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襄阳会战(三)民本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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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航行在茫茫大洋中的船队能够随时随地根据天体的角度算出自己的位置,钦天监做了很多的观测和计算,以观星台为原点,每10分钟记录一次典型天体的角度,包括太阳、月亮、北极星、天狼星等,编写了一整本数据,届时只要船队的观测手根据当地天体高度角与临安府标准数值的对比,即可算出自己所处的经度和纬度。将作监也制作了7具六分仪、15只单筒望远镜和3具固定于桅杆瞭望台上的反射式望远镜。
于此同时,为了配合六分仪的使用,便于计算航海距离和速度,陈天兴以临安府钦天监的观星台为本初子午线(即0经线)划分地球的经度,取地球半径为6400公里计算,地球经线的长度大约是20000公里,以1分(1/60度)大小的地心角对应的经线长度为一个基本的航海距离单位,即1海里,算出了1海里大约是1.852公里的换算关系,每小时航行1海里的速度为1节。
淳祐12年六月初三,进行环球航行的船队带着足以航行两万多公里的物资从临安府出发,揭开了人类大航海时代的帷幕。比起历史上麦哲伦的那次,大宋的环球航行可谓是土豪至极!麦哲伦仅仅用110吨排水量的帆船就绕着地球走了一圈,这种大小的船,还不如大放光彩的“汉水”级炮艇的一半。
从老师的信函中赵维知道了航行船队出发这个重大的消息,加上凤翔府的捷报,他十分兴奋,这意味着襄阳会战的第一阶段以大宋的胜利告一段落。这天晚上,趁着暑气高涨,赵维弄了几坛醴酒,和陆秀夫、文天祥二人开怀畅饮,这醴酒,乃是用蘖酿造,中国自古就有曲法酿酒、蘖法酿醴,这蘖即是谷物发出的新芽,用蘖酿出的醴酒,味道与后世的啤酒相差无几,夏天的时候往冰凉的井水里一放,几个时辰后取出,开怀畅饮,绝对消暑解渴。
正所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醴酒的酒味虽然淡,喝到胃胀也不会醉,可酒过三巡,总还是有些上头的。这个时候就是百无禁忌,平时那些敢说的、不敢说的话,统统一吐为快!
“凤翔大捷,这是咱们大宋的大喜事,咱们为这干杯,我能理解。”文天祥吐字都有些不清楚了,“可是,赵贤弟,这环球航行,我就实在明白不了了,按照钦天监的说法,这大地竟是个圆球,那我们踩在上面,一个不小心岂不是就会掉下去?这江河湖海里的水,要不了多久不久流干了?”
“是啊,出海一直向东航行,那要是航行了几万里都没回来,那出海的船队岂不是会饿死在大海是?”陆秀夫也问道。
赵维是三人里面最清醒的,毕竟他平时经常进行体能和军事训练,虽然年龄最小,但体格却是最魁梧的,听得二人这番言论,赵维哈哈大笑,说:“两位哥哥的疑惑,亦是茫茫众人的疑惑。也罢,今日小弟就给两位哥哥好好讲讲!”
“文山兄,你说往下掉,那我问你,何方为上,何方为下?”赵维首先问文天祥。
“自是天为上,地为下。”
“那天在哪,地又在哪?天、地是何形状?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古人云,天圆地方,天如穹庐,天地之间九万里……”陆秀夫侃侃道出。
赵维接着问:“那,九天之上,九地之下,又是何处?”
“这……”
“呵呵,凭你我双眼,如坐井观天,所见之天地,不过井口一隅耳,古人亦是如此!”赵维说,“是而古人以为天圆而地方,不过是从自我意识出发,对宇宙的一种偏见而已。我们站立于地球上,所谓的上,其实是远离地心的方向,而下,则是指向地心的方向。若是离了地球,置身于宇宙之中,何为上?何为下?能分得清吗?”
陆、文二人若有所思,一言不发。赵维接着说:“太阳和月亮,悬于空中,为什么不往下掉?因为对于它们来说,不存在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太阳、地球和月球,都是悬浮于宇宙之中的一个个圆球而已,宇宙如同太虚,亦如混沌。我这样说,两位哥哥可明白?”
