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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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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堂门大敞, 里面的桌椅被人暴力摔个稀巴烂, 地面上散落着粮食粒、生鸡蛋『液』。

菜园子里全是纷杂的脚印,种下不久的菜苗,被人深深的踩进褐『色』泥土里。

院子里晾衣服的绳子从中间断开, 带着衣服垂在地面上,衣服上布满了带着泥土的脚印。

往日里相当注重外表的李红, 这会非常的狼狈不堪。

『乱』糟糟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右脸, 左额头鼓起两个青紫大包, 左眼肿成一条缝, 脸颊上遍布着月牙形指甲印, 指甲印十分的深,少了块肉的伤口里,汩汩的往外冒着血水,顺着下巴流到脖颈处, 扣子掉落的衣领敞开,『露』出脖子上渗出血『色』的长指甲痕。

李红扔掉手中薅下来的一缕头发, 对蜷缩在地上捂着头皮哀嚎的二嫂吐口水, “呸!你个只会被压却不会下蛋的鸡!也敢抢老娘的东西?真是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

比李红还凄惨的李二嫂,仇恨的盯着小姑子, “你个心思歹毒的小x『妇』!”

李大嫂捂着渗出血迹的胸前, 同样仇恨的望着李红, 这小x『妇』是真的歹毒,专门往女人的重要部位打掐。

咬着牙诅咒,“李红!你心比那五环蛇都毒, 我咒你全家不得好死,死了也得被狗…”

“你咒谁呢?我撕烂你个小x货的嘴!”宋大脚冲过来,边下死力的掐着大儿媳的隐私部位,边满口脏话的大骂。

李大嫂疼的在地上打滚,口中叫着,“娘…我错了…娘,你别掐了…我再也不敢了娘…大树救救我…大树…”

在厨房吃和爹、弟吃炒鸡肉的李大树当听不到。

李二狗三两口把碗里的鸡肉吃完,意犹未尽的咂吧了下嘴,“也吃饱了,咱们挑着粮食回吧。”

出去后搓着手,卖可怜的对李红说:“乖女啊,爹知道你孝顺,你把镯子和钱给爹呗,你看爹这脸伤的,为了你分家,爹今儿个可没少出力,你咋滴也得让爹吃点好的补补吧?”

“你们不是吃了只鸡?还要怎么补。”

“那鸡瘦的身无二两肉,还不够塞牙缝的,把镯子和钱给我,我去割两斤肉,要说吃肉就得吃肥肉,肥滋滋的那才叫舒坦。”

李二狗想着一口肥肉一口酒的日子,笑的『露』出黑黄『色』的大牙。

“镯子早被鱼海拿走了,”李红咬死不承认这两样在自己手里,“钱我婆婆刚拿走去给鱼海看伤了。”

李二狗听的面目狰狞,啥?那自己不是喝不成酒了?

说翻脸就翻脸,抬手扇了过去,“你个废物玩意,这点东西都守不住,你活着还有什么用?”

李红当即被打的头歪到一边。

李二狗还不解气,又扇了一巴掌,“我告诉你李红,月底你要不送来十块钱,以后你就别回娘家!”

“当家的别打,”朱大脚看的心疼,小心的上前哄着女儿,“红啊,快跟你爹说,你送,肯定送。”

李红捂着脸,眼底布满仇恨的血丝。

送钱?可别做白日梦了,她只会给他们送棺材,反正家已经分了,不许回娘家更好,省的她还要动脑想怎么才能和娘家断绝关系,让他们不来打秋风。

“爹,我没钱给。”

“老子管你有没有钱,还是那句话,没钱你敢踏进我李家门,我腿给你打断!”李二狗扬声招呼儿子,“回家。”

李红见他们要挑着粮食走,上前去抢扁担,红着眼吼:“不回就不回,粮食你们不能挑走!”

李二狗一脚踹过去,“老子就挑了,你能咋滴我!走!”

看李家两兄弟挑着扁担出院,李红真想举着大棒夯过去,可想到只要她敢打,李二狗就敢赖她家常住不走,生生的咬着舌尖忍住这股冲动。

装作乞求的拉着她娘,“娘,你们不能挑走粮食,要不海子回来,会和婆婆打死我的!”

“放心吧,他们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要敢打你,你就回娘家找我,我拆了他们的家!”朱大脚撸起袖子嚷嚷着。

“不许回!没钱敢回娘家腿给她打断,不信试试!”李二狗大声吼,“朱大脚你回不回?不回就永远别回了!”

