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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张家族长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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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张有山,但张有山可不是我,他的身体特别诚实,我心里还在摇着头,黑金古刀已经递过去了。

靠。

那个人正是他家族长,他接过刀,挽个漂亮的刀花,甩去刀身上的血迹,然后皱着眉看我,“你脖子怎么了?受伤了么?”

“没有啊。”

“没有就滚开点,别碍事。”

张家族长很不客气的对我说。

真粗鲁,我在心里撇了撇嘴,我认识的张家族长可不会这样,虽然冷淡但是温柔多了。

“哦,好的。”

我连连往后退去,我在心里骂了张有山一万遍怂包,遇上张家族长他是真怂啊,就跟小张哥对上闷油瓶一样,生不起一点反抗的心思。

天生的血脉压制吗,麒麟血牛逼。

蛟蛇看到张家族长,手里提着那把插它脑门豁它蛇背的黑金古刀,直接应激了,那反应实在太大了,几乎大半个蛇身都竖了起来,全身黑色鳞片都在抖动,十分戒备的样子,看来它在水底下和船头上连番吃了大亏,黑金古刀插得它真是印象深刻。

桅灯的灯心草可能进了水,灯焰忽明忽暗,明暗光影变幻,张家族长身上的七彩麒麟似乎活了过来,踏火焚风,桀骜难驯,整个人就像一头杀气滔天的异兽,正与翻江搅海的恶蛟对峙,双方都挂了彩,一时都奈何不了对方,但是在气势上谁也不肯认输,行动上都想后发制人。

气氛很微妙,又紧张又尴尬的。

“那个,族长。”

张有山,也就是我贴在船舷上喏喏开口了。

“嗯?”

“要不,我先撤?”

真是怂到姥姥家了,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张家族长听了都有些无语。

然后他嗯了一声,吩咐道,“水下的人受伤了,你过去救人。”

我答应了,慢慢退到船中间,把绳梯放了下去,用力敲了敲船舷,两长两短一长,张家安全的暗号。

过了一会,水下有同样的敲击声传来,很快有两个水鬼拖着一个半昏迷的同伴爬了上来,三个人都是水淋淋的,筋疲力尽的倒在船板上。

我往船舷下面看了看,没有人再上来了。

看来是在水下没了一个。

物伤其类,我感觉到张有山心里似乎很难过,我也有几分不是滋味,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就是船尾那个撑杆选手,暴躁肌肉男,几分钟之前我刚和他搭过话,他还送我一记白眼。

这生命无常啊。

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先救人要紧,低下身去检查三个人的伤势,发现醒着的那两个人还好,身上都是划伤割伤擦伤,各种外伤,伤口都泡的发白了,血已经不流了,略为清理干净,找出白药膏和细布让他们俩互相包扎。

那个昏迷的人看上去有点麻烦,我轻轻试了试,好像他的肋骨断了不少,胸口都凹陷了,我怀疑甚至可能有断骨扎到了肺,呼吸声很微弱,而且有杂音,应该是在水里不小心被蛟蛇正面扫中了,没有当场把胸口打爆都算是万幸。

我只能找来几块木板当做护胸板,暂时把他上半身固定起来,我不会手术也不知道该怎么护理,一时束手无策,旁边一个包扎完的水鬼拉住我,“老亨德利呢?他是西洋大夫,快去找他。”

老亨德利?是那个传教士老头吗?这姓也有点耳熟,我肯定在哪看见过,但是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船身晃动的厉害,我们三个人七手八脚把重伤病号抬进了船舱,我回头看了一眼船头的张家族长,他们竟然还在势均力敌的对峙,但是能看得出来蛟蛇已经蠢蠢欲动,不停地吞吐蛇信,而张家族长如中流砥石,拄着黑金古刀蓄势待发,很快他们也会一战分生死吧。

下到船底,那几个人还在拼命修补船舱,有几处水密隔舱直接被撞开裂,水都快满了,如今已经奋力堵上了,副龙骨有处开裂,看起来也重新加固了。好多地方水已经没过膝盖,冰凉刺骨,好在剩下的裂缝都比较小了,主龙骨依然坚固异常,基本没事。

总的说来船体破损情况不容乐观,但应该暂时沉不了。

我看他们几个人还在忙碌,只好蹚水过去把老亨德利一把拎了出来,在他耳边大喊。

“有人受了伤,你得去看看。”

周围叮叮哐哐固定木板,加上哗哗水声实在很吵。

“哦哦,是张起灵先生吗?”他一只手罩着耳朵倾听,随口应着。

我白了他一眼,“张起灵是你爹啊?怎么只惦记他一个,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么?”

