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御前会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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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烨城战后的第三日，城外的苍龙骑士团带领着五万难民向北方出发了，阿格莱亚与赫利俄斯一同目送他们离开城市。两百位骑士护送五万难民，这个情况确实有些夸张，毕竟赫利俄斯来煌烨城时可没预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不过他也向白夜城申请了援助，以苍龙骑士团的行军速度，半月之后或许就能与他们汇合。
“希望他们在北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吧。”
又过了两日，在漫长的等待中，南方的消息终于传到了皇宫中。
一名青衣骑士高喝三声“南海势危！”后，身体一僵，当场暴毙在城门前，他的马匹一阵抽搐，随后便没了气息。他们以生命为代价赶在五日之内将这道情报送至皇都，也正应了圣女之前所说的话——若是以神力提前传达这道消息，他们的牺牲将毫无意义。
守城的士兵早就接到命令要格外留意第五日的消息，他们从骑士手中拿到卷轴后立马送入了皇宫中。
亚历山大此时已将众位领主或代表召集在摄政厅，面色肃穆地等着这一道消息，他拿到卷轴，毫不犹豫地打开阅读，顿时面色一沉。
“圣历千年十月十日，南海塔罗城，覆灭！”
不是战败，也不是沦陷，而是覆灭。这个词，象征着一种惨无人道的结局。
“塔罗子爵及城内外十五万居民，无人幸存……”
皇帝沉默了，偌大厅堂之内一片死寂，他已不忍再念下去。
作为南海公爵的英格丽德和骑士利奥更是面色惨白，哪怕已经提前猜到了大概，却没能想到竟是如此惨烈。一座城十五万条性命，就随着一句话死去了。
“既然诸位已经得知此事，详情便由我来说明吧。”
圣女开口，打破了沉默。
……
十月十日，塔罗城。
塔罗城是位于菲比斯最南方的一座小城，这里的人民以捕鱼为生，虽有海港，但早已荒废，因为这里太穷了，穷到没有人原意再和这里谈生意。那道破破烂烂的城墙，也许久没有维修过了。
在海边，有一道石桥，向着海中延伸出百米，石桥的尽头是一座碉堡，碉堡里住着一个浑身腥臭的老头。他看守这片海岸线已经快三十年了，每天都望着远方发呆，有时候，那些前来送饭的士兵会为了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去拉他手中的钓竿，这时，老头就会猛地一颤，尖叫道：“上钩了？”，然后一看是别人在捣乱，立马气鼓鼓地挥舞钓竿。
不过，这几天来给老头送饭的，不是以前那些年轻士兵，而是另一个脏兮兮的老头，他见到发呆的臭老头，直接上去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对方后背上。
“咳咳……咳咳咳！”
臭老头一通咳嗽，差点没真死过去。
“又在发呆！”
脏老头呵斥道。
“除了发呆，你告诉我还能干啥？”
臭老头反驳。
“好好看着，别出差错。”
脏老头说着，将饭盒推到臭老头怀里。
“让我这么个老头来看，那就是发呆。”
臭老头打开饭盒，那些菜还是温的——以前年轻的小伙子把饭送来时，往往已经凉了，这脏老头估计是自己还没吃饭就赶着把他的饭送来了。
“还握着你那鱼竿做梦呢。”
脏老头瞟了眼臭老头手里那个已经发了霉的鱼竿。
“关你屁事……”臭老头低声骂着，“我就是来做梦的。”
脏老头没再说些什么，塔罗城的年轻人是不会肯在这种地方当一辈子警卫的，只有这个臭老头愿意干，没得挑。
但臭老头是有故事的，他用那鱼竿不是为了钓鱼，是为了钓回自己的女儿。三十年前，他也才三十岁，带着家里的女儿来海边玩。结果女儿的“小海豚”被海浪卷走了，便想追去寻，他拉住女儿，说再买一个，去买的路上碰到个风骚的女人，露着白花花的大腿和肚皮，他魂都被勾去了，跟了好久。回到海边的时候，女儿已经没了。
那之后，臭老头就一直想把“小海豚”钓回来……
塔罗子爵干脆就让臭老头来当这警卫了。
脏老头呢，也有故事，但是比臭老头的故事简单，也比臭老头的故事粗暴。他本来二十年前就退休了，但他儿子搞叛乱，被人杀了头，他就从自己养老的小房子里被抓了回来，又不得不继续当这个小渔村的塔罗子爵。
“我这几天，总觉得有点不安。”
塔罗子爵打开自己的那份盒饭，和臭老头一起吃了起来。
“我知道！”臭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嘴里零零散散的黑牙，“你多半是快死了。”
“呸！”
塔罗子爵一口唾沫差点没吐到臭老头碗里。他的确“快死了”，一个七十岁的老头，每一天都可以算得上“快死了”，他死后，塔罗家族就再没有人了。
“出海的渔民说了，这两周渔获很不好。”
“冬天了，不好正常。”
“呦呵，你还知道冬天到了？”塔罗子爵惊讶地说，“但没那么简单，这近海，已经没有鱼了。”
臭老头脸色一变，“刷”地站起来，饭撒了一地。
“咋回事。”
塔罗子爵也跟着站起来，然后他也没端住饭。
遥远的海天相接处，一道浪奔来。
两个老头在海边住了一辈子，没见过那么远的浪，换句话说，没见过那么高的浪。
海边传来的号角声传过整个塔罗城，足足响了三次。人们都不由得愣住了，他们哪还记得这号角声的含义。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军官，一边咳嗽一般催促所有人快跑。
这时，塔罗子爵骑着马赶过来了。
“所有士兵，立即护送市民出城！”
有的人马上就不满了。
“出城，那家里东西怎么办？”
塔罗子爵听到，便补充了一句。
“抵抗者，就地处决！”
他虽然老了，但脑子比以前清醒。
在士兵的驱逐下，人们火急火燎地赶出城去。塔罗子爵相信，给他两刻钟的时间就能让城里一半的人逃出去，不过当他回过头时，脸上只剩下绝望。
十丈高的巨浪已经到了岸边，像只大手抓向城市，在那水幕之后，一只漆黑的巨大海兽露出了脑袋，它的嘴能装下半个城市。
塔罗子爵吓得连心都不敢跳，他已经舍弃一切荣誉不战而逃，现在看来这样也毫无意义——今天大概没有人能逃出塔罗城。他踢了身边的士兵一脚，把手中的令牌交给对方。
“去马厩骑城里最快的马，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年轻的传令官骑着战马飞奔，海浪追着他的脚步，过了整整一刻钟，他才敢回头。巨浪将城市打得粉碎，看不见人的身影，他们都被海水吃掉了，那只海兽将头颅伸到岸边，它的背上乘着千军万马，却都是从未见过的怪物。
突然，传令官一阵寒颤，他好像被一只眼睛抓住了。
但那道目光放过了他，他已经吓得放弃了思考，继续策马赶路，必须亲自将这个消息送至御座之前。
塔罗城与它的子民消失在了海中，他们的故事不会有人传唱，他们的名字也不会有人记得，直到未来的某一天，传奇的大圣约者回到这片废墟之中拼凑过去的幻影，才有人再度回忆起这里曾经有一座平凡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