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结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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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波微步，款款涟漪。
素女所过之处水波荡漾，衣袂飘飘、纱袖微扬，一派天女神姿。
\\\好。\\\
北天魔帝望着远去的素女背影应了一声，他敛住唇角的弧度，目光阴冷地追了上去。
冷清的月光洒落在素女的身上，寂寥而圣洁，出了木舍的素女，在习习夜风中渐渐散去了方才躁乱的心绪。
“素女，你当真不愿与本尊联手？”
北天魔帝才赶到了素女身旁，却突然停下脚步。
“嗯，不愿！\\\
眼中恢复清明的素女见状也停了下来，她冲着北天魔帝轻轻点了点头。
\\\你放过我吧……当年煞神的身份，已经让我死过一次了！就算这次真的是我重生，我依然只求解脱，不想其他旁的什么！何况慕绾绾有她自己的命格，我也无权干涉……至于你和紫微之间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吧！”
脚下水波微微荡漾，一圈圈向四周蔓延开来。
素女凭着记忆中的习惯，无意识地伸出手、触上北天魔帝紧锁的眉头，顺着他的眉眼缓缓拂过、划至脸颊。
“你……”
北天魔帝一时语塞，只得用手紧紧覆住素女的手，额前散落的碎发遮住了他眼底的眸光，看不清表情。
正当两人有些僵持不下时，水汽氤氲的寒潭上突然泛起一股阴寒之气，在夜风中转瞬即逝。
这是……他来了？！
他对慕绾绾还真是上心……
“北天，帮我摘了吧！”
素女猛地脸色一变，她立马抽手、御风而退，微微拉开了自己与北天魔帝的距离。
“你自行解了，不就作罢……”
北天魔帝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白玉色镯子，脸色阴沉地轻嗤一声。
“休想让本元君催动煞神之力！”
素女又晃了晃手镯，她眼光灼灼地盯着北天魔帝丝毫没打算退让。
“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本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你也清楚这煞神之力本无善恶、不分正邪，既然你无心夺舍，那便继续与慕绾绾共生吧……反正煞神之力只有你可操控，慕绾绾灵力低微，不如就由你亲自助她修仙证道好了！”
北天魔帝佯装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哇！师父，这位神仙姐姐好美哦……”
不远处的竹海中，骤然传出一声稚嫩的童音。
“唔……”
一阵窸窣声后，又没了动静。
能闯进本元君亲手设下的结界，这凡间还能有几人？
不会是之前曾与自己结过缘的信众血脉吧，毕竟此处结界就连一般修为浅薄的仙家都难以发觉，更别说破阵而入了。
已然离开的他，不也没进得来嘛！
他应是顺着与慕绾绾的元灵血契找来的，生怕在内景中沉睡的慕绾绾醒了添乱，自己不得不掐断了二人的共识通感。
只是，方才自己与北天魔帝的那一幕，他应该是看见了……
素女与北天魔帝四目相对后，瞬间冲进了幽暗的竹林。
月下密林竹海幽幽，偶有虫鸣唧唧。
素女循声而来，她脚踏竹梢扭身一个轻旋、翩然落地，原本藏在竹林阴影间的两小团黑色身影，为了避开从天而降的素女猛地向后一退，结果撞到了身后的竹子上，顿时惊起夜栖的雀鸟一片。
“哇，好美……唔……”
雀鸟翅膀扑棱棱地扇动声中乍起轻呼稚音，随即又没了动静。
片刻后，竹林再次恢复了一片沉寂，只听得风吹竹叶沙沙作响。
看来那个小家伙又被捂住了嘴！
素女眼中一汪幽潭，偶有闪星明洞，她站在原地，脸上的暗影遮掩住了唇边的笑意。
“本尊还以为是什么呢，结果是这么两个小东西！”
随即赶来的北天魔帝，顺着素女的视线瞧了去。
不过是凡人，还是两个凡人幼崽！
世人难窥魔相，除非机缘相当方可得见，既然事不关己，那不如静观其变吧！
他睨了一眼紧紧蜷缩在一起的两个身影，顿时放下了戒备，漫不经心地用手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从竹叶间漏下的月华洒落在略带潮气的地上，斑驳陆离的明暗光线映着两张略显惊恐又充满兴奋的小脸。
这两个孩子并非出自寻常人家，应是玄门中人。
她们身上的素衣道袍缝缝补补，大小不一的补丁相当显眼，宽大的袖袍处还新添了些破损、沾上了不少泥渍。
那个大一点的小姑娘，看身形差不多十二三岁的豆蔻模样，长得倒是清秀机灵。
她望向素女的眼睛清澈、明亮，头上盘起的混元髻有些松散、发簪歪斜摇摇欲坠，而她的身后躲着一个梳有双髻的小女童，约莫七八岁的感觉。
“师父，这个神仙姐姐比咱家供着的神仙都美哦……”
那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童从小姑娘身后探出头，边打量素女边说道，声音脆生生的。
“石榴！”
小姑娘一听身后的小女童说话不知轻重，连忙扭头出声制止道。
不过石榴好像讲得也没错，虽说眼下不能用圆光术探查，但借着月光仔细瞧了这眼前的姐姐，她周身紫气盈盈，整个人仙气飘飘、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真是美得超凡脱俗！
顾家的望气之术冠绝天下，自己定当不会看错！