眼看他们都走出了篱笆外,李红着急的晃着她娘的胳膊,“娘…”

“回回回!”朱大脚掰开女儿的手指,眼神闪烁着说:“红,听娘的,等鱼海回来你在私下好好哄哄他,男人都这样,床头一哄就好,那什么,娘就先回去了。”

李红眼睁睁的看着朱大脚的背影消失在篱笆外,回头再看一眼家里的情况,气的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孙霞扶着儿子回来时,见到家里的样子惊的大叫:“家里这是咋了?遭贼了?李红…李红这咋回事?”

隔壁和几个老姐妹一直在看戏的栓大嫂,探出头幸灾乐祸的说:“可别冤枉贼,这是你们的好亲家弄的,你有这功夫在这叫,还不如回屋看看粮食剩多少。”

孙霞小心的把鱼海扶到树下坐好,急匆匆的去看粮食,几秒后从屋子里冲出来,拍着大腿哭的眼泪鼻涕横流,“我的鸡蛋、粮食啊!李二狗你个狗娘养的!你把我粮食鸡蛋搬走了一半啊!李红李红你个贼生子给我醒醒,别给老娘装死!”

隔壁的栓大嫂听的十分解气,唾了一口,“活该,让你们这么欺负花嫂和蔻囡,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后到的老姐妹不解,“李二狗不就挑了两担回去,咋就变成一半了?”

“鱼河那小子机灵,先前带人回来把大部分粮食藏起来了。”

“哈哈,河小子这事干的好,看孙霞现在气的…”

“我得赶紧去和人说说这事。”

于是,在几人的友情分享下,不到一会功夫,这事就传遍了全村,听到的人无不拍手称快。

暮『色』浓深之际,鱼阿蔻的新家多了两间小房子。

一间厨房,一间茅厕。

粮房也打好了地基。

鱼大有扛着铁锹说:“鱼婶,灶房里架上了火堆,你睡前再加点柴,这么烤上一夜,明儿白天再吹一天,后天就能用。”

“今儿我们先回去了,明儿我们再来接着弄。”

鱼『奶』『奶』感激又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谢。

按理说,村里帮主家盖房子,主家得留帮工吃顿饭。

可家里这情况,就是想留也做不了饭。

带着小孙女站在旁边,朗声应承,“谢谢各家大侄子,等家里收拾利索了,地里活也没那么忙了,你们都来婶子家吃暖居饭,别的婶子不敢保证,酒饭管饱!”

众人嘴上说着一定来一定来,扛着工具,挑着扁担离开。

李旧等人走完,上来说:“蔻囡,等我回去吃过饭,再来给你们守夜。”

鱼『奶』『奶』急忙拒绝,“不成不成,家里啥都没,你来没地方住,再说天转了凉,你冻病了可不是小事。”

鱼阿蔻晃了晃小拳头,眦着小白牙,“要真有人敢不长眼的来,我让他有来无回,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明儿个和我去拉石子,早弄好院子早放心。”

李旧表面应承下来,却打算等会带着兄弟们在树上偷偷守一宿,要不然连门都没有的阿蔻家不安全。

鱼家祖孙丝毫不知他的打算,看他走远后,鱼『奶』『奶』数落小孙女,“你咋对李旧这么不客气?还指使人家干活。”

“我也不想的,”鱼阿蔻无奈的摊手,“可我要不这么说,他晚上非卷着铺盖来守夜不可。”

鱼『奶』『奶』失笑,“这孩子心眼直,心里一直记着你爸的情分。”

“直才好,”鱼阿蔻挽着『奶』『奶』的胳膊转身,“『奶』饿坏了吧?我去做饭,咱们吃完早点睡。”

刚转身,两人就被身后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鱼『奶』『奶』拍着心脏骤停的胸口,气骂:“你啥时候在的?怎么都不吱声?”

鱼阿蔻看着衣服上沾满了泥点子的大伯,嘴角极速抽搐。

大伯肯定来干了很久的活了,可她数过几遍来帮忙的人,都没发现他。

鱼岩:“吱…”

鱼阿蔻噗嗤笑出声。

鱼『奶』『奶』气的甩开孙女的手,脱下鞋子举起打大儿。

鱼岩躲都不躲的任鱼『奶』『奶』抽了几下。

见他这样,鱼『奶』『奶』也没了抽人的心思。

放下鞋穿上,没好气的骂:“你来干嘛?你娘被人欺负到头上那会,你个兔崽子咋不在?”

