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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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鹅黄的还不错,上头绣的是喜鹊,你喜欢吗?”他手捋了一把,料子实在差强人意。便是从前东宫的宫女穿的也比这个好,他还是觉得太委屈她了。
“等日后我请最好的师傅来给你做几身,你喜欢什么颜色?”他让掌柜的把这身衣服拿下来给岁岁,鼓励她去里头换上。
岁岁小脸红扑扑的,捏着那袖子的一点,周月沉将她往里头推,“去吧!”
她换上了新衣服,帮忙的婢女给她整理裙子的褶皱,“姑娘生的好生的白,穿这身真是好看!”婢女固然有哄人的意思,但也并没有撒谎。
这鹅黄色过于娇嫩了,寻常肤色不够白的小娘子并不太能压得住。而且这颜色娇俏,穿的不好就很容易被人说成装嫩。岁岁恰好相反,她肤色雪白,小圆脸饱满,一双鹿眼清澈喜人,穿这样颜色最是妍丽。
她慢吞吞的走出来,周月沉眼前一亮,却也觉得她理当如此的。他付了钱带着岁岁离开成衣店,临走前还留下了地址命人将剩余的衣裙都送去。
“太让殿下破费了……”她知道这些衣服都不便宜呢!也不知道日后要做多少顿饭才能折回来。
她没想到他还会带她去首饰铺子。他周身气度不凡,打眼就是非富即贵,铺子掌柜的亲自迎上来,“不知公子想看些什么?”
掌柜的是个人精,目光落到岁岁身上。这小娘子美貌异常,身上裙子也娇俏的很,唯有头上是清汤寡水的。
连根像样的簪子都没有。
且看这一男一女的架势,似乎也能看出那么一点缱绻来。掌柜笑眯眯道:“来给夫人挑首饰?”
岁岁急忙摆着手连声否认,周月沉却按下她,“有没有适合她这个年岁的首饰?”
这家铺子在浔州很有名,光是分店就开了三家。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闺女出阁都会从这儿选首饰。水灾的时候掌柜有先见之明,这些金银之物都保存了大半。
柜台上一字排开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簪子、步摇,周月沉一一看过去。论样式那肯定是昭都的铺子更精致一些,周月沉拿起一根琉璃星月簪,凌空在岁岁发件间比划了一下。
“喜欢吗?”
琉璃如今在大梁还是个稀罕物,不过在番邦倒是很常见。昭都里的远,千里万里的运过去,那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每家贵女的首饰匣里多少都会有几支琉璃簪子。
岁岁是没见过的,但那琉璃在灯下婉转出流光溢彩来,那一抹石榴红恍若是皑皑白雪里绽放的一朵红梅。没见过的小娘子如何能不欢喜?
岁岁不说话,尽量让自己不要去看。阿爷从小就告诫过她,人贵在自知,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争取。有些东西若是一开始就注定得不到,那起初就不要过多的去关注。
她牢记于心,她可耻的承认自己心动了。周月沉这样的男子,根本没有哪个女子是能坚定的去抗拒的。她可悲的想,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那她会不会跟他有一段好的故事?
不,不会的。他身份显贵,与她有着云泥之别。她只是一个寻常的乡村女子,本该和他就没有半点瓜葛的。
“岁岁?”周月沉发现她在愣神,忍不住出言喊她,“这个白玉的你欢喜吗?”
那根白玉簪子通体是一朵盛开的栀子花,周月沉直接上手给她插在了发间。她的头发养的很好,乌黑油亮的,那一朵栀子开在发间,当真是碧玉无瑕。
她要去摸,周月沉不给她碰,“这样就很好看。”他从未觉得有哪个女子像岁岁一样这么适合栀子花的。她整个人就是一朵栀子,在一众富贵花品中一点也不打眼,望着小小的一朵,可一回头就发现她已经悄然绽放了。
那份美丽是独一份的。
“我不要……”她往后退,拒绝他的所有好意,“殿下,这些都太贵重了。”比之更贵重的是他的心意,沉重到她压根也承受不起的地步。
“我说要给你,就要给你,你不敢要,因为你害怕?”
