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疯子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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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长水远，这一叩便是永诀，望死叩送老槐树，不知过了多久，才起身，心中悲痛之余感慨万千。
悲痛么……望死还从未感受过如此感觉，不同于痛楚剧烈，不同于温暖平稳，不同于怨恨倾天，只是有如吞下苦果一般，丝丝酸楚在心中荡漾，怅然若失，如此滋味当真是苦涩之极，令身为死灵的望死也欲图潸然泪下。
但死灵哪里来的泪水？只有无尽苦痛罢了。
仅仅是数句提点，便让望死醍醐灌顶，少去了诸多弯路，最后向赠七魄，更是让望死视之为师，按理说，死灵也好，木族也罢，得死，解脱无尽痛楚纠缠应当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老槐树为了予自己一份机缘自斩七魄，折损寿元陨落，终究还是让望死心中对老槐树之死心怀愧疚。
望死花费了些许时间稍稍缓解心中悲痛后，默默握着老槐树的七魄，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既然答应了老槐树，这凝灵一事无论如何也要成功。
直到真正地开始理解魂魄，才发现这魂魄的本源由来是死灵如何也无法理解，但死灵的它本就不用理解魂魄的本源，只需要能操控它便可了。
只是如何操控魂魄，实在是没有头绪，生灵创造魂魄以供自己驱使，生灵与魂魄间根本不用产生连接，只要生灵凭借本能的掠夺之性便可轻易驾驭魂魄了，但死灵不同，必须与魂魄产生连接，才可借此驱使操控自己的身躯。
花费了几百年岁，望死也未寻得使魂魄与自身灵产生连接的途径，几番思索后，它还是打算暂且放下此事，先将自己的魂魄塑造出来再做考量。
如此，便开始依据老槐树所给的魂魄塑造自己的魂魄。
说到这魂魄，倒也算一桩可笑之事，魂魄乃是生灵所创，用以操控死灵躯壳和寄宿自身灵的事物，虽是如此，但其组成，却并非生灵之源，而只是灵力凝炼而成罢了。
这灵力，却是灵之念想所孕育，无所谓生灵灵力或死灵灵力，因此死灵也可以灵力凝聚魂魄，若是生灵以自身灵源凝聚操控死灵身躯的躯壳，那死灵倒是没有丝毫办法了。
呵，生灵创造的躯壳用以驱使死灵之躯，是死灵怨恨生灵的根本，也是引起死灵欲图操控自己身躯的根本原因，而死灵凝灵的唯一方法居然是凝聚魂魄，操控自身身躯以报复生灵，真是讽刺啊……
不过凝聚魂魄一事简单也简单，困难也困难，简单在它已有魂魄的范本参考，可少去诸多麻烦，不过难却难在，魂魄以三魂为核心，七魄虽也重要，却还是稍差一毫。
花费了几年时光，望死便将七魄凝聚成功，而后便是凝灵第二步最难的凝聚三魂了。
三魂七魄虽是一体，但是其中还是有所区别的，望死自此便开始了无尽的尝试与失败。
倒是不同于凝聚灵力时粉身碎骨的痛楚，凝聚魂魄失败，只是凝聚的灵力付之一炬，需要重新凝聚灵力。
它只是一滴清水，凝聚魂魄所需的灵力也不多，但也要整整坚持不懈地凝聚年许，才可获取到足够的灵力用以凝聚魂魄。
又开始了可以说是漫无目的，费时费力的摸索，魂与魄虽是应当相似的，但其中细节不同还须望死一一尝试，才可知晓。