鱼岩从口袋里『摸』出钱票递过来,“娘,你拿去给家里添点东西。”

鱼『奶』『奶』看着钱票沉默片刻后,问:“村里都是大儿养老,娘这样分出来,你怨不怨娘?”

鱼岩缓慢的摇头。

鱼『奶』『奶』自顾自的说:“要是有怨你怨我,别怨蔻囡,蔻囡是你弟唯一的根,你弟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孩子,石娃已经没了,我咋滴也得替他看好蔻囡,免得他在地下都不安宁。”

“你跟你弟不一样,你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连孙子都有了两个,就算我不跟你过,你这日子也没差,说不定过得更滋润,毕竟我这分出来,你婆娘高兴的就差放串鞭炮。”

鱼岩闷着声音说了段长话,“娘,我不怨你,你做的对,以前我咋对你以后还咋对你,小弟那的香火也不会少。”

转头看向侄女,伸出手僵硬的『揉』了两下鱼阿蔻的头后,大踏步的消失在夜『色』中。

“好好照顾你『奶』,明儿我再来。”

鱼阿蔻不防下,被『揉』的踉跄了两下才站稳。

心里猛翻白眼,长到14岁,头次被大伯『揉』头。

结果差点被他撸秃了头皮。

鱼『奶』『奶』『揉』着孙女的头骂:“这个缺心眼的,下这么重的手。”

鱼阿蔻得意洋洋的哄『奶』『奶』,“我心里美着呢,我可是咱家第一个被他『揉』头的孩子,感觉好荣幸。”

“你这孩子被『揉』傻了?”鱼『奶』『奶』笑着拍着小孙女,“我去铺床,你去弄吃的。”

心里则在琢磨,看来大儿是真不怨,要不也不会『揉』蔻囡的头。

鱼阿蔻洗过手去做饭。

点上三脚架火堆,瓦罐装上水吊在木架上烧。

火堆旁间隔横竖『插』上细树枝,把周婶子送的饼子摆上去烤。

找出新铁锹洗干净,再用热水烫过。

举着铁锹放在火堆上加热,等铁锹冒起白烟,倒上油。

一手举着铁锹,一手快速的把碗里的鸡蛋打成蛋『液』,端着碗把蛋『液』倒在铁锹上。

热油和冷蛋碰撞,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

铁锹里的蛋『液』经过油的滋润,边缘快速鼓起嫩黄『色』的焦圈,微颤颤的抖动,蛋香顺着北风飘悠。

鱼阿蔻闻到这股蛋香,想到以后每天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美滋滋的哼着小曲。

刚把床铺好的鱼『奶』『奶』,被这股香味激得腹中响如雷。

再没心情收拾东西,摁着瘪瘪的肚子踏过门槛。

家里又没铁锅,蔻囡咋炒的鸡蛋?

待看到正端着锹柄,往碗里倒鸡蛋的鱼阿蔻。

笑的直不起腰,抹着眼角渗出的泪,“蔻囡你这脑袋瓜子咋长得?这也行?”

鱼阿蔻端着碗中的鸡蛋献宝,“『奶』『奶』,这比家里的铁锅炒出来的还好。”

鱼『奶』『奶』打眼一瞧,确实炒的好,油灿灿的炒鸡蛋蓬松嫩弹,因火候的不同,呈金黄橘红两『色』,散发着浓郁的蛋香。

“你这没少放油吧?”

鱼阿蔻眯着眼笑,“『奶』,放心吧,以后孙女天天让你吃好的。”

鱼『奶』『奶』端着蛋碗进屋,“我信我家蔻囡说的话。”

鱼阿蔻用个托盘把做好的虎皮青椒、饼子汤一起端进房间。

祖孙俩终于吃到了迟来的午晚饭,也是新家的第一顿饭。

两人吃的心满意足。

烤好的杂粮面饼,两面焦黄,鼓着面皮泡,散发着浓郁的烤面食香。

面饼切开口,把泛着皱纹的虎皮青椒和嫩黄的鸡蛋塞进去,做成蛋夹馍。

一口咬下去,筋道酥脆的饼香,裹着鲜辣、蛋香席卷整个口腔。

待辣的张嘴吸着气之时,再喝口热乎乎的酸豆角汤,热气激着辣气,辣觉更重三分,让人头皮瞬间崩紧、大脑短暂空白。

回过神后,不禁发出满足的喟叹。

简单的洗漱后,祖孙俩头挨着头躺在一起。

人吃饱就想睡觉,鱼阿蔻打了个哈欠。

鱼『奶』『奶』起身下床,在堆着杂物的地上翻找着东西。

鱼阿蔻睡眼惺忪的探出上半身,“『奶』『奶』你找什么?”