老亨德利摆手,“不不不,你们族长老是习惯冲在前面,每次都是他先出事。”

我沉默了一瞬,这算是张家族长的职业病吗?

我们这边这个也是呢,闷油瓶似乎一直默认张家给了他长久的生命,和超出常人的种种本领,就是为了更多的承担家族宿命和各种救人水火,他这么些年都习惯了默默接受,毫不反抗,我甚至从来没有听过他对自己惨淡的人生有过一句厌烦和抱怨,张起灵都是圣人吗?

虽然说能者多劳,这都快过劳了,张家给他们家小孩教的都是什么狗屁牛马理论啊,一点都不酷。

人生该躺就得躺,不该管别管,不能事事不服输,张家人连猜丁壳输了都不行,烦死了。

老亨德利跟在我屁股后面爬上来,我举着灯给他照明,等他检查了已经完全躺平的伤员,“嗯,这是你处理的吗?很好了,暂时我也只能帮他割开气管引流,别让他憋死了。但愿他能撑到白天,我可以试着把他断掉的骨头接上。”

我看他出气多进气少,面如白纸,已经重度昏迷,别说撑到明天,撑一个时辰都悬。

“现在怎么不能?救命还要看黄历挑时辰么?”

这时候船舱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又是一连串的撞击声,船在风浪中更加剧烈的摇晃起来,感觉快要散架了,我和老亨德利抱在一起按住了伤员,那两个轻伤的,已经在船板上滚了几圈了。

捱到这个时候,张家族长终于和蛟蛇动手了。

老亨德利跪着使劲儿按紧伤员,看着我,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现在动手术,这是要送他走了,上帝保佑,但愿我们都要平安撑到明天。”

我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上帝没来,这里是中华大地,不算上帝辖区,我们还是听天由命吧。

这时他抬头看我,跟我说,“山,你不用在这里守着,我照顾他们,你快去帮忙。”

然后他们三个人都转过头看我,似乎由我去帮张家族长一把天经地义,合情合理。我瞬间明白了,张家人一向以实力说话,张有山在这里武力值属于No.2了吧。

可是他怂啊,而且赤手空拳呢。

架人上梁山,好歹也给我个武器吧,哪怕跟烧火棍也行啊,总不能要我去跟蛟蛇表演空手夺白刃吧?

蛟蛇那种体量,闷油瓶来了都要权衡再三连消带打,我拿什么上,凭张有山身上这一副怂里怂气的肝胆么。

环顾船舱,我看张有山也特别急需一件趁手的装备,突然看见角落堆积的物件看过去眼熟,那是几个铁质的四方柜子,上面还有奇怪的兽型喷嘴。

我其实并没有见过,但看着质地就好像跟湖底能抵御强碱的铁块一样,就是光滑平整的多。

我凑近前,立即闻到了闷油瓶床底铁块那种熟悉的死人的味道。

“这是什么?”

有个张家水鬼抬头看了一眼,“要命的东西。”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这是家族里面指名要用的东西,我们顺路送过去的,不能动。”

怪不得上面都贴着封条呢,上面还有编号。

我脑中浮起当年张家古楼喷吐强碱的情形,老张家的机关术有多厉害我真是深有体会,难道这里面是压缩的强碱么?

“是强碱么?”