有如重回无尽混沌时期一般，这次连些许痛楚以作慰藉都未曾得到，不过还好，望死既然可以无视痛楚，自然也可感受痛楚，重新感受外界痛楚，熟悉的痛楚充斥着望死的身躯内外……与其说是充斥在身躯内外，不如说是痛楚从未离开它吧。
以此作为研究魂魄时些许慰藉，它又开始了可谓是无穷无尽的尝试与失败之旅，与此同时心中也不断叩问着自身，如何才可使魂魄与死灵本身产生连接。
时光流逝，十年，百年，对于生灵珍惜无比的时光，被它轻易挥霍，这或许就是死灵唯一所得吧……
每一年，都是一次尝试，都是一整年日夜不息地凝聚灵力后的尝试，但往往都是徒劳，无一所获。
对于自身的叩问，它越是深思生灵，心中的怨恨之火便愈发浓烈，便越发愤恨生灵的残忍。
生灵，向外寻求一切，凭借着一份理所当然便肆意虐辱蹂躏死灵，本身却是空空如也，自以为掠夺一切，便可知晓一切，到头来连自己本身都无法看清，当真是傲慢，傲慢之极，当真是狂妄，狂妄之至。
心中燃烧着这怨恨火焰滔天无匹，几乎将望死自身点燃，但死灵永不得死，只能在炽热火焰中煎熬炙烤着自身，疯癫一般拼尽全力地诅咒着生灵，宛如坠入地狱的恶鬼对于人间生者的咒骂，终究不过是笑话，到底也只是自我伤害罢了。
不死……呵呵，诸多生灵牺牲一切也意图获得的东西，却是死灵最为唾弃之物，真是可笑，不死的诅咒宛如永不磨灭的烙印一般印刻在死灵的身上，永生永世的折磨着死灵，这份不死的折磨，居然是死灵唯一值得夸耀和拥有的东西。
如此，千年，万年，十万年，百万年，千万年，兆许……无尽时光中，身怀无穷憎恨，怨怼的望死，无数时光中却还是没能成功凝聚魂魄，但心中的执念却让它不断持续地凝聚灵力，试图凝聚魂魄，失败，花费一年时光再度凝聚，再次失败，如此往复，无穷无尽……
时光可以为死灵印刻下无尽的伤痛，但也正如生灵所言，时光也可沉寂一切，纵然望死的怨恨如何滔天，终究也在无尽时光中缓缓沉溺，望死渐渐不带着个人死灵的好恶，而是凭借作为灵的自身去感悟世间大道。
魂魄……生灵以自身生灵之念，无须连接魂魄，驾驭便可，但纵然身为死灵的它拥有欲图操控身躯的意志，但却没有驾驭魂魄的生念，这是死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拥有的。
魂魄，由生灵所创，以魂魄操纵身躯，则……死灵可反其道而行之，依据身躯创造魂魄！
心中灵光一现，望死便逆生灵之行，以依据身躯凝聚魂魄，清水之躯，凝而不聚，魂魄也应如此，魂凝若水，魄凝若气，以此为思路，望死开始了自己的凝魂聚魄的方式。
不同于之前无数时光的凝聚魂魄的毫无所获，虽说新的凝聚魂魄的方法单是凝聚七魄就比先前方法失败更多，但不同是，新的方法，每一次失败，都让望死对于自身理解更深一分，也更加深了一分凝魂聚魄成功的把握。
时光缓缓流逝，望死凝聚魂魄的经验也逐渐增长，自然成功的把握也不断提高。
在无尽时光的堆砌下，花费了约莫数百万年便将独属于望死自己的魂魄凝聚成功了。
呃……望死凝聚的这三魂七魄与旁人魂魄大不相同，三魂凝和，混为一起，不分彼此，而七魄更是惊人，虚散无数的魄围绕着魂，孕养着魂，如此奇形怪状的魂魄，也只有望死凝炼得出来了，与其说是三魂七魄，不如说是一魂散魄。
不过奇怪归奇怪，这魂魄的作用却是与生灵的魂魄没有半点区别，只是被望死更改地更加适合自己罢了。
凝灵第三步，使魂魄契合身躯，这一步可谓是顺利之极，望死的这魂魄本就是以自身身躯所凝炼而成的，自然是与望死的死灵身躯十分契合。
只是失败了数次，花费了数年，将魂魄中的瑕疵给修正了下，望死便完成了凝灵的第三步。
随后，望死试图依托魂魄操控身躯，但这魂魄却宛如人偶一般木然，没有丝毫反应，若是未得老槐树指点，花费千辛万苦才凝炼魂魄成功的望死此时多半是要崩溃疯癫的。
