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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NO.153:我的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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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女越回来禀告,果然是附在我们车上跟上来的。这厮是个影子杀手。竟不是真身出动,这是他的仙婴化身。

把人拖到大殿,我坐在阶梯的尽头,望着这浑身黑漆漆的家伙,百思不得其解:“你……真的不怕死么?仙婴?难道你就不怕永不超生?”

刺客不说话。

我笑道:“摘了他的装备。”

女越利落地抽了他覆面的黑巾,露出原貌,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牙关咬的紧紧的,显然是很紧张。

我道:“你若不说,少不得是要用刑的。这样,我先问几个你能回答的,好么?你为什么用仙婴之体出来行刺?不怕危险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开了口,道:“南疆防备严密,我断近不得你身。而且,主子说,你会摄魂术……用真身出来,会遭你摄魂。”

我顿时一惊。竟已经有人知道我会摄魂术?难道是出了内奸?当下我只按捺着惊意,笑道:“什么摄魂术?狐族的勾魂摄魄之法?”

他讶然,道:“莫非是传言……”

我立刻断定,原来,他的“主子”,也是不确定。于是我放松了一些,笑道:“说罢,什么摄魂术?我很稀奇呢。”

他道:“是……听说你能幽禁人的魂魄,将元神固于真身之中,拷问之……哪怕是飞升之神,也禁不得此苦,会全盘托出……”

我勒了个去的,还真是猜测。我道:“于是你拿仙婴出来冒险?”

他不吭声了。

我站了起来,道:“你放心罢,我不会什么拷问魂魄之术。暂时也不会对你用刑。你可以先不说。女越,去叫境密和项怡来。”

项怡夫妇很快赶到,大材小用地困住这厮。

境密检查过他身上的种种特点,最终得出结论,道:“是九黎的三苗民。”

我心中一动,九黎……

阿尉正征九黎。

一时之间,我心思转了百下不止。这小子……其实就算他是仙婴我也能用摄魂术。但是用了,首先他的仙婴就毁了,而且,他的真身必有感应。也就是说,对方只是猜测,若是我轻举妄动,绝对会坐实。

九黎三苗族。为何会突然派出刺客来行刺我?

问了几句,无奈这小子已经死不开口。我咬了咬牙,道:“项怡,带下去,交给你了。”

项怡冷笑了一声,道:“是。”

我道:“别弄死了,我留着还有用。”

项怡微微俯身行了一礼,提着那小子,走了。她性情暴戾严酷,是跟着阿尉主酷刑之人。我虽然心有不忍,换百余年前绝对下不了手,但现在我的心性已经不同,只想得到战时没有仁慈一说,我在这边手软,可能就会害他在前线吃亏甚至……身陨。

境密静静地立在一边,双目平静。阿锦等人珊珊来迟,望着独自坐在玉竹王阶之下沉思的我,俱是沉默不语。

半晌,我道:“三苗族……自蚩尤死了以后,怎么样了?”

境密叹了一声。终于,博学的阿锦上前了一步,开始婉婉道来。

三苗族,原来是蚩尤部落的遗民。当年也曾经辉煌过。无关正义,只是两个部落之间的战争,猛将战败,被女娲座下大将祝融斩首。从此三苗陷入混乱之中,失去了首领,成了一盘散沙,常常迁徙,在夹缝中求生。

祝融一战成名,继承了蚩尤战神之名。

三苗是遗神部落,已经被排挤到黑暗的尽头,到如今,谁也说不清楚,在九黎的地界上,到底分了多少个部落,有多少遗民聚居。诸神对这个地方,都报着警惕却不得不忌讳的态度。就算三苗已经成了一盘散沙,但是遗留下来的古修之法,到现在我们九天神族还琢磨不透。

只知,三苗古术,分为两种,一种是巫,一种是蛊。男掌巫,女掌蛊。部落之王是女性,被称为母。手下两大祭祀,分别为大祭祀和少祭祀。他们掌握了上古时代就以一种极其隐秘的方式流传下来的神奇巫蛊之术,令上神忌惮,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地方太过混乱。阿尉征九黎,目的就是要令三苗重新臣服。祝融一直神龙首尾皆不见。神族找不到他,作为主战之神,他只好一个一个地方的清理。

境密艰涩地道:“尊主……虽是为了剿灭祝融。但,九黎三苗,虽然擅巫蛊之术,却是避世而居……尊主贸然征之,有伤天和。”

我低声道:“境密。”

她笼着袖子,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我注意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古来,战神,都是没有好结果的。

第一代战神刑天被毒杀后碎尸,第二代蚩尤被斩首,第三代祝融叛乱后被抽去神格,如今就像过街之鼠人人得而诛之。第四代,南尉。他的结果还没有来。

顿时我的心就狂跳,停不下来,呼吸也有些急促,站起身道:“阿锦,你可记得我被烈风氏捉下山炼制活蛊之事?”