只是怎得感觉这位姐姐好面善，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呢？
对了，这位姐姐的样貌跟太师父珍藏的一幅小像很像！
听太师父说那小像的主人是早年间的一名顾家女子，她曾凭借一己之力救顾家于水火、免遭灭族之祸，虽不是家主却胜似家主，与历代家主同享顾家后人供奉。
记得小时候，太师父老会一边看着小像，一边给自己讲那顾家奇女子闯荡江湖的故事，至今还记忆犹新。
“神仙姐姐勿怪，石榴她还小……”
小姑娘嘴上向素女赔着不是，手却直接把小女童的头给摁回到自己的背后。
素女被这小姑娘护犊的架势逗笑了。
一眼溯源，这两个孩子并非是自己的信众后人。
不过她们喊自己神仙姐姐，看来多少还是有些眼力见儿的！
她俩能撞破仙家结界、又能识得本元君的真容，这机缘……自然匪浅！
“你，叫什么名字？”
素女顿时心情大好，她再次打量起眼前的这两个孩子，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个大一点的小姑娘头上。
“我？我叫顾非鱼，她、是我的徒弟石榴……”
看到素女望向自己，顾非鱼不禁从心底对这个一脸和善的姐姐生出了好感，她爽快地自报家门，还顺嘴把自己身后的小女童也“卖”了出来。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名字不错！”
素女款步上前，笑着用手虚指了一下顾非鱼的脑袋，淡淡补了一句：“你这支发簪……很别致。”
“嘿嘿，那是自然……这发簪是用辟邪的桃木制成，是我们顾家历代家主传下的宝贝呢！”
顾非鱼一脸自豪地伸手摸到头上的桃木发簪，又将其往发髻间插了插，她在素女探究的目光中，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
明明不认识这位姐姐，可自己为何会对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甚至总会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冲动。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哦～这么说来，你是顾家的家主？”
素女饶有兴致地盯着顾非鱼发髻上插着的桃木发簪。
看上去，确实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了。
这发簪仙瑞萦绕、灵气逼人，倒像是用度朔山的桃木所制。
再加上那股相当别致的冷香，自己不想察觉都难！
这味道，太熟悉不过了！
“非也，非也……我们家主是我太师父！只是前日赶路，我不慎遗失了束发的玉簪，太师父这才借了我这支家传的桃木发簪……等我们寻到落脚安身之处，这发簪我还是要还给她老人家的……”
看你灵魄充盈、资质上佳，你那太师父能将家传之物借予你，那也就是说你早已被她认作是顾家的未来掌门人了。
你往后只要勤加修炼、保持纯良秉性，将来自然会成为有担当、有作为的一代家主。
素女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顾非鱼，眸中多了一味耐人寻味的笑意。
“哎呀！”
顾非鱼正自顾自地说着，当提到太师父时她突然拍了一下脑门。
这怎么还聊上了，自己的心还真不是一般大！
眼下夜已深，太师父她老人家肯定急坏了！
自己带着石榴在山中迷路、耽搁了大半日，两人又饿又怕，这才好不容易遇到了仙人，还是赶紧想办法下山去找太师父吧！
“神仙姐姐，我们跟太师父走散了，一时迷途才误闯了您的仙山，请您不要责罚我们……有关在这里看到的一切，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们发誓、发誓！”
顾非鱼一时心急、声音有些哽咽，她见素女神情有些犹豫，便连忙扯着那个叫石榴的小女童，两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中泛起了点点泪光。
原本素女正想着桃木发簪的事有些出神，结果被顾非鱼这突然下跪的举动给打断了。
“原来……你们只是迷路了。”
今日竟然遇到了顾家人，还真是有缘……
因为与慕绾绾三魂归一已成，自己在她的识海中探得了那个有关聚魂珠入世的赌局。
可笑，原来自己便是那个赌注！
在顾家一世不过短短二十几载，纠缠于北天和北太帝君两人之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是赌局，便会有输赢。
当尘埃落定时自己魂归冥界、入了度朔，输赢自定。
北天，你总是差一点！
之前与紫微是，如今与北太帝君亦是！
素女瞥了一眼不远处靠在竹子上的北天魔帝，暗自轻叹一声。
诶，你这一记幽怨的眼刀是何意，本尊又没做什么！
正在一旁看戏的北天魔帝，突然被素女瞅得浑身不自在，他只好耸耸肩，再次表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嗯，我们是跟着太师父一路南下，逃兵荒逃到这里的……太师父说我们的家被兵乱毁了，得另寻一处灵秀之地重振顾家！”
顾非鱼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生怕眼前这个周身通显仙瑞之气的神仙姐姐一眨眼就不见了。
“慢慢说……不急！”
素女蹲下身子、将两个孩子扶起来，她轻轻拍了拍顾非鱼衣上的杂草。
