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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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自己还真会有一日，重新再次看到这里的景致！
恍如，大梦一场……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转眼便是六百年。
这凡间早已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不过此情此景依稀相识，除了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白衣素女外，这月夜倒是依旧孤寂、寒凉……
立于吊脚木舍窗边的清丽女子，一袭浅青色云罗衣裙衬得身形婷婷袅袅，她幽幽的目光越过眼前的寒潭，一脸冷然地望着不远处沙沙作响的竹海，心绪却波澜不定。
这慕绾绾的样貌和身形，确实与当年的自己相差无二。
什么都好，就是灵根太差！
曼珠沙华跟万年并蒂金莲相比，本就是云泥之别。
这丫头的法力……着实太弱了！
北天不过是借着手链中煞神之力与自己元神的认主之能，便轻松封住了身舍内属于这丫头的神识。
而她也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就在戴上手链的刹那，就被自己的神识夺了她的身舍。
这样的她，可如何能叫自己放心！
好歹她曾经也是自己元神的一部分，以后也是要独当一面的，可单凭她那曼珠沙华花灵的灵性，要想在九重天立住脚，着实太难了！
既然如今北天还是妄动了手链中煞神之力的心思，那不如将计就计，借他之手推一把慕绾绾好了！
毕竟，除了自己没人能操控煞神之力，就连他北天也不成！
这慕绾绾……才是可以修神道的小花仙，而自己只是那个曾令六界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煞神。
这一点，紫微说得没错！
自己与这丫头的元神初次相融后，自己还在幻象虚境中多次对她有所试探，结果她还真是个本性纯真、心念坚定的丫头！
看来自己至死未曾做到的事，她是有机会做到的，眼下无论这丫头乐不乐意，自己还是要护好她！
起码，在她变得足够强大之前……
好了，小丫头！
知道你气恼本元君占了你的身舍，但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老老实实暂且待在内景吧！
这个北天魔帝，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
素女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北天魔帝，心中一番感慨。
上次见到北天还是神魔决战前夕，自己在这里静静站了一夜，他也陪了整整一夜。
直到曙光乍亮，自己才与他共赴冥界战场，那时自己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他并不知晓。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皆虚无。
素女望着虚虚挂在如絮云边的下弦月，轻叹一声。
漫长的黑夜在天道轮转中不过须臾，自己那可笑又可叹的命运，随着日光初现的破晓时分便有了结局——
煞神灭，六界定。
惨淡的莹莹月华，倒映在眼前一汪幽水碧潭之上，微波粼粼、碎月似霜，越发显得寒凉不堪。
北天他……怕是相当后悔带自己去冥界的！
他以为自己会助他一臂之力，结果根本没料到自己只是存了赴死之心。
回想那夜，他曾苦苦相劝了许久，可惜他终究不懂自己……
素女，你曾在三界试炼时拜托本尊帮你彻查当年涿鹿之战中被人设计一事，如今本尊好不容易查到真相，你却说不想听了？
哼，还真是自欺欺人！
多谢你将我的事一直记挂在心上，不过事情过去太久，我如今也早已入魔，甚至因我体内的煞神之力而成了六界公敌，至于当年的真相……早就不重要了。
素女，你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
那紫微呢，他当年对你误解颇深，你就心甘情愿永远被那个玄女污蔑？
什么，是玄女？！
对，是她！
正是那个口口声声喊你“姐姐”的玄女！
她当年利用你对紫微的倾慕之心，对你施布幻术、将你替她送入了黄帝营帐，而你错把黄帝当成紫微化身便与他行了房中秘术，事后她有意对你入帐之事大肆宣扬，并将你和黄帝房中之举歌功颂德、搞得世人皆知，甚至还以\\\代天宣命\\\之名专门找人着书名曰《素女心经》，在凡间广为流传。
她……她为何如此待我？
我与她可是同根而生的并蒂金莲啊！
哼，本尊万万年前在玉虚宫与紫微同修时就深知她的品性，那时的她还在上神之位、元壳未损，与金母几乎平起平坐！
也只有你这个傻子，一厢情愿地真把她当作是同根而生的并蒂姐妹了！
你可知，玄女身为圣母元君的弟子本就神位在上，可她痴迷修炼，一心为增强法力更是不择手段！