文天祥点了点头,显然他大概地明白了一些,陆秀夫听完后问:“贤弟既说宇宙如同混沌,那太阳、月球和地球为何会千万年地联系在一起,形成年月往复的更替?我们生活在地球的表面,为何向上跳跃,最终会落回地面?”
“这就要说到宇宙中各星体之间存在的一种力量了,我把它叫做‘万有引力’……”
赵维又扯了一大篇,总算为两人重构了世界观,文天祥感慨地说道:“由此看待天地万物,恐再无神佛存在之空间,听说钦天监的陈监正悟到此中真理,大病一场,倒也不足为怪。不过,这样的知识,可真不是经书之中能学的。”
“没错,子不语怪力乱神也,无论是民间传说,还是《山海经》所述神怪,皆是一代一代的人所幻想出来的。”赵维说,“西汉,董仲舒曾言‘君权神授’,哼哼,神都是从人的脑中臆想而来,如何能授权于君王?由此言论可以看出,董仲舒此人,趋炎附势,媚上欺民,可笑后辈儒生竟奉此人为一代大家!君权非神所授,乃天下万民所授。”
“是也,是也。”陆秀夫说道,“前唐太宗皇帝曾言: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可董仲舒之言,亦如我朝程朱之学,一向奉为大道,伦理纲常,岂是我等后辈可以非议?”文天祥皱了皱眉头。
“当真是大道么?”赵维将酒杯拄在桌上,“不怕两位哥哥生气,以我愚见,什么存天理,灭人欲,理学根本就是违背天理!用民间的俗语评价程、朱,那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自董仲舒以来,儒家的学说是一代不如一代,今日之儒生,口中念叨孔孟之道,所想所为,哪有半分契合几位圣人的?孔子所谓之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程颐和朱熹,会几门?我不知道他们礼乐如何,但可以肯定射、御、数是极其差劲的,六艺只会一半,这样的人物也能叫大儒?还有,孟子主张: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自董仲舒开始,儒家本末倒置,到朱熹,竟以人欲为大恶,除之而后快,岂不知民之所欲,君当所为?”
赵维一番吐槽,陆、文二人酒醒了一些,虽然几位大儒被太子喷得体无完肤,但是细想之下,还是有几分道理,况且,赵维没有搬出太子身份压人,而是利用儒家多个人物不同观点之间的矛盾去骂人,你要觉得孔子和孟子说得对,那程颐和朱熹就是错的,如果强行为程朱站台,那就是与孔孟相悖,陆秀夫和文天祥自幼学习经史,还从未像赵维这般反思过儒家学说本身的漏洞,一时竟无言以对。
些许,陆秀夫问道:“殿下此言,可是墨家对儒家偏见?”
“非也非也。”赵维说,“我有两位恩师,黄先生虽是墨家巨子,却从未涉足朝廷和官场,一向与儒家无甚往来纠葛,赵先生也是一代大儒,曾官拜左丞相,乃我所敬仰,怎会对儒家存有偏见?君实兄,从你刚才之言,我又可以数落儒家一道,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一千余年,儒家虚心求学之风渐弱,傲慢轻浮之风日盛,容不得他人半分批评?”
“哈哈,贤弟说得有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儒家千年之间一家独大,难免一叶障目。”文天祥饮完一杯后说道。
陆秀夫也连忙拱手:“是我狭隘了,我和文山兄自幼便学习儒家经典,在这伦理纲常之下,且不说是否有贤弟这般见识,便是这质疑经典的胆识也给磨没了,贤弟的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啊!”
喝得高兴了,赵维也不谦虚了:“其实我不过是到处都走走看看,所见所闻比两位哥哥丰富了些罢了,所以在建康府,两位哥哥找上来要跟着兄弟来襄阳,我是一百个赞成的,科举自隋文帝创建以来,虽然也很考验真才实学,但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就比如像这打仗,你就是找来每一届的前三甲,他也不一定能指挥军队打赢一场战斗,比如两位哥哥,熟读诗书,这要是去参加科举,那就是一路杀进殿试,夺取状元和榜眼的人物,但是在襄阳,两位只能做见习参谋。我若是去科举,春闱都不一定能过,但是中、西两个战区,兴元府、沔州、凤翔府、襄阳、南阳,绵延上千里的战线,数十万大军的作战行动,都是源于我的策划,襄阳大会战,从一开始就是我提出来的,这一仗若是败了,大宋也就彻底输了,任你再多的进士也挽不回来。”
文天祥点点头:“我也粗浅地读过几部兵书,可是到了襄阳,看冯参谋长对军队的调动,对战场形势的判断,我才知道,我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贤弟既然精通于兵事,那不如你给愚兄讲讲这用兵之道,说说咱大宋和蒙古的局势如何?”
