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逆鳞 钓鱼城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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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维双手撑在桌上,沉默了好一段时间,虽然他也知道谢方叔和余玠一直是政敌,他清楚这一段历史,也记得余玠就是在今年被谢方叔构陷,罢免了枢密使、四川宣抚使等一切职务,没多久郁郁而终,也正是失去了余玠,刚刚整饬过军纪、士气旺盛的四川屯驻军再次陷入混乱的状态,汪德臣趁虚而入,致使成都陷落,长江上游面临巨大威胁。
“为什么总是这样?”
“殿下您说什么?”吕邯没听清楚赵维嘀咕的几个字。
“大宋为什么总是这样?”赵维抬起头,“为什么?嗯?大宋开国三百年来,为什么每次在最关键的时候,总是被奸佞小人搅和?每次都是功败垂成、功亏一篑!为什么?!”
赵维的这几句话可谓是振聋发聩,吕邯一时间木讷地看着赵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了一句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因为……大宋开国三百年,只……只出了一个太祖皇帝,最后还……”
“最后还是烛影斧声?对吗?”赵维面无表情地看着吕邯,吕邯连忙躬身:“殿下明鉴,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是说: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是啊,太祖之后的历代官家,能力不及太祖一成,强敌环伺之下,大宋江山能撑到现在,也是还了上天一个奇迹!”赵维说,“这个奇迹是由千千万万的热血将士创造的,若有人胆敢毁我大宋万里长城,赵维定要他身败名裂!”
“殿下打算怎么做?”
“探事司先把河南这边的事放一放,交给忠义社去办,你立刻回临安,不管用什么手段,全力给我搜集谢方叔的一切情报消息,不管是市井流言也好,毁谤中伤也罢,只要是对谢方叔不利的统统给我记录下来,其他的等我回临安再安排。”
“是!”吕邯应道,转身退了下去。
赵维拔出自己随身的那把大横刀,透过寒光照人的刀刃,他仿佛看到了谢方叔的面孔,越来越令人憎恶:“谢相公,你若只是政见不同也就罢了,龙有逆鳞,你可不要触犯我的底线!1”
……
正如吕邯所说,朝廷里又一次出现了很大的分歧,同知枢密院事徐清叟上了一封奏疏,引四川屯驻军都统制姚世安之言,弹劾四川安抚使、枢密使余玠“独掌大权,而不知事君之礼,实为国之大患”。一个从三品的同知枢密院事上书弹劾枢密院名义上的最高长官,真可谓是怪象,然而这样的怪象,在大宋两百多年的历程中,却十分稀松平常。
枢密院,是大宋军队的最高指挥机关,等同于后世共和国的中央军委,这个机构按理来说应该是由高级武将充任,可是自太宗赵光义开始,枢密院的官员就没有几个武将出身,反倒是负责军队日常建设和训练的殿前司,本该由文官主理,却安置了一大群武将。这种颠倒的现实是造成文官集团长期打压武将的重要原因。
赵昀对余玠确实有了猜忌之心,成都距离临安到底是有好几千里的距离,无论人口数量、粮食产量还是盐铁生产,成都和临安都是不相上下的,大宋唯二的两个超级城市。自余玠上任四川安抚使以来,四川屯驻军内部的大小派系被消灭得七七八八,再加上赵维去年和余玠的一番见面,从精神上给了余玠以极大的底气,姚世安曾经指使手下抗命不遵,结果余玠派王惟忠的骑兵包围了他的卫队,当着姚世安的面斩了他手下,自此之后四川屯驻军里那些老军阀再也不敢对余玠的军令阳奉阴违。说实话,余玠此时若真的拥兵自重、不听招呼,大宋朝廷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毕竟天府之国,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和壮丁。
冉璡、冉璞两兄弟是余玠的亲信,播州人氏。十五年前,蒙古军攻陷成都,直逼重庆,这两兄弟投到余玠的帐下,成为了余玠最得力的谋士。其中,冉璞十分擅长于堡垒修造,他们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依着合州钓鱼山的山势,修建了大小10余座城池,也就是后世著名的“上帝折鞭之处”——钓鱼城。合州钓鱼城充分利用了钓鱼山的陡峭山势,以整块的石料和三合土修成城墙,居高临下,山上又有水源,只要粮食供应充足,可供大约17万军民长期据守,若是只驻扎5万军队在此,以城里粮仓的容量,足可以坚守好几年!面对这种要塞,在冷兵器时代,除了大军长期围困,真没其它好办法能拿下,除非进攻方愿意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伤亡。
历史上,蒙古军就是在攻占了成都之后,向重庆进军的过程中,被挡在了钓鱼城下,几十万大军对几万人坚守的钓鱼城久攻不下,绕过去又极易被山上的宋军截断粮道,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大军围困,这样僵持了半年之久,大汗蒙哥实在坐不住了,几十万人被挡在这里,每天消耗的粮草不计其数,于是硬着头皮亲自上阵督战,离得太近被城头的八牛弩射伤,落得和辽国萧达凛同样的下场。
只不过,当下是淳祐十二年三月,成都尚未落入敌手,钓鱼城内除了以备万一的粮草之外,仅有一万余守军,防备也不是特别森严。合州府衙就在城中,初一的时候,合州知州冉璡接到余玠的密函,说这几日有贵客要到钓鱼城,要他务必做好迎接准备,但是不要张扬。
果然,初五这天,钓鱼城来了七人七马,为首的是个貌美的中年妇人,那妇人递上身份文牒,冉璞一看,竟是荆湖北路宣抚司签发,上面写着:荆北军参将黄蓁。
黄蓁向二人抱拳道:“冉知州、冉通判,有礼了!”