不过如今，如此情况望死自然早就知晓会如此，只是一试罢了，不过纵然有所心理准备，望死还是不禁一叹，心中不免还是有一丝失落的。
花费了些时间，摆脱了心中的愁绪，望死重新投入死灵凝灵的最后一步——使魂魄与自身产生连接。
这连接说来简单，但实际上还是无从下手，不同于凝魂聚魄有老槐树指点，此次再没有人一助自己了，只能依靠自己。
望死心神低沉入虚，沉悟大道，以求突破，心中思绪万千，只求一解，沉思千年，却未有一得。
望死的心神若虚若无，空灵空我，内寻其道，此时的望死宛如回归混沌一般，心神无念，亦无半点思绪，但与混沌的幽邃不同的是，望死看到了一缕耀眼的光辉透过无尽幽邃映入眼帘，只觉眼前光辉宛如曜日一般耀眼，不禁向着光辉之处而去。
此时，外界，望死身在一处水洼中，天空艳阳高照，将要将望死身躯焚灭，身处之地逐渐减小，同为清水的死灵哀嚎回荡，不过望死如今心神沉入虚无，自然是感受不到这些的。
只见自远处来一名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之极，赤脚，身上可见之处皆是肮脏之极，似是乞丐，手上还拎着一葫芦酒，面色潮红，走路东倒西歪，仿佛随时会醉倒，再仔细一看，此人的手十指断了七指，右手只有食指和拇指，很勉强地提着葫芦，左手更是只剩下了一根尾指，约莫是被干了些偷鸡摸狗之事被抓了被砍的吧。
这乞丐晃晃悠悠地走到小水洼，看见水洼中映出自身的丑陋面孔，右手拇指挂住葫芦上串的绳子，食指一指水洼，面色一顿，道：“你……你好丑啊，啊哈哈哈哈哈……怎么世上会有如此丑人……嗝……”
随后本有离去之意，但似是看到了什么，本来被酒意醉得朦胧的眼睛一瞬间迸发出精光，但只是一瞬，随后蹲下身子，似是自语了一句：这灵族的小子快要寻到灵源了欸，好，让我来吓它一下。
这乞丐先将手里的葫芦挂在腰间，居然再在油腻的衣衫中取出了一个脏兮兮的瓷碗，还有些缺口，用右手捏着，再用左手尾指在蓬乱的头发中摸索了一会后，自语一句“有了”后，扣出了一枚骰子，骰子上还有些污垢沾染，乞丐也不在意，左手一扔，这骰子在瓷碗中滚动了起来，数息后骰子停止在了三这一数字上。
乞丐做完此事就将骰子和瓷碗收了，蹲在小水洼边，一声巨吼，振聋发聩，响彻天地，却是生灵听闻不到之声。
望死本来心神归无，闻此一吼，顿时心神大乱，收回了心神，若是望死有听觉，这一声下去，多半就聋了，若是望死有生命，这一次惊吓，身死陨落也是寻常。
望死本来被强行回复心神，心中怒火大起，但只一见那乞丐，心中的火气就被压下七分。
巨音仿佛还在望死的耳畔环绕回响，险些震散望死辛苦凝聚的魂魄，赶尽一看外界，便见到那乞丐，乞丐身上没有半点死灵气息，显然是生灵，纵然是木族，身上也会有死灵之气沾染，但为什么会死灵之语？
望死诞生无数年岁以来从未见过并非木族，却会死灵之语的生灵，此人给望死实在是留下巨大震撼，转而又一思此人欲图如何？自己只是一滴微不足道的清水，若是欲图对我不利，如同其他生灵一般肆意虐辱便可了，为何与自己交谈？
乞丐见望死醒了，咧嘴一笑，那笑容之丑可谓是骇人之极，给望死留下了无比浓烈的阴影，不过这都是后话。
乞丐开口便道：“不必想了，我确实是生灵。”
这乞丐居然能读出望死心中的想法！
望死心中大惊，心神一乱，稍稳心神后，更加笃定此人非同寻常，只是突兀与自己一介死灵攀谈，有何算计？
乞丐见望死不语，干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小水洼旁，又道：“小子，你是不是为无法凝灵而烦恼呀？是不是为无法控制魂魄为发愁呀？”
