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灌园晚逢谜重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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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暴雨中行驶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庐陵城最西边的一处僻静到接近荒凉的小院前停了下来，比一般房子要高出许多的围墙隔绝了外来的一切窥探，终年幽闭的漆黑大门既无楣匾，也无对联，门上狰狞饕餮衔环隐隐透着一抹威严和凶猛。
听到马车声，终年幽闭的漆黑大门罕见地悄然打开了一扇门，一身材高挑均匀，腰肢挺拔如剑，眉目英气却目光如火的女子撑着大油伞出来。
见到马车，健步上前，低声恭敬道，“主人，您回来了，秋水君已经在等候您多时了。”
缗渊抱着郁玄妙走出马车，听女子言微微颔首并没说话。女子恭敬为两人遮挡风雨。顺着院中竹桥，缗渊抱着怀中之人来到了装饰干净的房间，然后把人轻轻放在卧榻之上。
而在此时，一抹风流倜傥的白色身影翻飞着手中玉笛，翩然而至，“缗渊，好歹本君在此处等候你多时，你这样可是……咦？”
来人话还没说完，便瞥到佳人，后话瞬间变了声调。
“缗渊，本君说，你也太心急了吧？怎么人是昏迷不醒的？你不会是见人家不依你愿，直接打晕带过来的吧？”这种偷香窃玉的行为在凡间可是会被人打折腿的。
缗渊没有理会说话之人，只道，“她的记忆开始复苏了，而我，封印了她的记忆。”说到后面一句话，简直是沙哑难闻。
边上的人手中玉笛一顿，“没想到，你终究还是这样做了。”语气里全是无奈。
缗渊露出了一丝苦笑，“秋水君，本尊在她记忆复苏的时候，害怕了。”
“可是，即便是你这一世封印了她的记忆，下一世呢？你依然要每一世去寻找一个对你完全陌生空白的人吗？”
“本尊不知道。”缗渊眼露迷茫，“千年以前那一战给她的记忆过于惨烈了，对她而言，本尊就是背叛者。”说到这里，缗渊苦笑不已。“可是当年……”秋水君还想反驳，缗渊却摆摆手，艰涩地闭上了眼，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本尊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是，秋水君，你不了解她，对她而言，背叛就是背叛，是不会因为什么理由而改变的。”
秋水君喉头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只好叹息一声，“好了，本君知道你心里所想，也不再劝你了。只是，你应该知道，你此时的身体并不是你在昆仑山的仙身，只不过是借了重阴山的精气塑造，并无多高深的法术，实施封印之术，对现在的你而言，损耗会非常之大。如若你消耗过重，这身体总有一天会重归虚无，而你则会重新陷入沉睡。”
“本尊知道。”所以很多时候，即便他通过青耕鸟知晓了她所发生的一切，他都不敢轻易出手相助她，除非性命之忧，只为他能够设法多护她一时。
“算了，”秋水君又叹息了一声，然后从袖中拿出了一卷陈旧竹简，递了过去给他。“这里是一些修炼之术，没有了仙身，你只能通过修炼来补充自身精气。还有，修炼之时，记得注意尺度，因为你这身体太过脆弱，只能借其他人的精气来修炼了。”
秋水君觉得自己为好友真的是愁白了头。
缗渊慢慢接过，然后低声道了声谢谢！
“唉，不用谢本君，反正不管怎样，这都是你们自己的命运。咱们这些旁外人，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秋水君摆摆手。
此时，沉睡中的郁玄妙发出了一声叮咛，隐隐有醒来的迹象。
