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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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钰见到这年轻人丝毫没有后撤迂回的意图,依旧单手持剑,显然是没有将自己一彪骑兵放在眼里,气得额头青筋暴起,若是搁以前碰到身手相貌俱是这般一流的俊彦,还真舍不得先杀掉,说什么也要捉去在床榻五花大绑肆意玩弄一番才好,只是此刻双方兵戎相见,己方又率先折损一员骑兵统领,就只剩下胸腔的滔天杀意,恨不得立马将其碎尸万段,又接连着吼了好几个杀字!马蹄声声如惊雷,道路风沙飞扬,梁尘终于挪动脚步,身形如鹰隼,剑气水龙吟,虽然做不到许白一条剑气撕裂御道百丈,不过在草原上与拓跋唐竹一战,背对羸弱牧民,生死之间悟出了一袖生龙卷,水龙吟愈发威力庞大,瞬间奔至第一拨骑兵正前方,游走在刀剑之间,手握东皇,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剑气撩翻数骑,继续横向奔走,无视铁矛冲刺,运转袖中雪白罡气,尽数加于本就杀伐气焰世间仅见的东皇剑身,一开始就不希冀着能迅速解决眼前大批骑兵,故而没有去执意杀人,而是斩杀马匹,即便没有在昆仑修习三年开拓视野,在执掌五十万铁骑的北境梁家长大,梁尘也晓得一个道理,那就是重甲骑兵机动性较差,马上无敌,下马步战以后,就要不堪重负。
战马冲锋如同一线潮的坚固阵型,被梁尘一人一剑破开,瞬间十数骑坠马倒地,迫于第二拨的铁矛攻势愈发紧密,只得略微后撤,复尔持剑再进,身形逍遥剑气涨,好似丹青国手以大手笔泼墨凡尘,看得坐镇大阵中央的元钰怒火滔天,这才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元家耗费多年心血以及无数真金白银大力栽培的重甲铁骑,就已经阵亡了三十多人,厚重铁甲包裹的骑兵,一旦坠马,就要被那个半路杀出来书生装束的剑客砍瓜切菜一般宰掉,或是看不清真切的凌厉剑气碎去铁甲,搅烂心窍,很快就堆积如山的尸首无一例外,皆是死无全尸,惨烈至极。此举简直心疼得要了元钰半条命,这些骑兵对于她来说,这些年就跟养儿子一样小心翼翼,所以她现在只想一脚踢爆那孙子的裤裆,然后啖其肉,寝其皮,将其挫骨扬灰!
不愧是元家青年一层的中兴人物,元钰很快压下心中怒火,沉着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这名半路杀出来的年轻人,以他展现出来的修为,大致估算下来,已经摸到了一品金身境的门槛,这等年岁,就有如此通天修为,可谓惊才绝艳,怪不得如此有恃无恐,若家族中还有高人护持,那还得了?但所幸的是自己身边还有数百铁骑,加上看这架势那年轻剑客就真是一人前来守城门,别说六百重骑,即便是三百寻常骑兵,对阵江湖上盛传的一品初境,后者也得被活活耗死,不过这里头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以一两百条性命填上以后,后续阵型不乱,没被吓破胆,四散而逃。对于这一点,元钰胸有成竹,这六百金吾卫乃是她亲手培育的亲兵,精确到一人一骑,全都记住了姓名以及各自脾性,再因材施教。她眼界开阔,熟读兵书,治军极为看重赏罚,经常带兵在神凰城周遭扫寇剿匪,碰到流窜于荒漠的马匪,就让轻骑迎战,前者则是混杂厮杀,每次得胜归来,只要你敢拼杀,不论坐骑两侧有没有悬挂敌寇脑袋,都会大肆赏赐,即便是神凰城窑子勾栏里的那些花魁,只要能让手底下骑兵快活,元钰也有法子让这些狎妓成批赶来军营伺候,故而她手底下的六百骑,身手可能各有差异,但要说怕死,那真就是骂人了。
胸中块垒不得抒发的元钰咬牙闷声道:“ 耍剑的小子,等你死了以后,老娘一定把你的皮给扒干净挂在城头,然后把你的脑袋做成尿壶!”