“顾家上下百十号人一路南下，因为连日奔波、衣食不济，今日途经此处时大家实在走不动了，太师父便决定暂驻山脚休整一下……没想到石榴趁大家忙乱之际自己偷溜出来玩了……我是她的小师父，是我看护不力，便向太师父请命出来寻她。”
顾非鱼撇撇嘴看了一眼比自己矮一头的石榴，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谁知道，人是找到了，结果我们在山里迷路了……总是碰到‘鬼打墙’，走来走去始终困在了这片竹林里……”
什么“鬼打墙”，这可是本元君布下的仙阵！
一直还很要强的顾非鱼，听到素女的轻笑声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原本就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神仙姐姐，求您显显灵、帮帮我们吧！我们得尽早回去，不然太师父她们会担心死的！”
顾非鱼越说心越急，所有的情绪突然就爆发了出来，她边抽泣边继续说道：“……都怪那些从辽东入侵的鞑子，太可恨了！就是他们害得我们失去家园、背井离乡，一路上东躲西藏，我还亲眼看到他们杀了好多好多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小小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顾非鱼一时神情激愤，她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焰。
战乱起，苍生哀。
天下定，万物兴。
这便是自己当年宁可以身止战，也不愿看到三界动荡的原因。
这与自己何等身份，是神是魔并无关系。
不忍之心，自有慈悲……
素女面生悯相、神情微变，她左手简单一番掐算，便知顾非鱼所遭之事。
天道使然，阴阳乾坤自有运转。
自封神之战后人间自有正道，就算是仙家尊神也不可妄自干涉。
她不由心中暗叹、慢慢阖上双眸，脸上尽是一片清寒。
“你们可知……太师父她们在哪儿落脚吗？”
素女略有踌躇，可当她睁眼看到两个满脸皆为恳切之色的孩子时，心中便有了答案。
事关顾家后人，本元君必不能袖手旁观！
毕竟自己曾生于顾家、长于顾家、终于顾家，对北天与北太帝君而言，凡间所历之事不过是赌局一场，但对自己而言，却是真实活过的一生。
因缘业果、福祸相因，当自己违抗皇命、毅然放弃家主之位，与心爱之人游历江湖时，自己已然欠了顾家太多——
毕竟那灭族之祸，也是因自己一人而起！
“知道、我们知道！谢谢神仙姐姐……”
两个孩子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眼中满满皆为欣喜。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素女笑眼微眯、伸手摸了一下顾非鱼的头顶，随即右手翻了个漂亮的手花，便有一只莹莹发光的灵蝶在掌中振翅欲飞。
“跟着灵蝶，你们便能找到下山的路了……快回去吧！”
只见素女手腕轻轻一抖，灵蝶便脱离了她的手掌、在竹林间翩然翻飞。
一时间银舞流光、晶莹夺目。
“哇……好漂亮的蝴蝶！”
石榴拍着手开心地蹦了起来，嘴里兴奋地嚷嚷道。
“石榴，小心别把蝴蝶吓跑了！”
顾非鱼自知是遇上了真神仙，她连忙上前一把扯住石榴的胳膊，再次叩谢素女。
“神仙姐姐，您是哪路神仙啊？若是有朝一日我顾非鱼成了顾家家主，定会将您的神位供奉起来，晨昏定省、香火延绵！”
“这……”
被顾非鱼突然这么一问，素女怔了怔竟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还算神仙吗？
还能拥有自己名号的神位，继续接受凡人的香火和供奉吗？
想，都不敢想……
自己被九重天早已褫夺了神籍、注销了神册，永世再无神位可享用香火，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自己的神识也会彻底与慕绾绾的灵识本元合二为一。
算了，不如顺水推舟还个人情好了。
素女眼前闪过那张与紫微几乎同出一辙的冷颜，突然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本家……姓慕，倾慕的慕、爱慕的慕，暂无仙家名号，身居虚危罗酆山阴景天宫。”
暂无仙家名号？
不过能住在阴景天宫的仙子，应该跟北阴酆都大帝有关系，所以有无名号不重要，只要供奉冥君也就等于供奉了这位仙子！
顾非鱼心中一番思量。
“啊？师父、师父……这个神仙姐姐是北太帝君的什么人呀？”
石榴晃着脑袋，有些不解地小声问了顾非鱼一句。
嘘！
顾非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多谢神仙姐姐指点，您的恩情我顾非鱼没齿难忘，今日遇到您的这件事，我和石榴定会守口如瓶……时候不早了，就此拜谢别过！”
她拉着石榴再次叩拜素女，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跟着莹莹发光的灵蝶走了。
“切～两个黄毛丫头，她们岂能守约？”
北天魔帝见两个孩子进了竹林深处，这才走过来轻嗤一声。
“就算她们真能守约，那顾家的大人也定会好奇引路灵蝶的来历……修行之人自有手段得知这里的一切！”
素女望着两个孩子身影消失的方向，轻轻拍了下北天魔帝的肩膀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也该送本元君回去了，魔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