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那知牧民者,不肯报灾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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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三刻，圣安城。
高威和慕凌云一行人自从上午进城之后就一直在忙碌，送走了北玄王之后慕凌云开始清点翼骑大营中的物资、营帐数目，本来圣安城中翼骑常驻八万多人，现如今仅仅有寥寥万余人还在城内驻守，而且基本都在四面城墙之上，所以偌大的营盘此时更是多出了几分萧瑟。而经过数个时辰的清点，慕凌云也是发现圣安城中的翼骑营盘足够供整个北征援军足足一个月的用度，根本不像北玄王所说的因为翼骑主力出征带走了大部分粮草、辎重导致营内物资紧缺，以至于无法供给五万多人的人吃马嚼；而且由于翼骑主力失陷于关外草原，而鬼门涧从落入敌手到现在又没有见到任何一名在该地驻守的士兵逃回来，所以营中也并没有伤兵，如此情况下北玄王还不建议援军入城确实蹊跷，但是慕凌云也是认为北玄王不过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
就在慕凌云带人整理翼骑大营的时候，高威也是在城中留守的翼骑将领的陪同下巡视完了整个圣安城，回营之后则是眉头紧缩，原因无他，现在圣安城的城防太薄弱了而且不当之处太多了。本来城中足足有十万人的大军，但是目前城内仅剩两万名步卒，而这两万人中还要抽出千余人直接负责西面松龙山顶的防御，再抽出千余人协防，剩下的人手则要负责四面将近一百里的城墙防御实在是太过捉襟见肘，以至于许多箭楼之上仅有数名军士驻守，操纵火炮和床弩的军士也远远不够。而且由于驻军军力不足，城内的一切巡逻事宜全都交给了北玄王府的亲卫处理，几处要害城门、箭楼等处也都有王府亲卫的身影，虽然说北玄王此举是出于好心，但是情理上却实为不妥，毕竟清川开国太祖就定下的规矩这王府私军仅是司职王爷的仪仗、护卫之职，不能作为正规军使用，目前圣安城的情况想必城中的天诏阁属官已经记录在册了，不过这非常时期只能行非常之事，到时候就看北玄王自己怎么解释了。
回到翼骑大营后，高威直接来到帅帐内查看慕凌云清点的账目，同样在看到营中物资充足之后高威也是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这北玄王也是无法免俗。虽然面上说着‘府上亲卫一并交由大将军节制’但是心中还是对于自己到来就接管军权一事耿耿于怀，不过想想也是，贵为天潢贵胄，但是却仅有监察权而没有行政权和军权，如今就连自己府上亲卫都不听他指挥，任谁都会心生不满，可毕竟这清川开国就分封四方藩王已经是在开历史的倒车了，再不对其权利进行分化制衡恐怕开国一百余年就会有藩王作乱了。
“禀告大将军！上将军冯晨有紧急军情来报！”就在高威还在帅帐内核查账目的时候，一名援军军士突然跑了进来说道。
“给我！你下去吧。”听到是‘紧急军情’，距离他较近的慕凌云直接从军士手中拿过信件拆开读了起来，不过看完之后他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凌云，什么情况？”高威问道。
“启禀大将军，冯将军在信上说已于昨日和桦川镇守军取得了联系，蒙副统领及其麾下也被围困于此，整支大军并未伤筋动骨。依据目前的情况看桦川镇周边仅有七、八万的游牧骑兵，两军约定今日戌时共同夹击位于中间的游牧军队，合军之后视情况向圣安转移或者就地围剿周围的游牧骑兵，而且冯将军在信上再三提醒我们敌人可能会突袭圣安城，叫我们加强城防，目前还不需要主力支援。”
“嗯，冯晨麾下有万余兵马，依信上说桦川镇守军目前至少有五、六万人，人数相当的情况下我军即便舍弃城镇也不弱于草原游牧大军，唯一的不妥就是我军中有将近六成都是步卒，圣安城到桦川镇之间又都是无险可守的平原，如果强行向圣安城靠拢恐怕会被敌人抓住机会的，可是眼下圣安城到桦川镇之间又多有敌人的游骑游荡，这该如何提醒冯晨他们。”
“大将军，末将以为冯将军肯定也会考虑到这一点，我援军主力应该先行稳固住圣安城的城防其余的再徐徐图之，正如您所说眼下圣安城以北的情况不明，前几日出发的斥候、信使得以回到城中的十不足一，这刚刚回来报信的军士也是受了不轻的伤势，我们也不宜再派军士去冒险。“
