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燕地之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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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庄父子走后，安禄山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深夜方才入睡。第二天起来，他先到南衙转了一圈，发现范阳道并无军政要务需要办理，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便驱车来到了位于幽州城北的胡祆祠。

安禄山是祆教的神使之一，祆正见状，当即将其迎入祠中。祭完胡天，在祆正引领下，他又来到大厅中落座，与闻讯赶来的众胡商会面商谈。看到人来的差不多了，祆正拍了拍手，场中便逐渐安静了，他环视四周，发现多了不少新面孔，一一介绍后发现都是各家的年轻俊杰，郡王也都一一加以勉励，最后，他才朗声说道：“诸公，我等国破家亡，全靠光明神指引和天子的洪福，才能在这万里之外的天国汇聚一处，今后当要相互鼎立支持才是！”

昭武九姓混迹中原，靠着丝路上的生意，很多人早已腰缠万贯。然商人在本朝地位不高，胡商虽落籍多年，却仍不能参加科举，也就无法凭此为官，平日里也不便与文人士大夫为伍，可谓富而不贵，在街面上遇到巡逻的小隶，也要避让三分。东平郡王安禄山一人节度二道，乃朝廷柱石，天子宠臣，幽州城之王，不仅位高权重，而且对胡天极为虔诚，由他镇守的幽州城是胡人们在故土之外难得的天堂了。众胡商见状，纷纷站起，将双手举于胸前做火焰升腾状，齐声说道：“胡天至大！”然后纷纷面向郡王，以手抚膺，躬身说道：“吾等愿以郡王马首是瞻！”

安禄山有皇命在身，自然不便多做停留，酒过三巡之后便起身与大祭司一同离开，留下众人在场畅饮。年轻妩媚的胡姬们也纷纷下场胡旋舞助兴，酷郁的香气随着她们扭动的腰肢四处飞溢开来，带着无限的激情和动人的诱惑，使得小郎君们个个兴奋异常，纷纷下场与之共舞，一时间笑声漫天。

今日并非例行的祭祀之日，郡王的来访让年长的大祭司颇感意外，听完安禄山的解释，他沉吟良久，方才慢慢说道：“郡王，光明神并无此意！说来，此事某亦有所耳闻，然坊间流言，荒诞之处甚多，可不必在意。”

茶几上的鎏金银香炉正燃着安神的胡香，安禄山看着袅袅的青烟，忧心忡忡的说道：“本王知道！本教不讲星相之学！”看到大祭司正微笑的看着他，他又说道：“但儒生们信这个。本王想我胡人远离故土，飘零四海，得此宝地安居，实属不易，果真天下大乱的话，覆巢之下无完卵，我等势必又要沦落四方，难以安生了！”大祭司笑道：“郡王如此仁慈，胡天会保佑你的，教中信众也一会以你马首是瞻！”

拜别大祭司后，安禄山又去了北衙查看了一下平卢道的事情，发现平卢军兵马使孙孝哲尚有几日方能抵达，便又下令往城南悯忠寺而去。

坐在铁车里，安禄山思绪不宁，昨晚严庄父子所说的五行聚合之事，他从刘骆谷从京师发来的密报中，早就获悉了全部经过。

如今，政事堂已接到了太史监关于五星汇聚一处的报告，此事在朝野间已呈鼎沸之势，京师有术士在坊间说，此乃天子失德之兆，当禅位于太子，又有的说其分野在燕，燕地必有王者出，好在造谣者已被投入京兆府大牢中严加拷打了！政事堂随即重申了严禁民间私学天文的禁令，据说太史监还有天生观生因贪墨钱款而被当庭杖毙了。与此同时，太子第六子李僴上表说遇到了道祖玄元皇帝显圣，说当今天子乃上届真人下凡，国祚永延云云。太子和诸位皇子皇孙、朝中重臣也纷纷上表附和，有的在称颂太子和皇孙的孝道感动道祖所致，有的说此乃道祖对天子理政有方的褒奖，如今至尊龙颜大悦，已经决定将皇孙李僴加封为颍川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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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的信是下午刚送达的，为此，刘骆谷不惜动用了八百里加急，跑死了数匹骏马。

五星聚合，天子有德，当禅位于太子，这都是什么鬼话。

自从四年前刑部尚书韦坚、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左相李适之、一人身兼陇右、朔方、河西、河东四道节度的御史大夫王忠嗣等人因被怀疑为交通太子而被免官、罢职或处死，郡王便彻底明白了至尊与太子之间的相互忌惮了。

当时，他正在京师觐见至尊，为了表明自己身为边将绝不会与太子结交的态度，他想了很多种方法，最后发现都不可行，因为这种事情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真要当面忠心或者托人帮忙传话，会让至尊下不来台的，挑拨天家父子关系，这种事情，轻则丢官，重则杖毙处死，都有可能。最后，他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在觐见至尊时，故意当着至尊的面不跪拜太子。别人问其原因，他就用自己番人的身份进行掩饰，说番人不懂朝廷礼仪，不知道太子是个什么官，所以不拜！然后至尊当场就笑了，说太子是国之储君，是他死后继承大统之人，他才装模作样的说：“哎呀，我真是一个愚笨之人，从来只知道陛下，不知道还有一个太子！”然后才在至尊的命令下，向太子行跪拜之礼。事后，至尊逢人便夸奖他的纯诚，记得太子当时都被气得满脸通红了。也不知道他是看出了其中的意思，跟自己一起演戏给至尊看呢？还是真的觉得被冒犯了呢？但就当时的情形而言，这对两人而言最好的解围之法了。

但那个什么燕地必出王者的谶言，却着实将郡王吓了一大跳。

孔目官严庄是年初才被郡王延揽过来的，他是河北本地人，很早就科举中第，但家世普通，仕途不显，年过不惑也不过区区正六品上的太仆寺丞，但他很有才华，投到安禄山麾下只用了半年功夫，便赢得了整个节度行辕的交口称赞。

如果说些坊间的流言也就罢了，关键是严庄父子也这么认为，甚至专程在夜里偷偷摸摸跑来跟他说这件事，就说明问题很严重了。

至尊不会容忍太子威胁他的地位，更不会容忍有人试图造反作乱的。严庄父子的火狼之词，可是要置他于火炉之上啊！若非这人对他一向忠心耿耿且有大用，安禄山当时就会将他们绑起来送交京师发落了。

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很显然，没有谁能帮他，大祭司也不行，他们不在自己这个位置上，不知道自己的难处，站着说话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