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家乡的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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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万里天和江清蓝刚到办公室，就有两个年轻人来报案。
那是十年前，二零一三年，早春三月。
远远望去，街道两旁的树木，隐约透出一股春的绿意。气温刚刚升到零度以上，吸一口冷冽的空气，肺腑沁凉，都是早春的味道。三不五时的雨夹雪让道路化了冻，冻了化，道路上的残雪，被车辆碾压出道道泥泞的车辙。
甲流和诺如病毒也随着早春一起来了，在校园各处肆虐，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请假：发烧、咳嗽、流鼻涕，嗓子发炎红肿……有的班级，一天就有十几个孩子病倒。
七岁的双胞胎，哥哥赵勇和弟弟赵敢，也在生病的大军里。他们组的可儿是最早咳嗽的。不发烧，就是干咳，然后是可儿的同桌刘宏宇请了病假，之后是可儿前排的吕潇潇请了病假，再然后是吕潇潇前面的远哲和睿睿请了病假。之后，坐在远哲、睿睿前面的赵勇和赵敢也病了。
这天，妈妈带赵勇和赵敢去医院看病。
在去医院的路上，要经过一片僻静的小树林。就在此时，变故突起。一个男人，从一辆停在小树林旁边的面包车里下来，突然抓住兄弟俩，拖向车里。妈妈连忙追上去，男人扔下兄弟俩，掏出一把刀，狠狠地刺向妈妈。看见妈妈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赵勇和赵敢吓哭了。坏人朝他们举起滴血的刀：“再哭，也杀了你们。上车。”
赵勇和赵敢被带到江东省元田，卖给了当地的一个暴发户。
一晃十年过去了，当年赵勇和赵敢年纪小，记不清楚爸爸妈妈的姓名和家里的地址了。机缘巧合，一天，兄弟二人忽然尝到了家乡的味道。
“徐健、徐康，这是我爸爸到S市出差，买回来的春林里道斯红肠，还有赛克面包，带给你们尝尝。”徐健、徐康兄弟是校园里的双子星，他们眉目如画，学习成绩优异，在各项活动中都能搅动校园风云。
女孩把一个纸袋递给坐在校园长椅上的兄弟二人。年少慕艾，她的脸蛋有些发红，大眼睛可爱地看着他们。
两兄弟情商高，不好意思拂了女孩的好意：“艾玲玲，谢谢你哦。明天，给你带糖心地瓜，我们自己用烤箱烤的。”
赵勇、赵敢咬了一口赛克面包，硬硬脆脆的外壳，柔软的内芯儿，麦香味在味蕾上绽放的时候，属于遥远的儿时的记忆忽然被唤醒了，那是刻印在基因里的家乡的味道啊！
他们记得小时候，妈妈经常给他们买这种赛克面包，刚出炉的，还热乎着呢。赵勇喜欢吃外面的脆皮，赵敢喜欢揪着里面的白瓤吃，赵敢和赵勇，经常一起吃一个赛克面包。这种面包没有甜味，有时候，妈妈还给他们涂上一种紫色的果酱；又有时候，涂上甜甜的稀奶油；还有时候，切成片，用黄油煎一煎给他们吃。
他们又咬了一口红肠。这种红肠咸中带着一些甜味，外皮是枣红的色泽，兄弟俩记得：妈妈经常把它切成丝，和黄瓜、白菜一起拌成蔬菜沙拉；有时候妈妈还用它做披萨，切成一个个小圆片，在披萨面饼表面摆成一圈，再洒上一层芝士碎。有时候，还用刀把红肠削出刺猬的刺那样的形状，撒上调料，用烤箱烤给他们吃。
家乡的味道，让兄弟俩终于找到了家乡。于是，他们来到了S市刑警队报案。
弟弟赵敢拿出一本速写本：“这就是杀害妈妈的人。”大家围过去：画面上的人大约20出头的年纪，他的眉毛倒竖着，眼睛不大，露出凶光，鼻子是鹰钩鼻。嘴唇削薄，整个人带着一脸的戾气。那个人的下巴右边有一颗黑痣。十分显眼。
凶手旁边画着赵勇和赵敢的母亲遇害的场景。
那是一片杂树林。有松树、杨树、柳树、丁香树。一位年轻女子，躺在茂密的林间。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刀。一辆面包车停在林边。车头标志是一只直立起来的熊。兄弟俩，竟然记住了凶手的车号：S7809。
众人又心疼又欣慰：这俩孩子太聪明了！
“我弟弟用画画的方式，把当时妈妈遇害的场景，记录了下来。我也始终记着自己的身世，一直写日记，怕自己忘记过去。”说到这里，赵勇拿出一本书，递给大家。
书的外面包着书皮，写着《数学》两个字。翻开，却是一本日记本。
