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君子六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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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开弓射箭，便是和苏隐学习书法。
梁达遇到的第一个难题，与书本身无关，而是他从没想过的物资条件问题。
游牧之人平常在毡房内都是席地而坐的，奚人有交椅，主要是在野外使用，但他们没有书桌之类的东西，原因也非常简单，奚人和契丹人没有文字，在平日里他们也用不到书信，即便是调动兵马这样的大事，靠的也是符契而非文书，若需要给京师长安上表内附，则找汉人代劳，用的自然也是汉字，书桌对他们而言，完全是无用之物。好在梁达和族中的木匠们早已打成一片，他又舍得花钱，木匠们很快就按他的意思打造出一个可以收放的折叠式书桌。
其次是纸张和墨水。奚人既然没有文字，牧民们也不会费尽心思去想着如何造纸，笔墨纸砚这些文房四宝，需要到近千里之外的营州互市才能买到。苏隐的书箱中有一沓宣纸，看起来虽然不多，却已占到整个氏族存货的一半以上，这其实是苏隐在族中安身立命的仪仗之一，因此，拿来给梁达练习写字显然是不现实的。
至于墨水，苏隐有砚台和一盒上好的松香墨，但研墨是件很繁琐的事情，苏隐和梁达都觉得没有必要，最后的解决之道，则是用笔蘸着水在木板上练习，这玩意不花钱。而且，不管是狼毫还是羊毫，都很容易找到，找木匠们做几只毛笔出来，也很容易。
物质基础的问题解决之后，随之而来的才是“书”本身的问题。
梁达能看懂苏隐书箱中的大部分书籍，但很多字，连在一起时他能认出来，单独分开时，他则完全看不懂。直到这个时候，苏隐才发现，梁达所写的字都是俗体字，而不是大唐官方通用的正字，问题是，梁达的言谈并不粗俗，而且，总能适时的引经据典或使用成语，这显然不是白丁所能为之。苏隐非常无奈的把笔往桌子上一扔，说道：“大郎，你之所学实在太奇怪了，妾身大约是教不了你了。”梁达赶紧拦住她：“娘子不要气馁，你就教我认字和书写就行了！其他的我自个就能学！”苏隐摇头苦笑道：“真不知道你师承何处，为何不写正字，俗体字是不登大雅之堂的！”
梁达却不生气，呵呵的赔笑几声后，看到苏隐脸色开始缓和，便笑着解释其中的原因：“我出身一般，家中钱米不多，就尽捡些赚钱养家之法来学了。娘子写的这些正体字，若换成俗体字，我其实都认得，唯独这正体的写法有些陌生，还请娘子不吝赐教！日后定有回报！”
“定有回报！定有回报！”苏隐突然呵呵一笑：“大郎都说了多少次了，也不见你有所兑现。”“怎么没有兑现？”梁达却不同意苏隐的看法：“娘子回归中原之后，我那纺机便能让你家财万贯！至于我的算学功夫，这么说吧，当今天下，胜过我的人不多，如此独一无二的本事，就这么让你学去了，娘子竟无半点感激之情吗？”苏隐当即反唇相讥：“你都说了回到中原之后才能腰缠万贯了！可我们现在身处塞外！”
“我能带娘子离开此地！”梁达一字一顿的说道，全然不顾苏隐满脸的嘲讽：“等我将伤养好之后，定会带娘子离开塞外，重返中原！这个承诺可够？”
“凭什么？你一个……！”
“我一个一日三餐都要仰仗于妇人之手的人，凭什么在此大放厥词？”梁达当即打断苏隐的话头：“是吧？”
“你知道就好！”
梁达笑道：“苏家娘子！你之所谋我虽然知之不详，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今天就奉劝娘子一句，你这是在与虎谋皮罢了！。还不如跟我合伙呢！至少我比他们更看重娘子一些？”