为了能快速汲取凡人信众的香火和供奉，她竟不惜违反天条与凡间巫族大祭司暗通款曲，与其缔结元灵血契。
后来此事败露，被九重天察觉欲与重罚，她为保神位，斩杀那凡人巫族大祭司立断血契，最终引得血契反噬，落个元壳破损、修为尽失的下场。
她能与你同为并蒂金莲灵胚，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当时她正苦于重修元壳寻不到合适的灵胚，却恰逢太一府上莲池中的并蒂金莲万年开花，便借机央求金母出面替她讨要，结果后土当时应紫微之托早到一步，已将其中一支并蒂莲点化出了你。
呵，你这个异界魔尊对九重天的事倒是相当上心啊，此等仙家秘辛都甚是清楚！
……先不说此事，至于她为何会与巫族后人蚩尤暗中勾连，不过是因她之前毁约所欠的一个承诺罢了，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她自己的算计。
她……莫不是因为紫微？
你还不算太笨，本尊早就提醒过你务必提防于她，可你几时听过！
那当然，那时你是魔、我是仙，本元君自然是听不进去的！
喂～～～你能不能别这么执拗，就算本尊与六界为敌，也绝不会害你半分！
哼，本元君可是紫微从你身上取走的一部分，你自然不会对我怎样！
啊，你是何时知晓此事的？！
来凡间后的这二三百年，我想清楚了很多事！
再说了，我可是煞神啊，又有什么事能瞒得住我！
诶，本尊不想与你纠缠过去的事了，总而言之，明日决战你若不想帮本尊对付紫微，那就切勿掺和！
今日来，本尊只有一事相求——
本尊也曾妄想专修神道、广济苍生，这万万年来也只有紫微那个傻小子愿意舍命陪本尊一起犯傻，可惜终究是天命不可违……
若明日决战本尊战死，那你就替本尊好好活着！
有你坐镇异界、管辖魔域，以你的无量神通，定能带领五方魔族开辟出你所希冀的新天地！
北天，你……
别你啊我的，你我本为一体，你想要的便是本尊想要的！
……
素女收回神思、转身轻倚窗棂，她望着坐在矮脚茶几旁的北天魔帝，不由得唇角微翘，眼神中也多了少许温情。
这个正在生闷气的男子，是自己六界之内唯一可以毫无防备、全心信赖的人。
这一点，连紫微都不可能做到！
可惜自己最终还是辜负了他，用自己的殒灭结束了彼此的宿命。
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紫微得到了他想要的六界安定，北天也获得了自由，不再受制于人。
哎，可惜魔就是魔，做事永远都如此疯魔！
他心中对自己重生的执念，究竟是他与紫微长久以来的纠葛，还是对那股煞神之力的渴求？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吧！
“素女啊，你好歹给句痛快话吧！”
眼见着素女默不作声、在窗边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北天魔帝的耐心在一点点流逝。
“这有什么好看的，用得着看这么久！”
木舍内的气氛过于沉闷，他实在没忍住“啪”地拍了一下矮脚茶几站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地三两步走到窗边，双手抱臂也探头向外望去。
“素……”
北天魔帝撇了撇嘴，才起了个字头就见素女眉头微蹙了一下。
哎！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自己怎么在她面前还是这副老样子！
素女只是轻轻挥了下手，北天魔帝便识趣地闭上了嘴、一脸悻悻地靠在了窗棂旁。
“北天，这六百多年来你为了让我重生所做的一切，我深感惭愧无以为报……你方才说与我的谋划，我也明白其中利害！只是……我不能答应！”
素女清丽的面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她微微阖上眼，隐去了心中的酸楚。
如今的自己，说白了也就是一缕犹如浮萍的残识，若无慕绾绾这个依托，早就无存于世、什么都不是。
之前的种种旧怨，情深缘浅皆为错过，根本无力挽回。
想来自己最后殒灭之际，紫微竟能逆天而为、护下自己一线生机，还是深感意外。
他，对自己存有的一丝不忍，究竟是作为尊神的慈悲，还是并非表面上的那般绝情？
在紫霄如意中与他朝夕相伴的岁月里，也曾不断扪心自问、数次揣度。
求而不得的答案、无法消解的执念，也将自己禁锢于其中。
直到在慕绾绾的内景中，借她的魂灵生气化得人形与紫微再次相见，才发现他早已有所改变，变得让自己恨不起来、怨不下去。
他不再吝啬话语，竟然亲口对自己说起了那令人无法释怀的旧事。
言之凿凿，情之切切。
那一刻，说不清自己的心中是何等滋味，释怀中又颇有忿意，毕竟他的解释来得太迟，迟了足足六百年……
“为何？”
北天魔帝心中一阵烦乱，望着素女穿透自己望向虚处的目光有些难掩的怨恨。
素女，事到如今你还是心向着紫微，那本尊到底算个什么？
他失望地闭上了双眼。
“有些事……可能紫微说得对，若想重修神籍再返九重天，依我的身份自然是绝无可能，但生于冥界、长于紫微垣，师承应元神霄雷法的小花仙慕绾绾，她应该还有机会……”
素女清幽平淡的声线，更是令北天魔帝心中腾起一股无名之火。
紫微，又是紫微！
既然你对九重天总是念念不忘，甚至为了紫微宁可舍弃煞神的身份……
