接着讲。
“这一天，你们爸爸约了青莲阿姨到郊外踏青，青莲阿姨和我最要好，死活硬拉上我陪她一起去，我磨不过她就答应了。我们三人在东郊游玩了半天，然后就回去。谁知在回去的路上却碰上狼头帮几个无赖，他们拦住我们的去路，调戏我和青莲阿姨，还动手动脚，十分无礼。 你们爸爸推开他们，和他们理论，却被那几个无赖打倒在地上。接着他们要强行带走我和青莲阿姨，我一时机灵说出你们外公的名头，那几个无赖便放过我，带走了青莲阿姨。”
孙虹浅呷一口咖啡，继续说：“当时我想赶回去告知你们外公让他叫人去救青莲阿姨，你们爸爸却说去找你们铁伯父，我那时慌成一团早没什么主意，就跟着你们爸爸去找你们铁伯父。找到你们铁伯父后，把事情给他说了，你们铁伯父真够仗义，毫不犹豫带着我们急匆匆地就赶到狼头帮的老窝。
刚闯进大门，几个狼头帮的人凶狠狠地走过来问我们干什么的，提拳抬脚的就打人。谁知他们碰上了煞星，你们铁伯父三拳两脚就把他们打翻在地。里面一些帮众见了纷纷奔过来，你们铁伯父也不惧怕，放开手脚就打，从外打到内，打得那帮人躺的躺跑的跑。那狼头帮老大闻讯带着一帮人马迎上来，双方问明了事情原委。
那狼头帮是马尼拉三大黑帮之一，人多势众，根本没把你们铁伯父放在眼里。你们铁伯父让他们把青莲阿姨交出来，他们不仅不放人，还怪你们铁伯父来闹事，说什么从来就没人敢来狼头帮闹事，取笑你们铁伯父是不是得了疯牛病。
他们老大一挥手，几个家伙手执着铁棍奔过来就打，你们铁伯父手抓脚踢的不一会就把他们的铁棍一一夺下，把他们打得鸡飞狗跳。其余帮众见了攥拳的攥拳提棍的提棍握刀的握刀围过来群攻你们铁伯父。
狼头帮毕竟人多势众，人越打越多，最后有好几十人围攻你们铁伯父。你们铁伯父毫无惧色，大喝一声就像一尊天神般，威风凛凛，以一敌众，越打越勇。那场面真的很惨烈，打到最后，狼头帮那伙人个个心胆俱裂，大半数帮众爬在地上哎哎地痛叫，他们老大满嘴都是血趴在地上不停地求饶，其余人闪得远远的再也不敢靠近一步。
虽然事隔了那么多年，现在再想起那场恶斗，我还是心有余悸。不过你们铁伯父也受了很重的伤，衣衫多处破裂都被血染红了，但他看上去依旧神威凛凛。之后我们在一个房间找到了青莲阿姨，当时她见着我们还以为我们也被抓了进来，抱着我只是一个劲地哭。
我安慰她说我们是来救她的，她还不敢相信，然后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她才稍微安定下来。救出青莲阿姨后，我们一起到了你们铁伯父住的地方，你们铁伯父脱下上衣，浑身都是伤痕，但他却依旧谈笑风生，哼都没哼一下。这等英雄气概，又有哪个正值情窦初开的少女不心生爱慕之意？”
孙虹幽幽一叹，端起咖啡又浅喝了一小口，接着讲：“经过这件事后，青莲阿姨就爱上了你们铁伯父，并向他表明了爱意。但你们铁伯父知道青莲阿姨是你们爸爸喜欢的人，怎么也不肯接受。而青莲阿姨对你们铁伯父的爱早已在心里生了根，发下誓今生今世除了他谁也不嫁。后来你们铁伯父遇上了加苏雅阿姨，两人相爱并很快就结了婚。 ”
说到这孙虹长长叹了口气，继续说：“可怜青莲阿姨一片痴心到头来却落得独伴青灯这样的结果。也是狼头帮事件后，你们爸爸开始移情别恋，喜欢上我了，想尽办法追求我。起初我并没答应，后来……唉！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答应了。你们爸爸嘴巴甜滑，加上能干出众，很快博得你们外公喜欢，同意我跟你们爸爸的婚事。” 说完，再度移眼望向邮轮玻璃窗外的海面，眼神幽幽，一时沉浸在旧人旧事当中。
夏东雄怎么也没想到故事竟然牵涉到自己的父母，和他听到的版本截然不同。他所听到的版本是铁开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跟狼头帮老大争风吃醋，才大打出手。如果知道这事和自己父母有关他也就不敢开口了。而他对故事并没多大的兴趣，刚才问起只不过是一时无聊罢了。听完后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一对眼四处游移，正巧发现一个老相识朝他招手，便起身走过去。
夏蕾此刻内心却是变了另一番感受，她对青莲阿姨的同情怜悯惋惜让她暂时忘了对铁济堂的挂虑。其实青莲阿姨是夏东雄叫的，夏蕾自呀呀学语时就叫青莲为干妈。
青莲干妈对她的疼爱几乎无法用语言来表述，这让她一度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假如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和铁济堂外，还有第四个值得让她牵挂的人，那就是青莲干妈。之前她并不知道青莲干妈的事，她也曾问过她为什么一个人过，青莲干妈却对她说她不是一个人，在她心里面还有一个人陪着她。
夏蕾看了母亲一眼，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邮轮外，泪波漾漾轻轻一叹，“妈妈，干妈好可怜！”
孙虹回过神来柔婉而说：“是啊！那时候，你干妈常常去找你铁伯父，给他洗衣做饭，收拾屋子，盼能打动他的心，而你铁伯父总是躲开她。你干妈在多次被拒绝后，对你铁伯父说，每一个有落日的黄昏她都会在码头等你铁伯父，等他一起看落日，直到他出现为止。”
夏蕾听到这心里一震，却问：“铁伯父最后去了吗？”
孙虹说：“去了。不过你铁伯父是和另一个人一起去的。”
夏蕾有些儿好奇，“另一个人？那是谁呢？”
孙虹看着她却打了个哑谜，“你猜猜看。”
夏蕾想了想说：“难道是铁伯母？”
孙虹露出一丝微笑，“真是我聪明的女儿，正是你铁伯母。加苏雅真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劝你铁伯父娶你干妈做二房，但你铁伯父拒绝了。你干妈也不同意，要知道你干妈也是个心气高的人，不仅容貌出众人而且十分能干，多少青年俊杰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也没放在眼里。不过她还是十分感激加苏雅，所以后来她们俩也成了好姐妹。”
夏蕾幽幽说：“青莲干妈移民去了澳大利亚，我们这又去往美国，今后恐怕就断了音讯。”
孙虹轻叹一声，“是啊，今后可能再也见不着面了。”
夏蕾不由想起小时候青莲干妈常带她去看落日，说落日是大自然最美的风景，它象征着圆美幸福与和谐安详。所以后来她也就喜欢上落日，常常和铁济堂一起去看落日。
望着邮轮窗外的海面，夏蕾一时喃喃而说：“落日，落日……不知今天的落日会在哪落下？”
孙虹慈柔地看着女儿笑了笑说：“当然是在西边天。”
夏蕾抬眼望向窗外的天空，微微一叹，“看这天气，今天是见不到落日了。”
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阴云聚集，太阳早没了光影。湛蓝的海面荡起了绵绵起伏的波澜，一只海鸟掠过，留下一道优雅的身姿一眨眼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