元钰说完这句话,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浑身一震,勒紧胯下良驹,提矛高高挑空,怒喝道:“ 前边的,别给那小子换气机会,有马的往前撞死他!没有马的,就跟在后边,哪个家伙能先让他见血,老娘打赏他百两黄金,还有城中凡是叫得上号的花魁,城中宫女,任由蹂躏!谁要能第一个刺死这小子,姑奶奶就亲自上床伺候那个走了狗屎运的王八犊子一晚上!让他爽到第二天站都站不起来!“
前方骑兵听到这句话,布满血丝的双眼霎时红肿起来,冲杀声一时响彻天际。
梁尘现下可没有调笑这名彪悍女子的意态闲致,面对大批疯魔一般冲来的潮水骑兵,心境古井不波,手中东皇出剑动作不停,砍马杀敌。
元钰上前三两步,望着战场中心冷酷血腥的单方面屠杀,沉声吩咐道:“拉开二十步距离,丢矛掷枪,后边的弓箭手,拉近三十步,箭射完就捡起地上的铁矛,有什么丢什么!最后再换刀一起冲上去!”
话音刚落,最前方与梁尘拉扯许久的半圆骑兵阵型顿时后撤,后方弓箭手迅速跟上,泼水飞箭如大雨洒落,第二拨骑兵紧随其后,一瞬丢出铁矛,攻势严丝合缝,箭矢和铁矛交错飞来,势大力沉,能够成为重骑兵, 俱是臂力慑人,尤其配合得当,更加威力骇人。
出剑不停,战场之上,剑气遍布丛生,斩乱阵型,梁尘索性不去管注定无法收拾干净的飞箭,分开一部分气机撑起镜花水月, 短时间内抵挡百余支应该不成问题,专心应对迅猛飞来的铁矛,左手当即攥住一根,将其大力抡开,平地起风,恐怖外力将即将到来的剩余飞矛一瞬掀飞,抓住前方敌军丢掷的空隙,立马回馈一次威力更加骇人的长矛丢掷,平地起惊雷,后方大阵一骑应声落马,铁甲碎裂不堪。
元钰心神俱荡,不过已经看了那么多触目惊心的景象,已经趋于麻木,很快平稳胸中起伏,冷声生硬道:“围杀!”
这名心性狠辣的女子武将怒极反笑道:“姑奶奶就不信你能媲美当年的公孙十三剑挑破北狄万骑,一人而已,如何成就杀伐剑阵?!”
元钰随即给了身旁三位嫡系骑兵一个不容置否的眼神,杀意毕现。
三骑没有任何言语,悄悄提枪冲刺。
正前方百骑呈七三之分,多数蜂拥冲杀,剩余三十骑有条不紊丢掷矛枪。
梁尘将东皇插入地底,双手叠放于腹部,与此同时,身前长剑震颤,再次提起,扫出一个大圆,七十骑皆被凌厉剑气冲散,半空飞来的长矛同样被卸掉攻势,剑气似有无穷尽,如雪白潮水蔓延前方。
虽然重骑兵就论机动性而言逊于轻骑许多,却也不是站在原地发愣的草木墩子,尤其铁甲厚度惊人,所以除去身在战场最前方的几名骑兵收到剑气波及太深,受了重伤倒地不起,往后威力依次递减,就只是受了些细微擦伤以及胸前铁甲碎裂,不过刚刚六百金吾卫攒聚起来的攻势倒是松懈了几分,三名适才赶来眼毒的心腹骑兵瞅准了这年轻人换气的细微空挡,瞬间冲出最内一层圈子,同时丢出手中长枪,然后没有丝毫拖沓,拔出锋利无比的狄刀,最前方一人瞬间被丢掷出的东皇剑钉死在地上,连同马匹重重坠亡,第二匹马抓住这大好时机,撞在了这名杀人如麻的剑客胸口,不过只是将其撞出了十步而已,年轻人止住身形,右袖适才一直留作后手的雪白罡气喷薄而出,搅拦这名骑兵心窍,另外一名作为殿后的心腹都尉骑兵瞅准这个大好时机,终于策马从侧面杀出,将年轻书生撞飞,手中狄刀竟是划破了梁尘身外以气机撑开的镜花水月!
锋利狄刀亮如雪,当空劈下!