他没有回答,似乎这应该属于张家机密,不能公开探讨之,违反了族规可是要受私刑的。

我在心里想,难道张家当年就是用这个来对付密洛陀实现开山作业的么?类似改良版的宋代的猛火油柜那种东西?那可太好了。

猛火油柜算是中国古代最早的能连续燃烧的火焰喷射器了,据《武经总要》所载,猛火柜以猛火油即石油为燃料,用熟铜制柜,柜有四脚,上有铜管,管上横置唧筒,与油柜相通。唧筒前部为内装引火药的“火楼”。使用时,烧红的烙锥点燃“火楼”中的引火药,然后用力抽拉唧筒,向油柜中空气施压,进而使猛火油从“火楼”喷出时燃成烈焰,以烧伤敌军及其装备,于宋代时开始大量应用于楼船水战,是摧枯拉朽火神灭世的利器。

这东西的外形,除了材质不是黄铜,真跟猛火油柜太像了,难道是可以移动的便携版强碱机关?

张家古楼的强碱几乎能腐蚀一切碳基生物,消肉化骨,管它是蛇是蛟我不信它能顶得住。

我试了试,这玩意儿太沉了,一个人提不动,内部肯定还有机关,而且它材料之坚固非常特殊,胖子曾经用尽一切办法都没能切下一点铁块,张家却能将这种铁块铸造成猛火油柜的形状,这应该属于张家顶尖的锻造和机关之术了,可惜没时间细细研究。

我可太知道张家强碱机关的威力了,普通张家人终其一生可能死了才有一只手能摸进张家古楼,而我可是九死一生从古楼里面杀出来的。

张家的机关陷阱老子当年几乎踩了个遍,进也进了,拿也拿了,烧也烧了,炸也炸了,不知道闷油瓶每次回到古楼,面对我和胖子留下的断壁残骸,会不会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在我们死也不愿意进去第二次的地方默默的修修补补。

为了避免和水蛟同归于尽,我马上让老亨德利带所有人下到底舱水里,留一个人跟我把方柜抬到船板上去,然后一路下来封闭舱门气孔。

现在江面开阔,不是密闭空间,效果可能没张家古楼那么拉风,好在夜雾浓重,水汽扩散的很慢,我觉得应该也会有点大用。

那个张家人看着我欲言又止,他可能觉得张有山疯了,我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快下去吧。

“你就说半路丢水里了,族长批的条子。”

蛟蛇依旧盘在船头桅杆上,居高临下的跟张家族长缠斗,张家族长在有限的空间内闪转腾挪,飘逸得很,不过身上还是添了好几道新伤,七彩麒麟都被血糊住了,跟另一个人的身影几乎重叠在一起。

我不敢再想下去,抬头看水蛟那边也不差,洗洗下锅可以做蛇羹了。

张家族长从蛟蛇身后跳下来,抬头就看见我一只脚架在铁柜上,姿势要多拉风有多拉风,不由地惊怒异常。

我到这里想到我为什么能如此契合的匹配到张有山这个人了,他看起来又乖又怂,可他骨子里是个胆大妄为的疯子,疯子通常是不能用世间常理来衡量的。

“张有山你疯了么!这东西不能用,危险!”

“危险,但有用,管他能不能的。”

如果有烟的话,我真想跟张有山一起来上一根,这个人思维太像我了,又冷静又疯批,就是个正常的疯子。

“不行,用它你就要死了,我救不了你!弟弟!”

哈?!我没想到张有山竟然会是张家族长的弟弟,心里有些凌乱。

“谁要让你救啊!”

为什么非要救到每个人啊,真是带不动的族长,强大又愚蠢的哥哥,我感觉张有山的心很累。

“族长,我们拦路了,不弄死我们,这畜牲是不会罢休的。你回去也可以查查,看是不是有人对它下了术用来对付你。我知道这东西多危险,已经通知其他人下到底舱去了,舱门也全封死了,你可以从水里走。”

“哥,这一次你到我身后去吧。我数三,二,一……”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张家族长不再废话,瞬间与我错肩而过,蛟蛇也立即俯冲追下来。

“来吧,畜牲!”

还没数完一我已经踩下机关,哒一声轻响,机关运作,从兽嘴里啵啵啵吐出一连串白色烟圈,迅速变大,嗯?里面是藏了个老烟枪么?