最初是一些拼音夹杂着汉字写的日记---
2013年3月20日
今天，坏人杀了我的妈妈。我们被坏人抓来，卖到了这里。买我们的人管我们叫徐健、徐康。不，我是赵勇，弟弟是赵敢。我们都是七岁。坏人开了很久的车，把我们带到了这里。路上经过了“王庄”，我学过这两个字。我是花海小学二年三班的。
往后，拼音不见了，全是用汉字写的---
2014年5月17日
我们想逃跑，可是我们不知道我们的家在哪里。我们想告诉王老师，我们是被拐卖来的。可是，我们看见新爸爸给王老师送了礼物，请她照顾我们。王老师收了新爸爸的礼物，一定会把我们说的话告诉给新爸爸。新爸爸知道了，也许会像坏人那样杀了我们，也许会把我们关起来，也许会把我们送进孤儿院。我们不想去孤儿院。去了那里，就没有办法继续读书了。我和弟弟先待在这里，好好读书，长大了就去找爸爸。
起初是使用铅笔写的，后来换成了钢笔----
2020年6月5日
我和弟弟考上了最好的高中。等到高考结束，我们也18岁了，就离开这个家，去找爸爸。还有那个杀死妈妈的人，我们也要找到他，把他绳之以法，为妈妈报仇。
字迹越来越俊逸潇洒---
2022年10月16日 天气 晴
没有人知道，徐健和徐康并不是我们的真名。从七岁到十七岁，这十年里，我们每天只能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才敢轻轻喊着，那曾被爸爸妈妈呼唤了七年的，熟悉却又陌生了的名字：赵勇、赵敢。妈妈被人贩子杀死了，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我和赵敢在那个清晨，绝不会让妈妈出门。爸爸，你在哪里呢？我们的家在哪里呢？
众人传看着赵敢的画和赵勇的日记，心里酸酸的，又不禁赞叹两兄弟的机智和勇敢。当年他们才七岁，目睹妈妈被杀，内心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但是仍然不忘自救，记住了凶手的长相和车号。有了这些证据，凶手落网是应有之意。赵勇和赵敢的妈妈虽然去世了，但是她把孩子们教得很好。就像她留给孩子们的名字--赵勇赵敢那样，她把勇敢也留给了自己的孩子。让孩子们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不被黑暗的命运吞噬。
“今天是我们的18岁生日。我们俩终于等到了长大的这一天。第一件事情，就是来s市报案。请你们帮助我们找到爸爸，请你们帮助我们抓住那个杀害妈妈，卖掉我们的凶手。至于我们的养父母，我们不打算写谅解书。虽然他们养大了我们，但是我们丝毫不感激他们。我们有自己的父母，他们凭什么养我们？为了他们的一己之私，我们失去了自己的母亲。我们已经接到了‘爱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哥哥是我们那里今年的高考状元，我是第二名。我们收到了一大笔奖金，还有很多家庭争着请我们去做家教，我们能自己养活自己。从今天开始，我们不会再回那个家，不会再叫买我们的人爸爸妈妈。”
赵勇和赵敢采集了dNA,就离开了。
果拾绿：“哇，‘爱华’大学！全国排名第一的大学！还是当地高考状元和榜眼！不愧是七岁就会用拼音写日记和画画，记录自己被拐卖身世的聪明孩子。”
萧一：“当年俩孩子才七岁，就能想到用画画和记日记的方法帮助自己记录身世，记住杀母仇人，不愧是高考状元和榜眼啊！这智商就是过硬。”
白雪：“这俩孩子太让人感慨了！母亲被人贩子杀害、自己被拐卖，这么悲惨的遭遇，他们还能自立自强，不向命运低头。”
栾朗：“如果找不到他们的爸爸，我家集团有助学项目，集团愿意出资，帮助俩孩子读完大学，大学毕业后，想继续深造，也可以。”
凌寒：“我要让陆尊也来帮助他们。”
万里天：“小果，把犯罪嫌疑人的通缉令发下去。联系赵勇赵敢养父母，要求他们提供人贩子的信息。告诉他们，拐卖儿童，买卖同罪。最近不要离开本地，配合警方调查。凌寒，你跟dNA这条线，尽快找到孩子的父亲。栾朗，你去一趟花海小学，10年前，赵勇赵敢在那里上过小学。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当时的入学信息。白雪，把当年的案卷调出来，看看那个凶手有没有在当年被抓住，或者留下什么线索。萧一，用赵敢的画，对照卫星地图，定位出当年的案发现场。清蓝，咱们去一趟当年的案发现场。”