秋水君见状，道，“好了，看样子该醒了，那本君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派青耕鸟来通知一声吧！”说完玉笛一甩，风流倜傥的身姿便如烟散去。
郁玄妙从黑暗中清醒过来，她努力睁开眼睛，发现入目所见之物皆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摆设。
自己在哪？她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疑惑环视四周。
环视过后，她发现不远处端坐着一个背对自己的人。
她赤足下塌，慢慢走近坐在廊下之人。
“缗渊？我怎么在这里？”他们不是在马车上吗？
缗渊回首，看了她一眼，道，“你喝了阿措的荷花酿，醉了，所以我把你带来了这里。”
“哦，对了，荷花酿。缗渊，这荷花酿为何会如此之烈？与我素日里喝的荷花酿如此不同。”郁玄妙晃了晃现在还有些眩晕的脑袋，不由得有些疑惑。
“阿措的酒与常人酿制的方法不同，所以可能比你素日喝的要烈些。”
“原来如此！我还道是否我最近酒量不好了，前些日子喝的桑落酒也与这般无异，只喝了一瓶便颇有些醉意了。”想起喝桑落酒那晚，郁玄妙的脸忽然泛起飞霞。她偷偷看了缗渊一眼，发现其表情并无异样，才暗暗放下心来。
“对了，你所说的阿措是何人？”郁玄妙在他身边席地而坐。缗渊转头，当视线落在她裙琚下的半截莲足，眼神闪过一抹欲望。
他移开了眼神，看着廊前溪流，道，“阿措是之前跟你提过擅酒的山魈。”
“哦，就是帮咱们酿杨梅酒的那位？”郁玄妙记起了。缗渊点了点头。
“荷花酿味道着实不错，不过可惜了，如果是在游莲湖时喝，那肯定更有意趣。”郁玄妙觉得美酒得配应时美景，就这样被自己喝掉是在是有些可惜。
缗渊笑了，“你倒颇有情趣。”
“当然了，这好景好酒配美人，那可是人间一大享受。”郁玄妙摇头晃脑，活脱脱就是个纨绔模样。
“现在外面风雨已停，可惜了你邀我赏雨景的心思了。”因为自己贪酒，枉费了人家的一片好意，郁玄妙自觉十分对不起他。
缗渊瞥了她一眼，然后道，“你倒也有自知之明。不过也还好，赏不了雨景，能赏眼前的雨后之景，也不失意趣。”
此时，郁玄妙才把视线落在眼前的景色上。却没想到，这一看便让她惊艳不已：院子周围高墙以编竹为篱，篱上交缠蔷薇、荼縻、木香、刺梅、木槿、棣棠、金雀，篱边撒下蜀葵、凤仙、鸡冠、秋葵、莺粟等种。更有金萱、百合、剪春罗、剪秋罗、满地娇、十样锦、美人蓼、山踯躅、高良姜、白蛱蝶、夜落金钱、缠枝牡丹等类，不可枚举。此时正值花开之际，满园锦屏如画。距离竹篱数步之地，尽是奇花瑞草，修竹乔松，甚可谓一花未谢，一花又开。院内一道竹桥越过溪流，两边藤蔓结屏，花盈压枝，深有凝烟肌黛绿，映日显丹姿的风采。
夏雨过后，点点晶莹欲滴，修竹青翠如玉，一切美得不似人间。
“小小画堂花万种，主人日日对花眠。缗渊，我猜这凡世间再也没有像你这样的山神了。”被惊呆的郁玄妙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忍不住一本正经地称赞他。
缗渊看到她满眼惊艳，心里也十分欢喜，于是便笑了。
“就凭着你这样的意趣品味，我猜倘若有司花神位都不必挑选，直接非你莫属了！”郁玄妙不认为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统管天下百花。
似乎郁玄妙的赞美十分取悦他，缗渊笑得肆意。
郁玄妙从未见他笑得如此肆意，从当初自己以为的梦中开始，他的笑都是温柔浅淡的，像今日这般肆意爽朗实属第一次。
“缗渊，你该多像这样笑，这样的你笑起来，真好看！”郁玄妙发自肺腑地说。
许是她的表情格外认真，缗渊相信了她的话，他绽笑清眸，许下承诺，“好！”
郁玄妙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