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明日彷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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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赫利俄斯走后，阿斯特莱雅便挑了个合适的时机现身。
“老师，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阿格莱亚抱着阿斯特莱雅的胳臂，大大的眼睛满满的期待。这些年来，除了拜师之时她亲眼见过阿斯特莱雅，其余时间，几乎都是阿斯特莱雅将分身送至常春园中传授她学识，难能有机会真正相处。
“嗯……倒也并无计划。”
“既然这样，老师不如在城中留几日，随我四处看看，您一定也很久没有出门走过了吧。”
“我这千年确实少有出行……也好，城中初遇战火，我便随你转转，若遇难处，能帮则帮。”
阿斯特莱雅虽然千年不入世，但却知晓天下事，本来是不必亲身入红尘的。不过，对于那些信奉圣教的百姓来讲，肯定还是亲眼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圣女才能有安全感……况且，谁能顶得住这瓷娃娃般俏生生的好徒儿来央求。
至深夜，本该入梦，但今夜，众人难眠。
一位身披白裘的贵妇人依靠在窗边，两眼茫茫望着南方，微风扶不动绀青色的长发，脸上的淡妆也盖不住眼角的皱纹。
“先休息吧，英格丽德。”
房间中的骑士忍不住劝到——这位骑士自然就是第五席御座骑士利奥·罗斯威尔，他同时还是南海公英格丽德·泰希斯的守护骑士。此时他已经换上一身海蓝色的礼服，在英格丽德的房间内等上了许久。
但英格丽德只是摇摇头，依旧不动。
这悲凉的夜晚，唤起了她十年前的回忆……
那时，她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每天学些女红，偶尔还会应父亲的要求读些书，但她不喜欢读书，书中的东西太复杂，她最喜欢的还是每日午后，去兵场看一位骑士练兵。那位骑士是更南边一座城市的领主，他英俊潇洒、武功盖世，身上有着雪松和橙花的香味——可惜的是，他已经有了一位夫人。
但兵场中的士兵越来越少，有一天，英格丽德撞见父亲与那位骑士商谈才知道，南海的贸易资源被东方的白金公抢走了，泰希斯家族已经陷入了财政危机，自然养不起大量的常备军。不过英格丽德不懂这些，复杂的事情是兄长与父亲该去考虑的，她只担心以后会不会见不到那位骑士。
后来，那位骑士率军出海护送商队进行一笔交易，据说这笔交易对家族的未来至关重要。
就在那位骑士离开的第二天，本来效忠于泰希斯家族的塔罗子爵和蓬托斯子爵带着一万士兵杀进了泰希斯城。他们没有说明自己背叛的理由，冲进城堡将所有仆人当场杀死，把泰希斯家族的人都抓了起来。
很快，泰希斯公爵便在广场被斩首示众，英格丽德的两位兄长则被蓬托斯子爵扔进了私建的鲨鱼池中，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被撕成碎片。
而她没有死，两位子爵将她轮番羞辱过后，便扔给了手下的士兵。
“给你们拿去玩几天，玩够就杀了吧。”
她在那个昏暗的军营中，被无数恶意所淹没。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那些士兵没有急着杀她，只是折磨她，玩弄她。直到有一天，军营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门外站着浑身浴血的骑士，像是手持双剑的死神。
英格丽德记不清那晚的景象，她只知道那位骑士顷刻间杀光了军营中的士兵，抱起她策马奔向城外，城中暴雨滂沱，月光照亮了被雨水洗刷过的地面，是一片片的红。
据说，骑士利奥·罗斯威尔归城之时，却被士兵拦在了城外。他的副官被人刺杀，罗斯威尔城上，一个陌生的面孔指挥着城墙上的弓箭手瞄准了利奥。他的夫人，被绑住双手，两支利剑横在咽喉。
“城中士兵，听我号令。”利奥高声怒吼，“攻下城门！”
利奥夺回了罗斯威尔城，也夺回了夫人冰冷的尸体，城中仅存的五千将士无不横眉怒目。
“随我出征。”
这一声命令，并不大声，转眼间，便被无数铁蹄声淹没。利奥·罗斯威尔带领着五千怒发之军数日之内连破两城，一路赶尽杀绝，食马肉、喝人血，叛军无不闻风丧胆。
杀至泰希斯城下，利奥却一改战略，率领小股部队潜入城中救下泰希斯家族仅存的英格丽德，随后大开城门。反叛的塔罗子爵与蓬托斯子爵未能察觉战机便被乱剑斩杀。
南海政变一事，死伤共两万余人，泰希斯家族从此衰败，继任公爵之位的英格丽德也只是一个不通政治，甚至无力自保的弱女子，所有人都认为南海完了，泰希斯也完了，但他们如今依旧存在……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要逞强，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在。”
