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日彷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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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春园中，阿斯特莱雅食指轻点阿格莱亚的额间，一道淡淡的光晕自指尖散至少女的全身，昏睡中的少女呼吸逐渐平稳，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天上金光一闪，在煌烨城外巡视了一圈的女神回到了常春园，她向着阿斯特莱雅点点头，未说些什么，便一闪遁入了某处继续沉睡。在未来，必定还有一场艰难的大战等待着这位女神，她心中了然，要早早做足准备。
圣女手中的元素之力不断送入阿格莱亚体内，少女的眼皮动了动，终于快要醒来。
“老师……”
阿格莱亚一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但环绕身周的那份亲切感却感受得清楚，她不假思索地抱住阿斯特莱雅的腰肢，在老师温暖柔软的怀抱中磨蹭，几个呼吸之后，才急忙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失态，挣扎中慌忙直起身，红着脸端坐到一旁，碧玉般的眸子水光闪闪，好不惹人怜爱。
阿斯特莱雅微微愣了愣，转而一笑，颇有些强硬地又将阿格莱亚抓回到自己怀中，还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张罗锦披肩，将两人罩住。
“怎么，姑娘长大就不亲师父了？天气凉，还是为师怀里暖和。”
阿斯特莱雅说着，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阿格莱亚柔顺的长发。
“那……老师您的要求，徒儿自然照办。”
阿格莱亚嘟起嘴，干脆又贴近几分，感受到对方胸膛那不似人间的娇软，惊讶地瞪大眼睛，甚至没忍住上手试探了一下。不过，阿格莱亚很快便回过神来，四周春日烂漫的景色和眼前对她宠溺过度的老师险些让她忘了眼下的处境。
“老师，城中情况怎么样了？”
“你放心，城中已无大碍。”
“不知道……”
阿格莱亚有些担心，皱起眉头像只忧愁的猫咪，她坚持到《光辉十字》消失时便昏了过去，还不知道大庇护术的效果究竟如何，这不仅仅是她第一次施展那古老的法术，也是这千年来第一次有人施展。
“你做的很好，孩子。”阿斯特莱雅忍不住亲了亲阿格莱亚的额头，“大庇护术很成功，城中事物皆无损毁。况且，既然我说了你做得到，你自然就做得到，难道你还不相信为师的判断吗？”
“徒儿不敢，老师您通晓世事……我只是担心自己辜负了您的信任。”
阿格莱亚被这么一夸，脸又红了起来，她少与人接触，很容易脸红，这就很难让人不喜爱。
“不过，这样一来，果然魔族与人族的战争又要开始了吗？”
“嗯……”阿斯特莱雅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当年将他们尽数驱逐，如今他们自然要重返故土夺回家园。一切都是注定，只是恰巧选择了今日。”
“那老师觉得，当年是先祖们做错了吗？”
阿格莱亚有些紧张地问道。
“并无对错……”阿斯特莱雅摇了摇头，“人与魔注定无法共存，更何况你们早已不共戴天。赶尽杀绝……无论对于哪一方来说都是唯一的选择。”
这样说着，阿斯特莱雅的眼中居然浮现出一股悲凉之意。
“我好不喜欢战争，又会有好多无辜的人死去……”
阿格莱亚的眼中泪光闪烁，阿斯特莱雅怜惜地捧起少女未经风霜的脸颊，正视着她说道：“阿格莱亚，你一定不该喜欢战争，可你更不能畏惧战争。未来势必会有很多人死去——战士、平民；老人、孩童；奸贼、善人……你可以记住他们，但不能被他们所牵累。你是许珀里翁的阿格莱亚，是天下人成就了你，所以你也要成全天下人。”
“不要忧愁，不要畏惧。你要做的只有三件事：悉知过去，完善当下，谋划未来。至于未来如何，那不是你需要考虑的，当你准备万全，无论它以何种身份到来，你都会有一战之力。”阿斯特莱雅看着阿格莱亚被自己越说越迷糊，也收起了严肃的表情，变回了之前慈祥的笑颜，“不过，你现在还小，这些话记好了慢慢理解就行，为师相信你……”
阿斯特莱雅眼中精光闪动，好似说完了又好似没说完，她眨眼之间便能思虑万千，也不知道究竟还藏着些什么话没有说。
“徒儿一定牢记在心。”
阿格莱亚答应道，她恍惚间觉得有一丝奇怪，阿斯特莱雅这些教导，像是把她当做了未来的皇帝一般。
突然，阿斯特莱雅请笑起来，这笑声里，与之前完全不同，倒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阿格莱亚怯生生地问。
“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小男孩来找你了，为师暂且回避一下，你们二人切莫顾虑。”
阿斯特莱雅说着，一个闪身原地消失，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仿佛真的离开了一般。
与此同时，阿格莱亚也听到了不远处一连串焦急的脚步声。
“阿格莱亚，你怎么样？”
赫利俄斯见到阿格莱亚，急忙扑了上来，他还没来得及脱下战甲，靴子上满是泥土。
“我不会有事啦……”阿格莱亚笑道，骑士抱住她的大手带来了冬季的寒意，他的龙盔上还沾着刚刚融化的雪水和无数魔族的鲜血，但阿格莱亚没有抵抗，赫利俄斯是不同的，她愿意接受随他而来的一切。