“嗯，话虽如此，可他们一支孤军在那边奋战，我们还是要早做打算，凌云，你去传令步卒主力即刻开拔到圣安城中，留五千人负责后续物资、辎重的运输事宜，这样等城防稳固之后剩下的四万骑军也可以尽早出发接应冯晨他们，我们的第二波援军还有多久到达，人数几何？”
“第二波援军还有两日即刻抵达松江南岸，其中骑军五万余人，步卒七万余人。”
“嗯，那到时即便我军有伤亡但军队总数至少可以达到二十五人，再据圣安天堑，我们进攻退守的余地都很大，你先去传令刘文忠，即刻率步卒进驻圣安城。”
“末将领命！”
“禀告大将军，王爷差人来请大将军以及所有校尉以上的将领前去王府赴宴。”就在慕凌云正要领命离去的时候，一名北征援军军士走进帅帐说道。
“王爷真是准时啊，凌云，你速去传令，随后我们一同前往北玄王府。”高威听到消息也是没有法子的摇了摇头，毕竟眼下战事为重，所以这种耽误时间的宴请他自然是十分抵触，但是王爷的面子也是不好驳的，况且在没有足够人手防御圣安城的时候那数万骑军主力也只能在城外驻扎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游牧大军，也不好贸然出击，急也没有用，所以高威只得带着包括慕凌云在内的一共八名北征援军将军、副将前往王府赴宴。而就在他们离开翼骑大营向王府赶去时，已经消失了许久的上官榕楉再一次出现而且执意要和他们一同前往，虽然说在王府内不会存在什么危险变数，但是考虑到如果留她单独一人在城中可能会像那晚在‘玄武岩’港内一般惹出一些乱子，高威也是同意了她一同前往。
“见过大将军，诸位将军，王爷已在府上备好了酒菜为各位接风洗尘，请随我来。”这圣安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高威等人策马在几乎无人的街道上奔驰很快就来到了北玄王府，那日前去迎接北征援军骑军的李管家此时看到他们到来赶紧迎了过来，招呼下人将诸位将军的马匹带走好生照料之后就带着他们走进了王府。
走进这北玄王府内，随高威同来的许多人都为府上的奢华咋舌，毕竟不是所有的将领都如高威、慕凌云一般出身世家。要知道北玄王协助翼骑和一众大小官员镇守清川北境，而这北境又不比富饶的南方各州，气候本就不宜人，每年适合耕种的月份都相对较少，而且又要屡屡面对北方游牧的侵扰，物资出产并不丰富，可以说是相对贫瘠，可是这王府之上却是亭台楼阁、花影水榭一应俱全，完全不输位于富裕州府的王府或者封疆大吏的府邸。仅仅就是刚过影壁之后短短的几十步路程，那府上湖中名贵的两湖湖石就足足有三块之多，而且远处还有更多湖石摆在府中，这种品相的湖石就连慕凌云也仅在自家府邸中见过五块而已，可是帝都飞鸿离两湖区域不过四百余里，而这圣安城可是距离那里足足上千里之遥，虽说有贯穿南北的大运河可是运到这里耗费的人力物力也是难以想象的，而且即便三月下旬的圣安城湖水还没有完全化冻，但是湖中也依稀可见各种名贵的锦鲤游鱼，其他奇珍异兽更是不在少数。
“上官姑娘不必生气。”听到旁边的上官榕楉冷哼了一声，慕凌云生怕她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赶紧小声说道，“虽然这府上奢华非常，但是毕竟在我朝治下近几十年人民足以安居乐业，奴役、盘剥百姓之举还是很少很少的，如此一经发现必遭严惩，所以……”
“慕将军你生在官宦世家，你又怎知这种举动很少呢，‘那知牧民者，不肯报灾伤’，这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上官榕楉反讥道。
“这，姑娘说的确实在理。”听到上官榕楉的话，本就不善言辞的慕凌云尴尬地回了一句之后就不再说话了，况且上官说的也没错，这官场乱象慕凌云也是略知一二的，刚刚那一番话多少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很快，高威众人顺着一座小石桥来到了湖中央小岛的一座楼台上，北玄王和北境一众官员在此已经等候多时了，更令高威等人诧异的是本来应该留在‘玄武岩’港内负责后续援军集结事宜的刘文忠和城东骑军中留守的几位将军等众多将领此时也是现身于此，看到高威惊疑的表情，北玄王赶紧走上前说道：