“诶,文山兄此言甚是有理,贤弟切莫谦虚啊!”
“哈哈,酒喝到这份上,咱们哥仨还有什么谦虚可言?”赵维放声大笑,“哥哥们有要求,小弟岂会藏私?”
“要打赢一场战争,首先要有足够规模和战斗力的军队,训练这样的军队,首先要有兵源,也就是可以被中央朝廷征召的青壮,青壮数量充足,那么这个国家的军队在战争中抗损能力就强大,战役中损失掉的兵力可以得到及时有效的补充,这一点上看,大宋对蒙古虽是劣势,但差距不大;其次是军队的训练,后备兵役制度的完善,平时对后备兵员进行基础的训练,战时就会节省大量新兵训练的时间,能够在3天之内到达战场的1万人,发挥的作用比3个月后到达战场的10万人还要大,大宋的募兵制在这一点上是有缺陷的;再次就是武器装备的水平,大汉朝鼎盛时,士兵的战斗力是一汉当五胡,这么大的交换比,主要就是因为大汉朝能大批量生产铁甲和铁箭镞,而胡人连生铁都炼不出来,大宋北边的敌人,无论是辽、金还是蒙古,都拥有完整的钢铁生产能力,比冷兵器,我们和蒙古是势均力敌,当然咱大宋如今在火药武器方面拥有极大的优势;最后,就是领兵的将帅,军队训练的好不好,带兵将领的能力很关键,说句难听的话,大宋自太宗朝起,对武将的态度实在过分,咱们的军中合格的将帅真的不多,而蒙古的铁木真东征西讨,常年打仗,训练出了一大批优秀的将领……”
赵维趁着酒兴,将自己掌握的军事思维倾囊相授,从军队的组织、训练,到战时后勤保障对战争的决定性影响,这些都是后世从冷兵器打到热兵器,再打到机械化、信息化所总结出来的军事理念。最后总结了大宋军队现下的弊端所在,其一,真正的职业军人为士人看不起,逼着领兵的军官向军阀的方向发展,以求在朝廷中有一席之地,其二,募兵制的全面推行,有利于精锐士兵的形成,但是养兵成本高,同样的军费能维持的军队规模小,一旦在大规模战役中遭受巨大损失,兵员补充很麻烦,短时间训练很难获得较高的战力,对军队的整体战斗力不利,其三,朝廷中央机构冗杂,且毫无战略眼光,从官家到丞相、参政,甚至是枢密使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打,什么时候不能打,不知道战争目的,不会把握战争节奏,经常朝令夕改,令前线将士无所适从,败多胜少!
连着自己的父亲一起吐槽,赵维的思维把两人给惊到了,不过细细想来,他说得不无道理,大宋历代的官家,除了太祖,就没有一个会打仗的,临安朝初年,虽有韩世忠和岳飞这样的优秀将领,可高宗皇帝却偏信秦桧这个奸贼,本来可以克复汴京的,却偏安一隅,割地称臣,实在是个无道昏君!
“那……依太子殿下高见,咱大宋的未来该怎么走?”文天祥问。
“变法图强!”赵维郑重地说道,“古人云,穷则变,变则通,我们必须一步步革除太宗朝以来所有积弊。两位哥哥,可有这等雄心壮志?”
到底是年少气盛,文天祥和陆秀夫异口同声地说:“有何不敢?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不可浑浑噩噩一生!”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毫无顾忌地指点江山,发表着自己的主张……之后,赵维用了几日的时间,将几人的政治理念详细记录了下来,整理成册,以孟子“民贵君轻”的思想为主题,完成了他们三个年轻人的《民本宣言》,这一宣言,将成为大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