“倒是你，没有受伤吧？”
“嗯，虽然中途发生了意外，不过好在圣女大人及时赶到。”赫利俄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将阿格莱亚身上那件罗锦披肩弄得满是血污，四下望了望，“说起来，圣女大人没和你在一起吗？”
躲在一旁观望的圣女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真是块木头。
“老师她……”阿格莱亚也看了眼四周，显然没有别人在，“她有事去办了，要一会才能回来。”
她总不能说阿斯特莱雅是为了给他们二人空间而专程回避的，少女的矜持不允许她这么说，即使赫利俄斯肯定完全不懂其中含义。
“好啦，来坐下，给我讲讲你遇到了什么。”
阿格莱亚牵起赫利俄斯的手，将他带到了座椅上。
于是，赫利俄斯就将自己今日在边缘地区所见所闻讲了出来，包括边缘人民如今的惨状以及之后遇上堕天使阿萨谢尔险些丧命，又被卢修斯·奥格所救的事情。不过，他倒是没有提自己让那些平民去北方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他不认为会有太多人真的被他说动，两方面则是自己的行为如同在首都抢人，作为一个统领者，他在这些方面倒是格外敏感。
“抱歉，因为我的要求，让你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
阿格莱亚眼中满是歉意，光是望着这样一双眸子，谁还能够责怪她，更何况是赫利俄斯。
“没事。”
赫利俄斯回得干脆。事实上，与阿萨谢尔的遭遇倒让他感触颇深。
“不过居然是卢修斯救了你，还真是想不到。”阿格莱亚笑了笑，颇有些怀念，“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
“不见最好。”
赫利俄斯毫不犹豫道。
阿格莱亚笑了笑，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跟着你？”
“我想过，想不通。”
如果是奥格家族的其他人，一定是不怀好意，可卢修斯不会。赫利俄斯不再能相信卢修斯，却也不愿意去怀疑他，他为这种矛盾所困，所以回避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或许是不放心，想去帮你。”
阿格莱亚干脆直接点破。
“他不会这么做，他是奥格家族的人。”
在赫利俄斯心中，家族是至高的，他作为一名骑士，绝不会违抗家族的意志，卢修斯应当也不行，因为他与赫利俄斯一样，都是一方公爵的长子。
“那如果有一天，亚特兰大伯伯让你杀我，你会杀吗？”
“当然不会！”
赫利俄斯想也没想。
他有如恍然大悟，猛地站起来，陷入了沉思。
“可我的父亲，不会这样做的……”
赫利俄斯喃喃道。
“可他的父亲这样做了，也许他也不想。”阿格莱亚也站起来，环抱住赫利俄斯，“或许，最艰难的，反而是他。而我们，是他的朋友。”
回忆起六年前的那个傍晚。
皇帝亚历山大与北境公至奥格城中与白金公尼古拉斯·奥格商谈事宜。几位王公约了地点单独见面，同行的皇女阿格莱亚与作为见习护卫的赫利俄斯则留在奥格公安排的行宫中等待会议结束。
突然有十余名刺客闯入，他们使用的武器千奇百怪，招式也五花八门，绝不是正规军出身。
行宫中护卫本就不多，而其中隶属于奥格公的那部分人手更是莫名其妙的暴毙，很快便有三名刺客杀到了阿格莱亚的寝室前，赫利俄斯以一己之力挡住三名刺客，不仅身受重伤，还中了奇毒。千钧一发之际，阿特拉斯公爵赶到，将刺客全部诛杀。
之后，阿特拉斯公爵请求圣女救活了赫利俄斯，而赫利俄斯清醒过来时，已经回到白夜城了。
负责调查的骑士证实了刺客来自于奥格家族旗下的赏金猎人协会，那些暴毙的护卫也是被一种诡异的法术所害——他们恐怕到死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被灭口。一切证据都与奥格家族相关，可谁也没法证明奥格家族亲自参与了此事。
在弹劾奥格大公的法庭上，赫利俄斯见到了卢修斯——他曾经是一个花心、自恋、风度翩翩的公子，那一天却始终面色阴沉，只坐在奥格公的身后，直盯着地板发呆。从此以后，卢修斯还是那个花心、自恋、风度翩翩的公子，只是在私下里，变成了满口脏话、怨天尤人的恶人。
“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赫利俄斯哀叹，他不懂人心。而且如今战火将至，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思考这些复杂之事。
“没关系的，赫利，我们一起想办法。”
阿格莱亚微微一笑，骑士低下头，望着已经出落得标致的姑娘，心中阵阵涟漪。
阿格莱亚似乎明白了几分老师之前所说的话，无论是家族仇怨，还是人魔纷争，若是令天下人受难，令眼前人伤痛，就在自己这一代结束吧。
赫利俄斯有所不知的是，这六年来奥格家族的商会已经扩至煌烨城，导致许珀里翁家族财政收入锐减。不过后来煌烨城中的奥格商会换了新的领袖，对许珀里翁的经济打压一下子变轻了不少——那位新的领袖就是卢修斯·奥格。
这件事，不问世事的阿格莱亚本不会知道，但有一天，身为皇帝的亚历山大却专程前来将此事讲给她。亚历山大也只是将事情本身陈述了一遍，没有做出任何评价，但他眼中的悲哀却仿佛述说着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