“大郎好大的口气！”苏隐压住怒火，双眼盯着梁达冷冷说道：“那妾身倒要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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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如今之倚仗，不管是莫弗纥所遗留的兵符印信或者其他信物，还是这个遗孀的名分，还是在我看来，全然不值一提！”
“那以你为……”
梁达毫不理会苏隐的插话，继续道：“娘子要是不信，不妨现在就拿着你的信物或者用你这个名分去族中叫人，只要能支使动一兵一卒，就算我输了！”
“大郎不要如此欺人太甚！”苏隐突然笑道：“妾身不才，在族中也有三分薄面，不知大郎你在族中又算什么东西呢？”
“娘子，我是人，不是东西！”梁达哈哈笑道：“很简单，所谓的权力，说穿了，不过是让别人听从自己安排的一种能力罢了，与信物、名分这些东西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强者有这些东西，可以如虎添翼，弱者持有这些，只能是祸害罢了。就比如说吧，史书中那些皇帝死后留下的孤儿寡母，手持天子符宝，能让大臣们听命于她们吗？三岁小儿手持重金行走于闹市之中，你说，是能让众人听命于他，还是引来觊觎之心？挟天子以令诸侯，汉献帝不过一傀儡尔，有何权力可言？娘子如今的状况，与献帝相比如何？娘子之所以还能安然无恙，只不过是身处各方角逐的中心罢了，如今他们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容你至今，一旦平衡被打破，娘子，你这幅好皮囊，便是那三岁小儿手中的黄金！你那些所谓的倚仗，根本就护不住你。”
梁达一席话，让苏隐气势顿然减弱了不少，但她嘴上却并不示弱：“大郎可没说，你如何能让族人听命于你呢！”
“我不能！我一外乡人，言语又不通，人都不认识几个，如何能让族人们听命于我！但你想啊，我也不用听命于他们啊！等我伤好了，不，即便是现在，我真要想走，他们想强行留下我，不死上个五六名勇士是不成的，否则，以查剌的脾气，焉能留我到今日？这便是我和娘子最大的不同！娘子是一只大肥羊，而我不是，我如今再不济也是一条疯狗，能咬死几个垫背的疯狗。所以，我给娘子的承诺便是，等我伤养好了，会带娘子一同离去！”说着，梁达嘴角露出压抑不住的笑容：“娘子，以你的能力，所谋之事过大，若是失败，势必万劫不复，何妨不在我这留一条退路呢？”
“哦？”苏隐听后，不动声色的问道，“那妾身如何知道，大郎不会像那些人一样，也把妾身当成一只肥羊？”
“很简单，娘子对我有大用，这么说吧，我需要娘子的帮忙。”
“有大用？什么大用？”苏隐竟露出一丝微笑，虽然尽是嘲讽，却如桃花绽放，美不胜收。
“很简单，娘子不仅读过书，明事理，而且熟知此处的风土人情，比如这饶乐都督府的过往和幽州的情形之类的东西，对查剌而言，并无半分用处，但对我一个失忆的外乡人而言，却是能救命的东西。至于娘子的信物、名分什么的，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梁达顿了一下，指着茶几上已经快消失不见的字迹道：“哪怕是眼下认字和书法，查剌或许不在乎，对我而言也十分的重要。”
“没想到小郎君竟有这般见识！”
“知识就是力量！山中的大老虎，力量再大，也不是人类的敌手！”梁达笑道：“还请娘子教我认字和书法！”
“好！”苏隐这回不再推托，看到梁达依然不知如何运笔，她叹了一口气，站到梁达前边，用手握住梁达的右手：“大郎放松一些，你先跟着妾身写几个字，体会一下运笔的力道！”说着，便开始一笔一划的写将起来。待到梁达的笔迹变得十分凌乱起来，她才停了下笔来，挣开梁达的双手，慢慢转过身来，对着梁达悠悠的说道：“大郎莫要忘了你的誓言！否则，妾身就是变成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