阿锦一怔,道:“记得,想忘也忘不掉。”

我闭上了眼,道:“那是人蛊……也是烈风氏的传统。我想知道,这和三苗蛊术,可有共同之处?”

阿锦细细琢磨了一回,顿时手脚有些发软,被境密扶住。

我道:“我们缺一样东西。”

境密道:“阿语?”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向下走了两步,最终道:“卜官。我们缺个卜官。”

境密倒抽一口冷气,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拉顺了一样,立刻就道:“卜官之王乃是青丘女娇。诸神座下都有一位镇境卜官。可独我们缺了。不过我听说,天之极西,羌蕃部落领地内有一位卜官,名叫朗多玛,当年被女娇打败,自我放逐至极西之地。他本叫多玛,但因他战败,九天诸神为了侮辱他,就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了个‘朗’字,意思是像牛一样愚笨。”

我道:“我听说过,但知道的不多。”

这是以前我的睡前故事,某人跟我讲故事,哼哼哈哈的模糊不清,也没跟我讲得多清楚。我只依稀有点印象,这位朗多玛,原本来自于九天神族的分支,简单的说,杂种出身。但据说天赋极高。就是现在,他也是默认的,除了青丘女娇之外,最强的卜官。

境密道:“阿语何不去拜见?以你一境后主的身份亲自去见,若是能请出他几卦,想来是受用无穷。而且,他隐世而居……”

我笑着接了下去,道:“说不定会有几个弟子什么的,我拐骗一个回来做我们的卜官,那是再好不过。”

境密也笑了,复又颦眉,道:“只怕尊主不允。”

我道:“不怕,我们走。”

然而当天夜里,我发了个大噩梦。

那是一片朦朦胧胧的境地,烽火连天。我依稀看到的,是一座小寨。恍过神,我穿了一身笼统的兽皮裙,头上顶着高高的山鸡毛,坐在一面石鼓之下。外面乱了,敌人打过来了,我会死。可我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等着。

在哀声遍野之中,有个勇士冲了进来,跪在我脚下。我突然刻骨悲伤。

他哀哀地道:“王女,王女,求你走罢!走罢!王不会回来了!”

我听见我自己说:“不,我要守着。你让冀额带着你们撤退,我要守着这里。守不来父王,那就等他们来,我和他们同归于尽!”

“王女!”

呼声此起彼伏,勇士们守护着山寨,拼了命要让我这“王女”先走。我转身从石鼓上取下一物,声音高得近乎凄厉。

“冀额!”

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竟把所有人都冲走。远处有个人在接应,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终于还是带着部族,走了。

兵临城下。所有人都走了。

我站在城上,最后一丝希望终于泯灭。

“父王……”

城下有个乘着蛟龙的男子,身影模糊。他手中提着一物。那是我父王的头颅。他高声叫着我要投降。

我的心在望见父王的头颅那一瞬间就死掉了,冷笑。寨已空,你们杀得我父,杀得我,却毁不掉我们的种族。

脱了身上那件巨大的披风,我纵身跃下城楼,元神自爆,屠戮了大半敌军。

故乡成为一座死城。只有一具雪白的尸体,被挂在城楼上……

我慢慢地走过去,待看清楚那张脸,顿时惊恐莫名,尖叫出声。最后的最后,只觉得眼前一黯,好像被什么人遮住了双眼,逮了去。

顿时,我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正好这时候,有个人冲了进来。是境密,她急道:“阿语!”

我都要哭了,那梦中的场景太过真实,甚至最后自爆元神那种决绝的情绪我竟也感同身受。这是什么怪梦?我已飞升,该不会乱做梦才对,莫非……

“境密,我梦到……”

她忙把我拉起来,急道:“尊主从前线赶回来了,你快来!”

“!”

说着,不由分说就拖着我出了门往山下走。我满心莫名其妙,又没有从那噩梦中清醒过来。待走到山腰,终于见到一个身影迅速扑了过来。

“阿语!”

我忙扶住他避免摔倒:“你,你怎么了?!”

只见眼前的人满脸沧桑,眼中尽是血丝,好像极惊恐。这种神情绝不该出现在他这样的人脸上。他拉着我,似乎惊疑不定,上看下看,半晌,把我拉过去狠狠搂住,胸膛剧烈起伏:“阿语,阿语!”

我且惊且疑:“阿尉……”

他低声道:“你,你别怕,我只是,只是又遇到梦靥。我梦见,梦见你……”

我顿时要僵住,道:“你是不是,梦到我,被剥光了衣服,尸体挂在城门上?”

