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青原山寺古韵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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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曲终了，被这埙音深深迷惑的青栀依然沉浸在曲中一时没法清醒过来，直到高墙上传来一阵拍手的声音。“姑娘，好技艺！老夫游走大江南北，从未见有女子竟然能将埙吹得如此出神入化。”
被一道极为陌生的苍老声音瞬间惊醒，青栀本能地挡在郁玄妙前面，对高墙阴影处做出防卫姿势，娇声斥道，“什么人？”
“什么人？哈哈，老夫乃那位姑娘手中的德埙之主。”随着声音靠近，一道黑色身影从墙头落下，稳稳站在院子中央。
“青栀，退下！”郁玄妙摇头示意她退下。
青栀虽然不放心，但是还是往后退了几步。
“原来此物是老前辈的，晚辈失礼了。”郁玄妙站起来给对方微微行了个礼，然后慢慢递了过去，“此埙是晚辈从一小儿手中所得，如今既然原主寻来，晚辈理当物归原主。老前辈，请您收好！”没想到，这埙竟然是有主之物，虽然归还十分遗憾，但是郁玄妙还是不愿夺人所好。老人伸手接过德埙，精芒四射的眼眸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
“丫头，你这吹埙之艺师传何方？”郁玄妙顿了一下，随即笑道，“不曾从师，不过是曾在长安之地遇过一吹埙胡人，受过指点一二而已。”昔日，她师父逍遥子最常吹埙，而且每次吹埙皆会追云引月。她久濡耳闻，倒也学会了几分。不过，她不愿让人知晓，便搪塞而过。
“只是指点过一二便能有如此技艺，如若不是那胡人技艺超凡，便是丫头你天赋凛然了。”老人眼中充满赞赏之意。郁玄妙微微笑了笑，既不附和，也不反驳。老人掂着手中的德埙，沉吟了一下之后，又笑道，“既然今日难得志同道合之人，不如这样吧，丫头，你再吹奏一曲，然后这德埙便赠你了，如何？”郁玄妙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成人之美的雅度，也颇感意外。不过如果一首曲子，能换这个德埙的话……郁玄妙心思流转。
见她面露心动，老人哈哈大笑，“丫头，这可是等于老夫白送给你啊，你还需考虑吗？”
郁玄妙也笑了，微微屈了屈身子，道，“那晚辈就再献丑一次了。”
相思血泪抛红豆，
春柳春花满画楼，
纱窗风雨黄昏后，
难记旧新愁。
玉粒金莼噎满喉，
菱花镜里娇容瘦，
雕栏银钩懒梳妆，
寥数几片红。
一曲终了之后，老人消失无踪，仿佛刚才那一段小小插曲不过是短梦一场。
“姑娘……”青栀在她身后轻唤。
“好了，咱们回房吧！”把德埙拥入怀中，郁玄妙心满意足地返回厢房。
顺利拿到信物第二日，郁玄妙一行人在山寺中游了一圈以后便在下午时分返回。
马车上，众人依然照着来时位置坐。可是不同来时气氛的轻松欢快，此时马车的氛围有些沉闷。郁玄妙和李峥都知晓，公孙止此时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样必然是昨晚其父亲遗留给他的书信所致。两人不知其信上内容，故此也不敢随意开口，免得让他再添悲伤。正当马车走到一处偏僻开阔地之时，三人忽然听到了马车外面传来了几声马叫嘶鸣，正在抽打马匹的赶车人大声圩了一声，勒住两马。
郁玄妙首先掀开车帘，想看一下发生何事，“青栀，怎么停下来了？”
“姑……姑娘，前面，有人！”青栀声音有些发抖。
李峥感觉不对劲，率先探出头去查看。“哈哈哈，我果然没猜错，你的确没死。”说话之人是拦路五人中间为首的男人，男人看到李峥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郁玄妙一看，发现不对劲，立刻一把靠近搂住青栀，直接把人带到马车里面，并低声嘱咐她别出声。李峥摸了一下腰间的长剑之后便跳下了马车，随后郁玄妙也下了马车。
“本少还以为你离开庐陵了，没曾想你如此狡诈，竟然能猜到本少还在此处。”李峥冷冷道。为首男人鼻如鹰钩，两眼闪着狡诈阴鸷，见到他下了马车立刻策马靠近，轻狂笑道，“不过是区区障眼法而已，你还以为能瞒得多久？不过，我倒有些好奇，当日施展障眼法救了你的到底是何人？如果不是国师指点，我还真的被你骗过去了。”男子发出桀桀笑声，让人听得十分刺耳。
李峥冷哼一声，“废话少说，有什么事尽管冲本少来，别牵连无辜。”
“哈哈哈哈，”男人笑得更加猖狂，“拂云山庄少庄主，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自然会饶他们一命。”