可这些烟圈都是无限压缩过的强碱,遇到空气一秒后就像星环一样四下爆开,漫天漫地扩散,整个船头瞬间被白色粉末笼罩,烟圈一个接一个爆了,白雾一层又一层叠加。

当年我和胖子进张家古楼差点被强碱白雾追成狗,光一点微尘飘进肺里都烧得我俩直吐血,如今暴露在这种浓度的强碱之下,避无可避,不管是谁,都是神仙难救。

我心说张有山死定了,眼睛看不清了,摸下脸只觉一手粘腻,不知是七窍在流血,还是脸皮可能化掉了。

好在水蛟也逃不过,它算是中了头彩,迎面被烟圈喷个正着,炸开的强碱沾上它伤口的血肉,落在断裂的黑金鳞片上,腐肉蚀骨如春雪消融,它在白色的雾里挣扎着后退,越挣扎沾到的就越多,凄厉的牛鸣声震耳欲聋。

这东西威力比想象中可大多了,我心说张家怎么净出品要人命的东西啊,这机关肯定不是这么用,不然张家有多少人手也不够死。

突然一条绳索穿过白雾缠上我腰间,人一下被往后带飞了,翻落进水里。

与此同时,蛟蛇也终于挣扎着扑通一声落下水,船头哗啦往上一浮,世界清净了。

周围一片漆黑,全身如火烧,我依然能感受到张有山的感觉,我在水底屏住气,奋力游动想浮出水面,突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量给定住了。

是蛟蛇寻仇来了么?

“小哥,天真这是干嘛呢……老王八跳踢踏舞——憋疯了?”

我怎么模糊听到了胖子的声音,还带着水下遥远的混响。

“他被魇住了。”

还有小哥的声音,特别遥远。

“切,我就知道,天真这个人心事太多,弯弯绕绕的,心理净出毛病。”

胖子顿了顿,又不要脸的自夸道,“胖爷就从来不会中幻觉,老子耳聪目明,心眼通透。”

“……嗯。”

幻觉?都是幻觉?

“吴邪,呼吸。”

闷油瓶的声音逐渐变清晰,真尼玛欺负人,我就这么弱么,怎么幻觉这种狗东西就可我一个人祸祸。

“行了,小哥,放开我吧,我醒了。”

我闭着眼努力调整呼吸,我的肺几乎都要憋炸了。

睁开眼,胖子还在一旁咋舌不已,闷油瓶活动着手腕,看着我一脸的无奈,看来刚才我挣扎的还挺凶。

“天真,你梦回怒海潜沙了么?这一口气可以啊,好悬没把自己给憋死,你梦到什么了,禁婆要亲你么,张牙舞爪,小狗刨天的,小哥眼看都治不住你了,你脑子里一定进了不少水吧?”

胖子两只大手捧起我的脑袋左右晃了晃,像是打算帮我控一控水,我懒得反抗,白了他一眼,闷油瓶就把他拉开了。

我四下看了看,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我的沙发,我的博古架。日落时分昏黄的光线斜斜照进窗棂,有种恍眼烂柯如一梦的穿越感。

闷油瓶和胖子都在我身边,水蛟、漏船和强碱,种种不过是幻境,只是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不知是何年,最近老这样神不守舍的,神烦。

我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小哥,胖子,我睡了多久?”

闷油瓶看了一眼胖子。

胖子说,“昨晚三句话没说完,你就睡着了,还是小哥把你搬进来的,没心没肺的人睡得真就是快,就是睡眠质量看上去不太好。”

“你他妈刚才还在背后蛐蛐我,说我心事重,弯弯绕绕的,这会儿我又成没心没肺了,你说话还能靠点谱么?”

胖子不好意思笑了,“你都听见了啊,我也没说啥,你再来秋后算账这一套可就没意思了。”

“你以后说我坏话别当我面好么。”

“那你现在就转过身去。”

胖子作势要跟闷油瓶耳语,闷油瓶下意识的就凑了过去。

靠。

我对胖子翻了个白眼,胖子嘿嘿嘿笑起来。

我回忆了下梦里的情景,那么清晰,那么流畅,真的不像是梦,就看向闷油瓶说,“小哥,我刚才做了个梦,好像见到你家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