望死心中又是一震，此人莫非对我知根知底？怎么会？
乞丐见此又是一喜，手舞足蹈了起来，没有半分威严，一旁路过的路人以奇异的眼神便看着这乞丐，一边对着身边友人道：“嘿，那七疯子居然在和水塘对话，这疯子的疯病更重了，呵呵。”
不过对于路人的取笑，乞丐倒是半点不在意，又开口道：“死灵小子，你怎么不开口说话呀，想知道如何连接魂魄，凝灵成功就问我呀？”
望死心中诧异之极，实在是不敢轻易开口，生怕中了此人圈套，只得先观望。
乞丐见望死还不开口，便将大脸凑近水塘，望死见此人丑脸贴近恨不能操控身躯，给他一耳光。
乞丐凑近望死后，娇滴滴地开口道：“小哥哥，你就问人家一下怎么凝灵嘛？求你了~”
望死闻声，一阵反胃，若是望死有胃袋的话，多半一年的吃食都得吐干净了不可，此言若是清丽的女子言说，自然是赏心悦目，但此时一个丑陋乞丐口吐如此言语，这场面之美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望死心神仿佛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一时难以恢复。
乞丐见此有是换了几百种或是妖娆（自以为），或是柔情（自以为）等诸多姿势语气引诱望死开口问道。
足足三日，日夜不息，望死身受滔天痛楚如此多年，都没有这三日感受到的折磨惊人，这乞丐不但恶心，还异常地执着，面对望死叨叨了三天三夜还精神至极，没有丝毫疲态。
更惊人的是，这一片小小的水洼不知为何居然三天三夜还没干涸，多半是这乞丐所为，望死也曾自生灵之处听闻仙人修者之类言辞，也曾稍稍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这疯乞丐还是修者仙人。
不行，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被这疯子逼疯不可，望死实在是受不了了，心中想道：“反正自己一介死灵之躯，又有什么值得骗取的呢？”
开口先大吼一声，想着将这乞丐恶心的动作停下再说，吼声还未出口，这乞丐便停下了，一脸淫笑地道：“肯问了？”
望死不禁翻了个白眼，如果望死有眼睛的话，也不管这乞丐能否分辨死灵之言的语气，恭敬道：“一介清水死灵，向七前辈求问，如何才可连接魂魄？”语气上虽是恭敬无比，心中却是将这乞丐的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了一遍。
乞丐见此，欣然大喜，摸了摸下巴不存在的胡子……呃……摸了摸下巴处的泥垢，道：“孺子可教也，望死，这凝灵一事乃是死灵之事，我只是一介生灵，又怎么会知晓如何凝灵？”
对于乞丐知晓自己名字一事，望死已经见怪不怪了，反而对于后面言语心中无语之极。
你不知道如何凝灵，你缠着我三天三夜干什么？疯了不成？呃，好像本来就是疯子……
望死感觉心好累啊，心中已然笃定这乞丐就是拿自己来寻开心的，自己还无法反抗，感觉要放弃挣扎了。
乞丐见望死如此，心中不免一喜，又开口道：“我虽不知如何凝灵，但却曾自一友人口中得知，凝灵终末，返生归死，得道则凝灵。”
乞丐此言一出，望死不禁微微思索其中含义，只觉深奥非常，但只是略微思索，便觉凝灵桎梏微微松动。
乞丐见望死若有所悟，微微欣然，转身便潇洒离去，迎日而行，又拎起腰间的葫芦，口中轻吟。
平生隐梦气清高
抱道长歌乐逍遥
天地饮恨醉生死
云收雾卷见丹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