那本尊，可就由不得你了！
还有三日契机，本尊定让你断绝一切妄念！
这一次为了族人，本尊绝不会心软！
“听本尊一次好不好，重生不易！别忘了你可曾是名震六界、战功彪炳的素女元君……难道、你就真的心甘情愿永远屈于慕绾绾之下吗？”
当北天魔帝再次缓缓睁开眼时，眸中已褪去了阴翳，他盯着眼前的青衫女子，神情颇为凝重。
“哼！名震六界……别说六界了，如今三界之内还会有几人记得‘素女元君’这个名号！”
素女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禁仰天大笑，轻嘲说道。
“北天……往事旧怨本元君早已放下，不过时隔六百年，本元君倒是觉得……你从未放下！”
素女突然收住笑声，眼睛死死盯住北天魔帝那双墨黛色的眼眸，好似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呵！
本尊如何放得下，那可是十万族人啊，你但凡看到那番惨烈的景象，你便不会如此风轻云淡地说\\\放下\\\！
可惜那时的你已经元神俱灭、魔心寂灭了！
本可以在六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煞神，就那么轻易地、草率地……死了！
那种不甘，你永远不会懂！
永远……
“哈……怎么会！本尊当然知晓很多事早已今非昔比，不过你也别闹脾气！你明知慕绾绾与你同本同源，虽说天道不可违、前事不可逆，你我早已自成一体、混沌难复……可既然如今有了慕绾绾这个千载难逢的契机，那你为何不牢牢把握……\\\
北天魔帝越说到最后，语气刻意越放得缓慢，他一脸恳切地继续劝说道：\\\再说，本尊一开始也只是想助你重获神籍、重返九重天，并无旁的心思——”
北天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行了，北天！夺舍之事就此作罢，本元君不会吞噬慕绾绾的神识……如今本元君与慕绾绾元灵合一、神识共通，她心性淳良、资质悟性也算是不错……更重要的是，她能被心爱之人全心爱护，这可比本元君幸运多了……”
素女静默片刻后拍拍北天魔帝的肩正色说道，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面上，显得分外悲凉。
\\\当年本元君一心倾慕于他，而他最终只想诛杀本元君，只因本元君是煞神，是六界安定的隐患……而那个由他显化的北太帝君，却将所有的偏爱都给了慕绾绾一人，呵呵～\\\
自己融入慕绾绾元神的这些日子，日夜感受着慕绾绾与北太帝君二人之间至真至诚的爱意，要说没有丁点儿羡慕嫉妒恨的心思，都是诳语！
北天魔帝神情微动，他自是知晓素女口中的\\\他\\\是谁，可素女最后轻笑的那一声尾音，竟令他有些走神。
这个随意便能表露心绪的女子，真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素女吗？
这莫不是她受了慕绾绾元神的影响，还是说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眼前的素女，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可……慕绾绾她实在是太弱了，你若不夺舍、释放煞神之力，日后定会受委屈的！”
北天魔帝一把扣死素女的双肩，不死心地继续说道：“你看……没有煞神之力加持的你完全不是本尊的对手，更别提那个小花仙慕绾绾了！”
虽说自己无法解封手链中的煞神之力，但反其道影响素女她那尚且不稳的元神，还是绰绰有余。
北天魔帝狭长的墨黛色眼眸一眯，言语间多了蛊惑之意。
“……素女，就算你能原谅紫微，但那个毁你神誉、夺你名号的玄女呢？”
他暗中催动了之前那缕自己生祭于手链中的元神，只见素女的手腕处一道黛蓝色的光闪动了一下。
“玄女……是啊！玄女，都是因你从中作梗，本元君的名讳才无人敢提，又是因你搬弄是非，本元君才怒不可遏、走火入魔，一桩桩、一件件，是你一步步将本元君逼入了异界、成了煞神！你的所有算计令本元君曾经的生平记载和辉煌战绩都被九重天一一抹去……哈哈哈，这样的结局你是否满意！\\\
一想到那个总是一身红衣的清傲女子，素女不禁打了个激灵，再加上北天魔帝利用手链对她不断地魔化催动，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狂乱起来。
\\\凡间有关本元君的传说寥寥无几，仅存的书籍还是跟那场不堪的记忆有关……被陷害的是本元君，而受世人敬仰的倒成了你，你可真是好手段，本元君当年怎得就不识你真面目啊！”
好恨啊！
若不是她，紫微又岂会跟自己生出嫌隙，自己又怎会成魔、落得如此田地！
“北天，陪本元君走走……”
素女对北天说话的口气突然变得冰冷生硬，她发现自己情绪有些不稳，已经有些无力控制。
\\\什么？\\\
北天魔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只觉眼前一晃，一道浅青色的身影便轻踏窗棂、凌空跃出，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