“高将军，是本王唐突了，本王刚刚差人将众位将军一并请到了府上，这不是给我北征援军所有副将及以上将领接风洗尘么，本王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哈哈。”
“王爷，刘将军和李将军应该负责援军的后续集结以及城外的防御事宜，如此托大实为不妥吧，王爷的好意末将等自然感激涕零，但是一旦敌军来袭没有主将在军中坐镇指挥恐怕会给敌人可乘之机啊。”听完北玄王的话，虽然高威碍于身份没有当场发作，但是看样子也要行使自己镇北大将军的职权了。
“诶，不仅你高将军忧心战局，本王又何尝不是啊，但是眼下步卒即将进驻城中，城外又有数万精锐骑军压阵，前几日城内守备空虚之时游牧蛮子都不敢进犯，现在我大军已至，敌人肯定不会蠢到现在触犯我天威的，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之后本王就让各位将军回各自驻地如何？”
“既然如此，末将再次谢过王爷好意，刚刚末将已经差人传令后续步卒即刻进驻圣安城，既然刘将军在此了，凌云，你再去差人找留守营中的校尉，传令他们后续步卒自行集结尽快赶赴城中，王爷也请放心，我北征援军均由京畿守军玄霜军领衔，即便没有主将率领行军之事也不是问题，不会给城内军民造成麻烦的。”
“高将军真乃国之栋梁，不过本王还擅作主张派人去营内慰问了，就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过后后续步卒就按大将军的意思迅速进入城内防守，此事就这样了，诸位快快随我落座吧。”说完北玄王不待高威反驳就拉着他走入了湖心岛的楼阁之内，接着除了慕凌云出府再去派人去传令步卒校尉之外，其余众将全都鱼贯而入落座厅内。
可是在上官榕楉往里面走的时候王府上的家丁却是犯了难，倒不是说多她一副碗筷，而是北玄王善解人意的给每一名将领都安排了一个侍妾作陪，如此场景对于上官榕楉来说却是极为不妥，而她也是看到了厅内的场景之后就转身顺着石桥走出了湖心岛，高威示意王爷不必管她，北玄王眼见如此只得差遣几个府内的下人带着食盒、酒壶等跟在上官榕楉后面伺候她今晚的吃喝。
上官榕楉快步走下石桥碰上了在王府一名家丁的带领下同样快步走回来的慕凌云，两人相遇慕凌云也是诧异地问道：“上官姑娘，你为何出来了。”
“哦，我不喜欢这种场合，倒是将军你回来的真心急，快去赴宴吧，莫让佳人等急了，我在府上转转。”说完，上官榕楉也是不再理会慕凌云向远处走去。
而听完上官榕楉的话慕凌云再一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眼下不好让王爷和大将军久等，所以在家丁的带领下赶紧向湖心岛走去。到了宴会厅的门口慕凌云才明白刚刚上官榕楉的意思，此时厅内每一名官员、将领身旁都有一名容貌绝美、身材婀娜的侍妾，自然自己也不例外，怪不得上官榕楉的言语间尽是讥讽之意。
“慕将军你的座位在高将军下手，快落座吧。”看到慕凌云出现，北玄王赶紧说道，“诸位，这位可是我清川天下兵马大元帅慕云华的长子，果然虎是父无犬子啊。”而至于他一个副将如何能令厅内众人一起等候，又如何能越过众多上将军、知州坐的如此靠前北玄王也是说出了原因。听到王爷的话，不仅是圣安城的大小官员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就连许多北征援军的将领也是惊诧万分，慕凌云行事历来低调，随军出征之后基本都在旗舰上活动，高威也从来没有对外大肆宣扬他的身份导致许多将领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所以北玄王此举也是令高威微微皱了下眉头。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宴会就开始吧，本王感谢诸位为了我清川做出的贡献，相信有诸位通力合作，我军定可不日收复失地！本王在此恭祝各位将军旗开得胜！”看到所有人都到齐了，北玄王站起来举杯说道，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多谢王爷！”看到王爷表态，厅内包括赵知州在内一共十三名北境行政官员，包括高威在内一共二十一名援军将领也是全都齐齐起身，饮尽了杯中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