冉璡将官牒交还给黄蓁:“将军客气了,日前我已得到余枢密的通知,吩咐我等迎接贵客,将军请!”
“有劳!”
第二天,余玠带着一小队兵马亲自来到了钓鱼城,进了州衙,第一句话就直接问冉璡:“贵客到了么?”
冉璡点点头,说:“昨日到了一位荆北军的参将,现在州衙后院,我现在去请。”
“不,带我去见他们。”余玠说,“那是太子殿下的使者,带着殿下的密信来的,后院腾出一个房间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是!”冉璡引着余玠向后院而去,冉璞去安排守卫了。
不多时,黄蓁一行人和余玠就在府衙后院的一间厢房会面了。
“久闻忠义社威名,今日一见,黄掌门果真是巾帼豪杰。”余玠首先招呼道。
黄蓁立马还礼:“区区江湖帮派不足挂齿,末将黄蓁参见枢密使。”
简单客套之后,黄蓁命随从取出了一沓大小不一的地图,以及一沓厚厚的作战计划,余玠略微翻看了几页,再对照着地图上的箭头和标识,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此计甚妙,这……真的是太子殿下的主意?还是冯参谋长想到的?”
黄蓁哈哈一笑:“这是太子自己的主意,冯晟原来的目的是武关和京兆府,不是这儿。只不过,殿下提出来的作战方向和大致设想,具体的兵力调配和辎重补给是冯晟和一众将军商议的,此战需要荆北军和余枢密的四川军密切配合,所以才劳烦余枢密亲自跑这一趟。”
“唔——不麻烦,其实我盯着这地方好久了,只是手底下的兵力实在太少,四川的几个方向都是敌军,防守有余,进攻无望。”余玠说,“不过有了太子的强力支援,定叫汪德臣损失惨重。”
“不只是汪德臣,我们还在南阳挖好了陷阱等着阿里不哥,王都统在这里一露面,过不了多久,河南的蒙古军必然会知道南阳的兵力被抽走了一部分,以阿里不哥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反攻南阳,扬名立万的机会的,但是,我们调走的兵马若是顺流而下,阿里不哥面对的还是原来的二十万荆北军,他占不了任何便宜……”
余玠紧接着说:“然后我再兵出斜谷,从武关的后方进攻,阿里不哥的后路就有被堵住的危险。”
“哦?”黄蓁疑惑道,“枢密使还有兵力向武关进攻?”
余玠淡然一笑:“太子的秘使面前,玠也不隐瞒了。只要一战给汪德臣部以重创,我手里的兵力就足够,自去年以来,我就知道蒙古人往京兆府运粮是不怀好意,奈何我给朝廷的奏疏始终不被认可,四川屯驻军的兵力不仅没有增加,还因为内部争斗而形如散沙,所以,去年年初之后,我就一直在私下募兵,扩充四川的兵力,四川可是个好地方,人口多,粮食也多,一年的时间我招了近10万人,经过训练之后,现在可以一战的至少有6万,加上原来朝廷登记在册的屯驻军,刨去王惟忠带去襄阳的3万,四川军可以打仗的还有15万,只不过骑兵全部支援襄阳了。若不是手里还有这么多兵力,即使占据蜀道天险,我也顶不住汪德臣、兀良合台多个方向的三十万大军啊!”
“那可太好了!”黄蓁说,“只是,枢密使在没有朝廷允准的情况下,私自募兵,恐怕官家那里不好交代……我们忠义社最近得到些临安方面的消息,恐怕对枢密使您不利。”
黄蓁这话一出,冉璡、冉璞等人皆是眉头紧皱,余玠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说:“募兵之前,我的部下也这么劝过我,不过,决定做这事之前我已经再三考虑过了,不利就不利吧,我若是丢了成都,那就不单是对我余玠不利,对整个大宋来说都是大大的不利。我手底下哪些人在拆我的台,我大概知道些,也大概猜得到朝廷里弹劾我的都有谁,只要四川不失,我就算一死又何妨?”
余玠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知道太子殿下是个明事理的人,尊使既知其中内情,还请在殿下面前解释一番,玠并非拥兵自重,还望殿下能包涵。”
黄蓁微微一笑,说:“个中内情,殿下早已知晓,这次来钓鱼城,殿下还吩咐末将给枢密使带了一句话。”
“什么?”
“将在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