终见一抹猩红。
这帮不惜上前只为送死一股脑厮杀到现在的骑兵见到这一幕差点热泪盈眶。
那名砍中年轻书生右侧肩胛骨的彪悍都尉心中大喜,想到适才元钰的话语,恨不得将吃奶的劲融入到右臂,不削掉这个年轻魔头的半边臂膀誓不罢休,可还没等他使劲,就看到一双阴鸷眼眸,那是毫不掩饰的杀意,都尉如坠冰窟,果不其然,下一刻,他手里的狄刀被一股庞大气机彻底震碎,紧接着被拽下马,直接给拧断了脖子。
梁尘丢下了鲜血淋漓的头颅,踢死狗一般踢到那名英武女子马下,右手牵引东皇返回,抖落剑身猩红鲜血,扯了扯嘴角。
元钰高声喝道:”都尉周康战死!抚恤金三十两黄金!准允他儿子进入元氏私学读书习武,遗孀一同进到元府伴读,直至终老!等他儿子及冠,子继父职!“
元家一诺千金,元钰最甚!
元家祖训便是言必践,行必果,尤为重诺,这是一块无数金钱都买不来响当当得金字招牌,这也是元家能在实力错综复杂局势跌宕起伏的神凰城始终立足于山巅的根基所在!
适才出现动荡的军心,此刻空前凝聚。
梁尘心里清楚,不先杀了这娘们,剩余骑兵只会愈战愈勇。
梁尘长长吐出一口气,手握东皇剑,终于开始不计代价朝前方狂奔,任由上空箭矢长矛划破肌肤,笔直冲向那名发号施令的元家女将。
成就无上剑胎品秩毋庸置疑已是位属天下十大名剑之列的踏雪剑终于在此刻破开剑囊,锋芒尽现。
一条璀璨白光溢出,盖过风沙,笔直开路。
雪白飞剑所到之处,沿途两侧骑兵脖颈瞬间绽放出一朵朵猩红血花。
元钰每逢大事有静气,并没有因此感觉到任何恐慌,而是极为彪悍的提枪对向而冲!
与此同时,两名极其不起眼的轻甲骑兵急掠而来,手持狄刀,先行冲锋,挡女主子身前,视死如归。
元钰见状,则是一夹马腹,瞬间游入扇形阵型侧面。
哪怕狠下心来牺牲掉潜藏在金吾卫中隐藏在自己身边二十余年的精锐死士,元钰今日也要将这名手段诡谲的书生慢慢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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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象入胎门外,神凰城枭雄林立,纷纷下注的城中元老都在宫外等候,各自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当然不乏也有一些念及城主旧情的人在此地静候,眼下毫无疑问大局已定,没有落井下石,对于他们而言,不掺和这场风波已是最大的情分。元家族长元长丰是一个儒雅老者,乘轿而来,此时车帘掀开,车厢内摆有一套精美绝伦的顶奢茶具,陈列的皆是后梁皇宫流出的上佳之品,另设香炉,典雅温润,燃放的是南楚四百八十寺中最为上等的大佛座下香料,安定心神,两名身段曼妙的妙龄侍女跪在一旁,熟稔焚香。
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儒雅气态的元长丰眯起眼,脸色看似安详,内心实则已经躁动不已,尤其想到那名自己亲眼看着从小长到大的女子,国色天香,嗓音如同天籁,引得黄鹂鸟引吭高歌,以及那股浑然天成的香奢气息,能招蜂引蝶,瞳孔愈发炙热,一只干枯老手已经不老实伸进旁边侍女的蜀锦衣衫领口。
车厢散发香味弥漫四周,就连十步以外的几名骑马老者也能清晰嗅到,不过显然这名老者并不承情,大手一挥不耐烦驱散这股恼人香气,他曾是上一任金蝉州持节令的旧将,叫樊懋,弓马功夫一流,青壮时统兵两百,是金蝉军伍中叫得出名的骑射好手,即便是上了年岁,功夫也没有落下多少,对于此刻同气连枝的元长丰, 眼高于顶的他素来看不起,只不过利益驱使,才坐上了一条船。樊懋虽然没有元家私军数量之多,手底下也有不少精锐步卒,以假子名号着称,类似于中原王朝的义子,这次宫内少数没有倒戈的金吾卫,就交给他们来收拾,按照两人私下约定,那女娃和宫内女官交给老头蹂躏,宫内藏经阁的武库手札则要全部归自己所有,至于事后缴获的兵甲,五五分账,双方再各自拨出三成,交由持节令王万鼎的一名心腹,也算跟朝廷那边有个交代。这次不算光彩的篡位,大家早就坐在一张桌子上商讨好分赃事宜,剩下只需要各出其力,各取所需,省的再闹出一场让外人看笑话的窝里斗。
就在隔着人心肚皮,各方势力私下算计权衡之时。
宫门开了。
女子唇间点血。
一抹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