“果真是痴心妄想！”只是，还没等李峥开口，一直在马车边上不言不语的郁玄妙忽然笑了，并且轻轻柔柔地开口说话。“不过是个三流功夫之辈，竟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实在是笑死人。”郁玄妙掩唇轻笑，仿佛面前之人是个弱脚虾。
“你说什么？”闻言，阴鸷男人眼中凶光毕露地看向她。
“楼主大人，这个时候，你还要装纯良吗？”没想到郁玄妙却丝毫不惧，反而侧过头对马车里面的人轻笑。
“你怎么知道的？”此时公孙止才施施然从马车下来，手上罕见地拿着一柄接近透明的软剑。
“你的软剑都铮鸣有声了，本姑娘还能不知晓吗？”郁玄妙挑起眉眼瞥了他一眼，漪涟了片刻风情。
“公孙长兄，你……”李峥没想到他竟然会武，而且看他手上的软剑便知晓他的武功必然不低。
“少庄主，你伤还没好，就麻烦你等会带我家青栀回去了。还有，本姑娘出门从不带兵器，还得借一下少庄主的长月剑了。”郁玄妙也不多说，直接伸手问剑。
闻言，李峥想也不想地就把自己的长月剑交了给她。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虽然没大碍，但是却不能运功动武，不然好不容易才修复的脉络有可能会再次因为承受不了内力的强烈冲击而受伤。刚才他是不知晓原来那两人竟然也会武功，所以才拼上性命来一搏。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应该是累赘了。不知为何，他忽然颇感失落。
为首男人被他们轻视的态度激起了残忍的虐杀之心，
“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上！”说完一挥手，马上的五人立刻杀了过来。
公孙止和郁玄妙眼神同时一冷，双手握住剑柄，等着他们过来。
为首男人挥着刀直冲两人而来，郁玄妙率先迎战，她脚尖轻点，闪着寒意的长月剑直指马上之人。为首男人挥刀落下，她身形翩然一闪，轻易避开，白光一闪，只听见为首男人胯下的马凄厉嘶叫，轰然倒地。为首男人腾空一个翻身落地。“女人……”坐骑被杀，男人眼神充满狠厉狰狞。
紧接着，其他的四人便冲向他们所坐的马车。李
峥面一冷，立刻跳上马车，夺过赶马夫手上的缰绳，大喊驾的一声便往前冲，青栀在马车里面被撞得七荤八素，头冒金星。公孙止跳上马车，利用手中软剑，逼开靠近的每一个杀手。他的剑法并不花哨，一招一式都以取人性命为前提，丝毫不像他平时表现的那么慵懒。很快，马上的几个人皆被打落了马背。等到马车已经冲出对方的拦截范围，公孙止才从马车上翻身一跃，重新落地。
他用手抹了一下刚刚溅在脸上的血，然后放在唇边嗜血地舔了一口，幽幽道，“这下，才公平！”说完以后，这场围剿追杀，就变成了个人杀戮。正在与为首男人胶着的郁玄妙此时看到平时温文雅尔的公孙止此刻仿佛化身成为阎罗殿前断人生死的判官，在不停地用剑笔勾割生命，地上泛开的鲜血犹如朵朵彼岸花在大口吞噬临死前的恐惧。干净狠厉的手法，寒如冰霜的表情，郁玄妙此时终于明白了何为上官华言口中的‘血影’。
澄澈如冰的剑身，隐隐约约透着寒烟，水中青荇绿影轻荡，漾成一片幽绿，溪水划过融入其中的冰剑溅起细碎水花。布满剑茧的苍白十指在暗影间若隐若现，用力交错揉搓，似乎想要洗去上面让人厌恶的东西一般。
郁玄妙坐在溪中大石上，双足踩在冰凉的溪水间，有些调皮小鱼靠近碰触肌肤，带来酥麻糅意，可是，她并没有感觉，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暗影中那末无表情的儒雅侧面，甚至连大部分衣裾浸濡了溪水也没理会。
夜色渐浓，月亮慢慢东升，周围草影重重，蛙声此起彼伏，流萤飞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然后逐渐靠近。儒雅判官没有动身，只是利眸一勾，苍白得几乎透明的十指缓缓握住了凝冰剑柄。郁玄妙慢慢站直身体走近，任由裙琚垂入水中，看着远处来人逐渐靠近。
公孙止握住剑，在暗影中慢慢站起，提剑的手慢慢举起。
郁玄妙一把握住，然后把手中丝帕覆盖其上，轻声道，“洗干净就擦擦吧，满手都是水。”
“玄妙，公孙长兄，终于找到你们了。”李峥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走吧！”说完郁玄妙赤足上岸，率先而行。
“我把人送到有人家的地方，便立刻骑马赶回来。你们没事吧？”李峥十分担忧，一上前便关切询问。
郁玄妙安慰他，说他们两人都没事。
“公孙，咱们走吧！”郁玄妙挡在李峥面前，侧首轻语。
公孙止没说话，顺势一收，软剑便重新在腰封中沉睡。公孙止率先上马，郁玄妙赤足一跃，落在其身后，公孙止一夹马腹，马儿便消失在了沉沉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