地图很快发到了万里天手机里。万里天和江清蓝驱车来到当年的案发现场。十年过去了，这片僻静的小树林还在，并且和赵敢那副画上画的差不多。只是树木更高大了，遮天蔽日的。从小树林往东走，是一片高档别墅区，附近行人稀少。从小树林往西走，通往一家医院。
“赵勇和赵敢，当年应该住在那片别墅里。有一点我很奇怪：这人贩子怎么知道会有孩子从那里经过的？毕竟这里这么偏僻不是吗？而且，还是一经过就经过俩孩子的？要说不是故意埋伏在那里我都不信。”江清蓝手里拿着赵敢画的图，来回走动，默默在心里模拟着当年的情形。
“赵勇和赵敢应该之前就被人贩子盯上了。那么，问题来了：人贩子是怎么选中赵勇和赵敢作为目标的？”
“十年了，有些证据和线索早就消亡了。不过，既然来了，我们先去别墅区看看。”
保安听他们说，要找一位十年前，丢了一对双胞胎的姓赵的业主，有些懵。他是新来的。不过他很有责任感，挂了一大圈电话，终于，在一位退休不干了的前辈那里，问到了地址。
门甫一打开，万里天和江清蓝就知道他们找对了。双胞胎丰神如玉的脸，和男子长得太像啦。只是，男人原本丰神俊朗的脸上，刻上了岁月的痕迹。眉梢眼角，带着愁苦。二人简要地把赵勇赵敢的事情说了说。
男子双泪长流：“我怕勇勇和敢敢有一天找回来，一直不敢搬家。现在终于把他们等回来了！警察同志，您要做dNA比对是吧？这是我的头发。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回去等结果吗？哦，好好好，我在家里等着。有结果了请您立即通知我。”
万里天拿出赵敢的画给男子看，男子看着画面上倒在地上的妻子，又哽咽了：“我们家去964医院，就是要走过这个晴滨公园。小公园一侧就长着这片小树林。我爱人被发现时，就躺在这片小树林里。当年，我爱人被歹徒刺死，两个孩子，不知道是也遭了毒手，还是被歹徒带走了。那片小树林附近没有监控，最后，警方没有抓到凶手。”
“这个凶手我见过。这个人是个送子车的司机！没想到凶手会是这个人。我们根本不认识。十年前，每天都是我去接赵勇和赵敢。当时，接孩子的家长只能在校门外等候，那些没有家长接，自己坐送子车的孩子，学校允许送子车司机进入学校操场，把路队站齐后，统一离开校园。毕竟人多车多，坐送子车的孩子自己走到大门外，不安全。我去接赵勇和赵敢的时候，经常隔着大门，看见这个人站在操场上，等着坐送子车的孩子们出来站路队。”
低年级先放学，赵勇和赵敢被老师领着出来的时候，这个人应该见过这俩孩子。赵勇和赵敢是双胞胎，本就惹人注目，再加上样貌粉妆玉琢，惹人喜爱。所以被人贩子盯上了。
万里天马上在群里把这个情况告诉栾朗，让他去花海小学的时候，了解一下十年前这个送子车司机的情况，以及，除了十年前失踪的赵敢和赵海，花海小学还有没有别的孩子失踪过。
过了一会儿，栾朗那边的调查有了结果：这个送子车司机，竟然还在！他每天还在花海小学接送孩子！花海小学每天放学，也还是沿用十年前的方式：家长在校外等候。送子车司机可以进入校园，整理路队。大家听了，后背不禁一寒。学校是未成年人聚集的场所，凶手在花海小学潜伏十年，无异于狼入羊群。想着有一双恶毒的眼睛，在孩子们每天放学的时候，审视着，打量着，像在挑选商品，大家都被脑海中这个无声的画面刺激到了。
果然，大家的担心变现了。最近十年，花海小学共有27名孩子在校外失踪。
栾朗气得握住拳头：“一所小学，这么多的人失踪了，你们就没想过报警吗？”
校长辩解：“孩子们不是在学校出的事儿；况且，也不是集中在某个时间段一起失踪的。所以，我们没有报警。”
栾朗：“你们学校在公安局聘请的法制副校长是摆设吗？为什么不及时反映情况！这些孩子的失踪，学校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允许送子车司机进入校园，看似出于一片好意，但是，把陌生人放进校园，这么做隐患多大你们预想不到吗？送子车司机的品行你们了解吗？送子车司机有没有传染病你们知道吗？送子车司机有没有过犯罪前科你们知道吗？送子车司机的流动性这么大，你们能保证每一个都了解都认识吗？其实，完全可以有更周详的考虑，更严谨的做法。比如，由每班班主任把坐送子车的那部分孩子，亲自送上校车。这个案件结束以后，我们会向上级主管部门，反映你们管理失责的问题。你们马上把这二十几个失踪的孩子，梳理一份名单，包括姓名、性别、年龄、家长联系方式，失踪地点，怎么失踪的，立即发给我。”