害怕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周月沉的这样的人世间少有,若是玩世不恭打着真爱的幌子欺骗女子也就罢了,可若是真的以一颗真心相待,世上有哪个女子是能够不动心的?
岁岁自问是做不到的。
周月沉不再逼她,转身又挑许多样首饰依旧命人送去军营。临走前命铺子里的小丫鬟给岁岁梳了头,戴上了新买的首饰,岁岁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目光慢慢落到耳垂上那相同材质的栀子花耳坠上。
这是一套的头面,不过因为太素净了,许多小娘子都不太喜欢。不过倒意外的适合岁岁,铜镜里的自己模样精致,一点也瞧不出是个灰头土脸的小厨娘。
她是知道自己长得好看的。从小邻里邻居的都要夸她一句,而陈良的母亲不喜欢的她也有因为她样貌过于出色了因素,她陈良会沉迷于温柔乡而将读书抛却到脑后。
乡里乡间的这些话岁岁听听就算了,她日日就是那般模样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如今周月沉给她买衣服买首饰,她换上以后恍若改头换面。
分明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长脸,但铜镜里的人仿佛一下子就尊贵起来了。
她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她不是某个小镇上的岁岁,她也是一户贵族人家的千金,她同周月沉男才女貌,门当户对,是一桩再好不过的姻缘。
“姑娘,好了。”小丫鬟往后退了一步又欣赏了一遍,“您那位心上人见了定然也欢喜。”
她站起来,这裙子略长,走路间总会触及地面。她们普通人家就会做这样的衣服,因为很容易弄脏,脏了就要洗,而衣服洗的次数多了就容易坏。
贵女们的衣服日日不重样,同样的头面也不会重复第二次,她们不必操心生活,整日里过得风花雪月。
而她生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是我的心上人。”岁岁面带微笑,可笑的比哭还难看。
从首饰铺出来以后岁岁就更沉默了,她心里盘算着今日的开销,现在她肯定是没有钱的。但她得想法子赚钱,今日的衣裳首饰就当她是问他借的钱。
日后总能还上的。
“你在想什么?”她一直在走神,连对面有人走来都没注意。若不是周月沉捞了她一把,她就要被人直直的撞上。
“多谢殿下。”迎面走来那人身上还扛着个硕大的袋子,看那鼓鼓囊囊的样子就知道分量不轻,若是真的撞上了岁岁必然要跌到的。
“对不住,对不住!”那人一看他们穿衣打扮皆是不俗,生怕给自己惹来祸端,忙卸下包袱低着头道歉。
岁岁摇头,此人脚下的鞋子都是破的,想来生活不易。岁岁不想为难他,眼光一扫,落到他袖口上。男人穿的是土色的麻布衣裳,因为一直干活的缘故袖口很脏,而且多出都被磨出线头。
因此那袖口处的一点漆彩痕迹就十分明显了。
等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后岁岁一把擒住周月沉的胳膊,“殿下,我想起来了。之前避难的那个山神庙,我当时就很好奇,那山神像好像被人重新漆过了一遍,上头的漆彩跟这人身上的很像。还有军营里那几具尸体,我有一次不小心闯进去找霓裳,也看到了他们袖口的漆彩。”
一次两次还是是巧合,但次数多了可就不能用巧合二字来形容了。
两人一同前去了山神庙,前一阵因为水灾的缘故此处的供奉便少了许多。后来又因为时疫,这儿又是冷清了一段时间。这些时日本来稍有缓和了,但不知哪里传出的谣言说此地有野狼出没。
狼都是群居的,有一头出现了那必然就会有更多的狼出现。谁都怕死,不愿意来送死。所以这山神庙这几日倒真的没什么人过来,此时大门紧闭,冷清的很。
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周月沉略微一沉吟,“不如你在外头等我,我进去瞧一瞧?”但他又觉得这法子不太保险,谁能保证外面就没有危险了。
若是叫岁岁落了单,他前脚刚进去,她后脚就出事,到时候才真的是鞭长莫及了。岁岁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是不肯留下来的,“殿下,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跟你一起进去!”