他的手猛的一紧。

我顿时惊得亡魂大冒:“怎么会这样……我,我刚刚也梦到,我被……”

后面的话我说不出来了。

他把我抱回屋子里,放在床上,然后握着我的手,上看下看,总还是惊疑不定。我没法安慰他,因我自己也吓得够呛,欲哭无泪。

“阿语,你别怕。”

我傻傻地看着他。

他道:“没事的,阿语,没事的。”

我被他抱在怀里,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才稍稍安心了一些,哽咽地道:“不怕……只是个梦罢了。”

但他似乎比我还怕,抱着我,嘴唇惊疑不定地擦过我的额头,眼睛,鼻子,和嘴唇。直到感觉到我颤抖的气息,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控制不住惊惶的泪水,低声道:“也许这是梦靥。有人要你分心,要我惶恐。阿尉,你别担心……不,不会有事的。”

他把我扶起来一些,目光闪烁地看着我。

我挨过去一些,需要他的气息给我壮胆,断断续续地把我那段梦境说了,道:“你看,这不是我经历的事情,恐怕只是有人要用一个梦靥来笼罩我,让那个我惶恐罢了……”

说着这些话,安慰他也安慰我自己。他整个晚上不愿意再离开我半步,盔甲上全是血,他也不脱,抱着我,手里握着我一双脚。我慢慢地止住颤抖,却还是怕得厉害,缩在他怀里不吭声。

有人来叫门,他不应我也不应。还有人急得要死说是前线告急。他只是看着我,时不时拿脸颊来蹭我的鼻子,确定我还有气息。

最终天亮的时候,境密闯了进来。

我按住他,已经慢慢平静下来,道:“境密。你来得正好。”

便把这件事对她说了,想听听她的看法。她立刻断定,这就是个梦靥,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他远在万里之外,又征战在一直以来都很神秘的九黎之地,被用梦靥攻击的可能性很大。而我,因已经生过他的血脉,又有他的龙魂和他元神的禁制,和他一脉相连,很大程度上都是会互相感应的。

她有些严厉地道:“尊主,这种事情您应该心中有数,而不是贸然归来。并且,到现在还回不过神来么?当日您一定要征九黎,现在丢下多少儿郎在前线,片刻便有多少人死去。难道当初他们追随的,便是你这么一个昏庸聩乱无法辨事的主上么!”

我的心微微一颤。

他慢慢地放松了一些,道:“是魔靥么?”

境密抿着唇,不说话。

我用眼神示意她先出去。屋子里独剩了我们两个人,我握着他的手。他望着我,目中的血丝有增无减。我用土灵安抚了一下他的疲惫和紧张。

“你……不用担心我的。我现在,懂得了你的魔靥之苦。阿尉别怕,我和无忧在这里,等着你大胜归来。”

他垂下了眼睛。半晌,他道:“我懂得了。从前你总说宁愿做凡人。阿语,现在我懂得了。”

我忍住心酸,道:“你是凡人也好,是天神也罢。我都跟着你。你别怕,我也不怕。魔靥什么的,没什么了不起的。”

片刻后他出了门,我睡在床里,听着他在门外轻声向境密赔罪,然后下了山去。步履坚毅而沉着。

我躺了少顷,拉了衣服来起了身。境密闻声而入。我道:“准备一下,我要去羌蕃。”

境密惊道:“阿语!”

我站了起来,一边把衣服穿好,道:“魔靥之术,一直无迹可寻。从上古时期开始,就不知道到底在哪里流传。唯有用卜官探之。我要去羌蕃。”

境密道:“尊主他……”

我道:“你不用担心他。我自会去同他说。你留在境内坐镇。”

半晌,她道:“好。”

这次我没打算贸然行事,我要好好同他说。最终他在山下看着人套雷狼,被我追上了。

“阿尉——”

我从半山腰落了下去,掉在他怀里。他一愣,伸手接住我,倒是笑了笑,好似昨晚的抑郁,此时才一扫而空。

我笑道:“同你商量一件事。我要去极西之地,拜访朗多玛。”

他瞬间变色。

我竭力向他解释。首先,我的安全问题是可以保障的。我带着他的禁制和龙魂,有没有危险他可以感应到。何况有了禁制我就有保命之法。再则,我会带上项怡等悍将,沿途保证我的安全。然后我会带着雷狼弟弟前去。这对双生子是有感应的,哥哥随他出征,弟弟便跟着我。若是有事,它会驮着我到他身边去。

好说歹说,说了大半天,他死都不松口。旁边的小兵急得半死。

眼看他要把我押回山上,我急了,终于豆大的泪珠滚了出来。

我眼泪汪汪地道:“阿尉,我不是废物。”

他敷衍地道:“嗯。回山上去。”

我甩掉他的手,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歇斯底里地大叫:“你就当我是个废物!你从来不好好听我说话!”

他愣住。

我慢慢地退了一步:“我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哪一句?我讨厌你这样!我长大了,我是做母亲的人了!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阿语……”

我抱住头,哽咽道:“我不要……我不要魔靥。我也不要你这样。阿尉,我吃不得苦的,你不能叫我吃苦。如果我像你一样,日日梦靥,我会发疯的。你想要一个疯子阿语,还是想让无忧有个疯子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