栾朗心忖：自己都快成小学校长终结者了！每办理一起和学校有关的案子，就会有一位小学校长被撤职，学校被整顿。可是他也不想啊！假如，这所学校能够看好自己的门，管住自己的人，又怎么会有二十多个花季的孩子失踪！
送子车司机很快被控制，带回了局里。局里的同事去送子车司机家里搜查的时候，发现他的家就在赵勇提到过的王庄。他们的家是一座二层小楼，带地下室。外观和装修都是村里最豪华的。村里人反应：这司机和妻子不事稼穑，却非常有钱。他们没有孩子，却总是从他们的房子里传出孩子的哭声。经过搜查，在送子车司机家里，搜出了几十张买卖合同。合同上写着买主的意向，以及双方谈好的买卖孩子的价钱。花海小学那失踪的二十几个孩子赫然在列！这其中也包括赵勇和赵敢的买卖合同：一人五十万，两人一共一百万。据赵勇和赵敢的养父母交代，他们在十年前的一次饭局上，认识了一位黄姓商人，随身带着的一个孩子玉雪可爱，这让一直没有孩子的他们非常羡慕。后来，黄姓商人喝多了，说漏了嘴。他们才知道，这么可爱的孩子，原来是花钱买来的。有一个卖家，可以根据买家的意愿，提供低龄不懂事的优质孩子。比如，大眼睛的孩子，聪明伶俐的孩子，皮肤雪白的孩子，成绩特别优异的孩子，双胞胎……就像一个孩子自选超市。养几年，孩子小，在物质上满足孩子，大部分孩子就会忘记自己原来的父母，融入新家庭。于是，他们也动心了，要来人贩子联系方式，在合同上写上了自己的要求：可爱漂亮的男性双胞胎。孩子送到了以后，他们付了一百万，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人贩子了。他们不想再与人贩子产生瓜葛，人贩子的电话号码也早就扔掉了。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们明知道这是违法行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如果，他们想拥有一个孩子，他们可以去孤儿院领养，可以同族过继，可以人工受孕……那么多可以拥有可爱小宝宝的方式，他们不用，却助纣为虐，为杀人越货的人贩子提供金钱的温床。买卖同罪，等待他们的，同样是法律的严惩。
三天以后，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父子相认的场景让众人不禁湿了眼眶。
刑警队会议室的大门被急急推开，一个高个子中年人率先疾步走了进来，后面是闻讯赶来的赵勇和赵敢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姑姑叔叔、姨妈舅舅，和一群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堂哥堂弟堂姐堂妹。赵勇、赵敢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苍老了许多的爸爸。兄弟二人飞奔过去，紧紧地拥抱住中年人。
“爸爸，妈妈被坏人杀死了，我们找不到你，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好害怕。”赵勇赵敢这么多年一直坚强隐忍，见到父亲，终于可以把自己内心的惶恐无助宣泄出来。
中年人，不，现在是赵勇和赵敢的爸爸了，只能紧紧抱住两个儿子，哽咽难言。十年前，飞来横祸，妻子惨死，两个可爱的儿子不知所踪。一个幸福的家庭，一夕之间，因为凶残的人贩子灰飞烟灭。十年来，巨大的痛苦像阴云，笼罩在这个中年人头上。
“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赵勇赵敢还认识大部分亲人。两个孩子虽然回来了，可是儿媳和女儿却永远不可能回来了，四位老人泣不成声。
“奶奶，我想吃小时候您给我做的韭菜盒子。”
“爷爷，您每年还帮我买了邮票年册吗？”
“外婆，我想吃您做的小酥肉！”
“外公，我还想跟您去钓鱼！”
兄弟俩情商高，见状，连忙转移老人注意力。果然，
四位老人破涕为笑，连连答应。
爸爸找到了，凶手找到了。后续就是公安干警们连夜奋战了。赵勇和赵敢离开公安局，跟着爸爸和亲属们回家。
这对勇敢的少年人，曾经，被命运抛进谷底；但是，他们凭借自己的勇敢，获得了新生。家乡的味道，召唤着他们，回到了亲人身边，将凶手绳之以法。
天上下起了清雪。雪花温柔地抚摸着赵勇和赵敢的脸，就像妈妈在天上温柔地对他们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