“找点东西,”鱼『奶』『奶』回头,“你快盖好被子躺下去。”

鱼阿蔻哈欠连天,“『奶』『奶』明天再找吧?”

鱼『奶』『奶』不回答,拎着个小包袱上床。

鱼阿蔻连忙用被子包住『奶』『奶』。

鱼『奶』『奶』把包袱摊开在被面上,包袱内的金白『色』在烛光下,光泽闪动。

里面不仅有金镯子、袁老头,还有两条小金鱼。

鱼阿蔻困意顿消,满目惊愕。

“『奶』『奶』,你不是都分了吗?怎么还有?”

鱼『奶』『奶』抿嘴,笑的十分自得,“我分的是明面上的,这些东西我捂了几十年,连你死去的爷爷都不知道。”

鱼阿蔻张口结舌,“可『奶』你不是说咱老鱼家八辈贫农?你哪儿来的这些东西?”

“你们老鱼家穷,我们宋家可不穷,”鱼『奶』『奶』点着孙女的额头,“这都是我的陪嫁,我娘以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看的事多想的也就多,给我嫁妆时给了明暗两份,这是暗地里的那份。”

“别看就就几件东西,可哪一件拿出来,都比今儿分的那些加起来值钱。”

鱼阿蔻看着指粗的金镯子,深以为然。

鱼『奶』『奶』把包袱塞给小孙女,“这些都给你,你当嫁妆也行,拿去干别的也行,给了你的就你做主,你过几天拿块银元去城里换点钱,给家里添点东西。”

“我才不拿去换,”鱼阿蔻财『迷』的搂着小包袱,“我要留着当传家宝,添东西我有别的办法。”

鱼『奶』『奶』滑向被窝,耗费了一天的心神,她也乏的厉害。

睡意明显的问:“你有啥办法?”

鱼阿蔻吹灭蜡烛抱住『奶』『奶』。

“好办法…”

话没说完,人已睡了过去。

窗外的月亮见祖孙俩睡得香,和喧闹的风儿打了声招呼,风儿静悄悄的隐去身形。

第二天天没亮,鱼阿蔻就起了床。

抹黑去院子里推了推车,去河套处拉石子。

躲在树上冻得面无血『色』、嘴唇乌紫的的李旧,等推车响声消失,哆嗦着唇对兄弟说:“阿蔻、醒、醒了,咱、咱们回去睡会。”

同样冻得不轻的五人,僵硬的点头。

而已走远的鱼阿蔻丝毫不知,有人为她们祖孙守了夜。

等村里人趁着未上工来帮忙时,就见空地上堆着成小山的碎石子。

鱼大有皱眉,“蔻囡人呢?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陈柱子暗想,不愧是比驴都能干的鱼阿蔻。

换成他,一夜不睡,也弄不来这么多的石子。

不止他,村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

想曹漕,曹漕到。

随着车轮碾过土地的声响,众人的视线里出现辆自己会走的推车。

推车里不仅装满了石子,石子顶上还堆着两块门板那么厚、宽的大石板。

这肯定是鱼阿蔻在推车。

移动脚步从侧面望过去,果然是鱼阿蔻,瘦矮的小身板被推车挡了个严实。

推着这么重的车,鱼阿蔻却不见一点费力,轻松的就好像推着空车。

一时间,在场的男人都觉得自己膝盖疼。

鱼大有上前拉开鱼阿蔻,沉着脸呵斥,“胡闹,你怎么能不睡觉就去拉石子?当我们这群叔伯哥是摆设?”

鱼阿蔻乖巧的放开车把,“没有啊,我是天亮去拉的,只拉了三趟。”

众人:……

鱼大有脸『色』好看许多,“这才像话,我来推车,你歇会。”

说完就想推车走,只是不管怎么用力,推车都纹丝不动。

鱼大有不服气的顶着张憋的通红的脸,握着车把的胳膊上青筋凸起,左腿向前半步弓起,右腿落后半步脚掌踩地,咬着牙使出最大的力气,用力一推——

推车在原地晃了晃。

鱼大有讪讪的看向身旁。

鱼阿蔻立马抬头望天。

鱼大有若无其事的松开车把,招呼小子们来推车。

偷偷的『揉』着脱力的胳膊,和鱼阿蔻说:“蔻囡,你跟我说说这院墙你准备咋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