周月沉伸手牵住她,干燥温暖的掌心一下子就让岁岁找到了主心骨。她头一次没有抗拒他的触碰,听话的跟在他身后往山神庙里走去。
“吱哑——”周月沉推开了大门,院子里满地都是落叶,一片萧条。从前村民们时常都会来清理,也就几日的功夫,这里冷清的吓人。
主殿的门也是关着的,周月沉推开了一道缝隙,里头隐隐有一股血腥味透出来。岁岁也闻到了,那股味道刺的她捂住嘴就要吐。周月沉犹豫了片刻,大掌还是放到了她背上,“你在外面等我,用我给你的匕首防身,一有不对就大声喊我!”
岁岁这次听话了,她将他送的匕首握在手中,眼神警惕四处打量,“殿下放心去吧!”
大概意识到这话不好听,又急忙改口,“殿下且放心,民女会小心的。”
周月沉独自进去了,里头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的。光线几乎不能透进来,因此整个空间都是阴暗的。他走到山神像跟前先将周遭的蜡烛点燃了几根,他耳力极佳,背后剑气冲过来的时候他就闪身避开了。
血腥味更浓郁了,来人分明是受了重伤,可招招凌厉,就是要拼出个你死我活来。
周月沉也不是吃素的,他此时虽然没有武器,但拳脚功夫也是不俗。二人一来一往,过了足足有十招,周月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快淋漓的打一场架了。
他确信此人武艺高强,而且是在他之上的。此时两人能打成平手完全是因为此人受了重伤,若不然周月沉此时也早处于下风了。
“我并无要杀你之意,你身受重伤,再这样打下去,你我都讨不了半分好。”周月沉收了一半力道打出一圈,而后他发觉对方的杀意也敛了大半。
二人终于各退一方,暂时停下了打斗、周月沉也得以看清这人的模样,他穿的是浔州大军的衣服身上衣服破了许多,脚下已经汇聚了一小滩血。
“你是军中的人。”周月沉这下不着急了,“军中都有规定不得擅自离营,瞧你这浑身是伤的模样,你是逃出来的?”
“与你没有干系。”方涟在这躲了三日了,失血过多造成他脑袋昏沉沉的。若不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他压根也撑不到这,但他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周月沉往前走了几步,方涟横剑,“你再敢往前迈一步,我就杀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都是有气无力的,根本就没有一点威吓力。周月沉往前又迈了一步,方涟眼看就要杀人了,殿门被人推开一点,岁岁探头探脑。
周月沉神情崩了,“谁让你进来的?”
搁在以前岁岁还真是有点怵,但是这几日相处下来她也算知道了,周月沉只是看着冷不会关心人。实则内心还是纯良的。
“殿下,你们不要紧吧!”
她下意识的称呼让殿中两个男人都皱了眉头,方涟看着周月沉,“你是哪个殿下?”
周月沉冷笑,先大步走过去将岁岁牵进来,而后才侧头跟方涟说话:“这儿是大梁的境界,你还想呼喊谁为殿下?”
本朝皇子并未封王建府,而其他王爷都是上了年岁,像这他般年轻能被称为殿下的,那便只有一种身份了。方涟扔开手中的剑,双膝重重跪下来,“请太子殿下为浔州三千将士做主,他们死的不明不白,请殿下查明真相,为他们沉冤昭雪!”
“你不说清楚,孤如何为他们做主?”周月沉一点也不意外他这行径,他轻抬手,让方涟起身,“你落到这般田地,可是于赈灾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