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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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的厅堂,李旦独自坐着,小丫鬟端着茶水上来:
“老爷马上便到。”
李旦颔首,不一会儿,熟悉的老者身影从走廊而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人。
刘尧诲进门,便是笑道:
“李老弟,别来无恙呀。”
李旦没有回话,只是站起来轻轻作揖。
“来来来,老弟,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两广总督殷正茂。”
听到殷正茂的名字李旦为之一愣,想起了之前自己炸了殷正茂的船,险些害死殷正茂,心里不自觉打起鼓来,低着头不敢抬头,轻咳了几声,调整了下说话的声音,这才开口:
“见过殷总督。”
殷正茂点头,便道:
“好好,李老弟是吧,我听刘大人说过你,青年才俊呐…怎么看着还有些眼熟…”
李旦身子一振,急道:
“不熟、不熟,在下长相平庸,兴许与路人撞脸了。”
殷正茂不置可否,也没搭话,自顾先坐了下来。李旦心里暗道运气不好,怎么偏偏撞上殷正茂来找刘尧诲了,这殷正茂两广总督,好好的跑福建来干嘛。
转念一想,李旦立即反应了过来。
殷正茂是两广总督,非大事不会离开两广,如今来到福建,必是出了大事,而且这个大事定是与福建有关。
心中有了底,李旦缓缓入座,开口对刘尧诲道:
“刘巡抚,此次前来是为了之前清剿海盗一事,想必方各海已经把战果告知你了。”
刘尧诲捋须点头,满意道:
“不错,凭你们区区几百人,居然能击溃林道乾千人的舰队,杀敌数百,还俘虏了四百多人,就连林道乾的旗舰都被你们击沉,受到如此重创,想必林道乾短时间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确实是大功一件。”
殷正茂在旁旁听,听见居然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击败了林道乾,而且还是以寡敌众,心中更是诧异,不免更欣赏了几分。
若是自己手下有如此猛将,当初也不会在潮州湾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倭寇给炸了旗舰。
咦?炸了旗舰?
这手法有些相似。
殷正茂摇摇头,没有插嘴,继续旁听。
李旦拱手朝刘尧诲施了一礼,便道:
“既然如此,我觉得咱们可以讨论一下招安的事宜了。”
“招安?”殷正茂不自觉眉毛一挑,侧目看向刘尧诲,刘尧诲则是保持着微笑,抬手示意:
“李老弟虽然说是倭寇,但实际上他是懵懂少年时被父亲带着起事,自从他独挑大梁开始,便没再袭击过平民,更多是带着流民开垦荒地,攻击其他海寇,说是义军,也不为过。”
“李老弟,你的诚意,本抚已经收到,本抚决定向朝廷保举你为福建备倭守备,独领一军屯驻海澄县,如何呀?”
作为李旦这个规模的海贼投诚,上来便是正五品的备倭守备,绝对是诚意满满,刘尧诲上来便将筹码拉满,其实另有玄机。
因为守备再往下一级的军官,便没有独立自主领兵的权力了,尤其刘尧诲让李旦屯驻海澄,此时的海澄县没有知县,漳州府又没有知府,属于权力真空的阶段。
刘尧诲将李旦这颗钉子打进漳州月港所在的海澄县里,便是想借李旦的手,将这早已被富豪、士绅垄断的福建最富庶之地的水给搅浑,别人不敢做的事,李旦敢做。
不得不说,刘尧诲的筹码确实诱人,李旦为此也是迟滞片刻,但他很快理清思路,武官屯驻只能带兵,而其他的老弱妇孺便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这绝对不行!
“刘巡抚开出的条件确实丰厚,小子本没有理由拒绝,但…”
李旦眼睛紧紧盯住刘尧诲,道:
“…小子手下除了几百壮士,还有其他流民,妇孺、老人、孩童,他们都是苦命人,打不了仗,有的奔波百里投奔我,就是想谋一条生路。他们看得起我李旦,喊我一声头人,小子说什么都不会撇下他们不顾,刘巡抚要我屯驻海澄,那我手下这批老弱妇孺,该当如何呢?”