利奥担忧地说道，英格丽德身上的“伤病”从未好过，心中的“伤病”也从未好过。
“利奥……我是不是很没用？”
蓦地，英格丽德开口了，利奥吓了一跳。
“你在胡说什么？”
利奥一皱眉，语气骤然一凛。
“我就只能坐在发呆，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不懂，甚至你好心劝我去休息，我都做不到，像我这么没用的……”
南海虽然没有垮掉，但一直在垮掉的边缘。这些年完全是利奥在她身边帮忙处理公务，她虽然名义上是公爵，可却没有一点作用。有太多的东西要学，有太多的问题要处理，每一个夜晚，她都在被绝望压倒的边缘。
英格丽德话还没说完，利奥用食指点住她的唇，指着窗外。
“今天，这里死了数千人，其实皇帝也挺没用的……大家都挺没用的。”他说着，摇了摇头，“说白了，今天除了圣女和皇女，其他人都没用。”
“……”
英格丽德被他整得说不出话，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被别人知道可是要杀头的。
“唉，那我们干脆都辞职回老家当渔民吧……就是不知道骑了这么多年马，挥了这么多年剑，影不影响我撒渔网的手艺。”
利奥煞有介事地说道，还抡了抡胳臂。
听到这，英格丽德的脸上终于绷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那不行，你去打鱼，谁来管南海？”
在回答英格丽德之前，利奥却是先抬起胳臂，将手伸到她的面前，然后……弹了个脑瓜崩。
“南海是你的，你说谁来管？”
“但是……”
“我在等你，英格丽德。”利奥突然正色道，“你不需要现在就很优秀，人都需要时间成长。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些年你从未放弃过，是别人太挑剔，太不知好歹。”
“我第一次带兵去打土匪，一百位威风凛凛的骑士在我的带领下硬是花了一周才把几十个土匪消灭干净，有两个跑掉的到现在都没找到——这事我从来不敢跟别人提。”
“你……不会是编出来骗我的吧？”
“当然不是，我会骗你吗？”利奥当然是骗她的，他这一生从未失手，“所以，你可要好好努力，早点独当一面，这样我才能早点回去打鱼养家。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在你身边辅佐你，有什么事，我跟你一起扛。”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打仗的事情我不懂，我肯定会做得不好，你也不能扔下我。”
“一言为定。”
英格丽德长舒一口气，似乎终于放松了一些，压抑许久的疲惫一股脑涌上心头。她望着一脸正色的利奥，忍不住笑道：“这么装怪，可不像你。”
“可你喜欢，不是吗，”利奥也笑了起来，他有自知之明，这种少年郎为了逗乐姑娘才会去做的事，的确不适合他，他可是个风度翩翩的“老骑士”啊，“而且你笑了。”
“人家当然是要给您面子，迎合您呐，罗斯威尔大人。”
英格丽德的眼神明媚起来，娇声说道。
利奥敏锐地察觉到，房中的气氛变了。
“好了，你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再来陪你。”
利奥一边说着，已经退后了三步，眼看房门近在咫尺。
“这寒风吹得，人家都受凉了，大人真是不体贴，也不知道把窗户合上。”
“分明是你自己打开的……你怎么还脱衣服！”
同时，曙光大道最繁华的那座高楼中，还有两人未眠。
这两人皆是白衣紫发，容貌相似，一长一少，长者面无表情，少者眼角含笑。
正是奥格家族的父子尼古拉斯与卢修斯。
“白天混战的时候，你偷偷跑了？”
“果然还是被父亲您发现了。”
“你去做什么？”
“那当然是……重要的事情。”
“我不喜欢听废话。”
尼古拉斯冷冷地说道。
卢修斯眉头一挑，他虽然不爽，但是自知眼下还没能力和父亲对着干。
“我自然是回商会保护资金货物，毕竟人可以死，钱不能没。”
尼古拉斯没有说话，他发现自己这个儿子是越来越能胡扯了，眼下没有线索，他只能分辨出卢修斯绝对没有说实话，但也拿不出证据驳倒他。
“你平日不听我的话无所谓，但如今魔族归来，大战将至，以后行事需万加小心，任何行动都要向我汇报。此外，你身边人手鱼龙混杂，都不靠谱，明天我会专门安排人随侍你左右。”
尼古拉斯的语气，显然是不容卢修斯拒绝。
“可我觉得还是一个人清静啊。”
卢修斯装模作样地感叹道。他当然知道尼古拉斯是为了监视他，大公爵要是想管他完全可以把他关起来，可他偏偏还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要多加历练。其实这件事容不得他做选择，但他还是要假吧意思抗拒一下，要不然面子上过不去。
“是个女人，”尼古拉斯淡然道，还补充了一句，“美女。”
“那……孩儿谢过父亲。”
卢修斯立马喜笑颜开，他在装，他爹也知道他在装，但他是真的开心，因为他也是真的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