一旁的殷正茂闻言,眼神顿时温和几分,刘尧诲则是一滞。
流民一直是刘尧诲头疼的问题,随着饥荒与瘟疫愈演愈烈,流民一定越来越多,一个处理不当,便可能酿出大祸。
可这些流民偏偏又是自己的子民,作为父母官,他也不可能狠下心放任不管或是一杀了之,连自己治下的流民都没有办法妥善解决,刘尧诲更没有信心说替李旦接收他手上的流民。
但刘尧诲若是让李旦继续屯驻双城岛,岂不是与自己的目的背道而驰。
一时间,厅堂里噤若寒蝉,所有人都不发一语。
李旦眼见两位大人都没有更好的主意,此时正是自己报价的好时机,于是便道:
“刘巡抚,小子有一个提议,不知当不当说。”
“但说无妨。”
“小子不要正五品的备倭守备,此前刘巡抚捉拿了海澄知县闵安国下狱,这海澄知县的位子便空了出来,若是能让小子来做这七品知县,小子便能想办法安置流民。”
“这…”刘尧诲一时语塞。
李旦所说的,不失为一个办法,若是他能当上海澄知县,确实也能达到刘尧诲想要的效果。
知县品级虽然没有备倭守备来的高,但招安多数时候都是授予武职,而知县是文官,若是提到中枢,未必会得到内阁的支持。
此时殷正茂看穿了刘尧诲的顾虑,便道:
“君纳兄,你此前不是说,这李老弟带着流民开垦荒地嘛,如此看来,李老弟未必没有文治之才,况且…”
殷正茂话锋一转,嘴巴凑到刘尧诲耳边,轻声接着道:
“…君纳兄该是担心内阁那边,招安归文职虽然少见,也并非没有先例,这少年此回立了大功,授七品知县,不算逾越。
如今张首辅掌权,励精图治,正是需要这种敢为之人来替首辅大人冲锋陷阵,届时我也书一封信函去中枢,咱们痛陈利害,我与张首辅同年,你又与张首辅同乡,如此关系在里面,想必张首辅会同意你的举荐。”
刘尧诲闻言便是颔首,对着殷正茂作揖:
“养实兄高见,在下佩服。”
刘尧诲这时将视线转回到李旦身上,缓缓道:
“李旦,授予你文职本不合旧例,但事逢变处且从权,本抚就依你所说,保举你作海澄知县,回头便向朝廷上书,不过这文书来往需要时间,你且先带你的人迁来海澄县,好生安置。”
李旦本以为还会有一番唇齿较量,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可越是顺利,李旦便越觉得不安,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在等着他。
李旦又看一眼殷正茂,心里暗道,这两个老狐狸肯定还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刘尧诲停顿片刻,便意味深长地道:
“李老弟,本抚其实还有一事,需要嘱咐你…”
“…月港是如今大明朝唯一的开埠港,正处在海澄县的地界之内,无数商船往来,商贸繁华,不少商人、乡绅都与官员相互勾结,其中利益牵扯甚多,作为海澄知县,你可知其中分寸?”
此话话里有话,李旦沉思片刻幽幽问道:
“刘巡抚是想要我知还是不知?”
刘尧诲闻言与殷正茂对视一眼,二人暗含笑意。
“非本抚所愿,本抚只希望你能不负这身父母官的衣袍,便足够了。”
李旦表面不露声色,心中已是明白,这刘尧诲作为流官,他需要一个人来替他对付当地的富豪乡绅这些地头蛇。
至于缘由,恐怕与殷正茂有关。
这位两广总督贸然前来福建,又关键时刻热心替自己说话,若说是没有目的,李旦是打死不信的。
不过具体为何,李旦现在还不得而知,恐怕只有替他们干好第一步,才能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计划。
李旦目光坚毅,遂道:
“那小子的话便放这,无论是如何手眼通天之人,若他要害我治下百姓,需先问小子腰间的刀,行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