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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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河间到大都,路上骑马需要将近两天的时间。如果日夜不停的话,不要说下面的马,就是上面的人都受不了了,所以必须要停下来休息。
元代的驿站系统还是很发达的。所以当初太后向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传达懿旨的时候,能做到当天晚上就到。那是因为通过驿站,换马不换人。而且是专业经过训练的传令兵,拼了命的催马快奔。这样一天大概能跑600多里(蒙古马的特点,耐力强,速度快)。
河间到大都大概就是300多里,伊思马忽可不敢跟传令的驿丁那样,玩命的催马不停,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前面不远处的驿站,有马匹可以换乘。
所以到了后半夜,伊思马忽特意趁着月色,拐到大路不远处的一个岔口处,那边继续往前走应该会有村庄。他果然发现附近有个草垛,于是他就停下马,顺便给马匹喂了点带来的豆饼,然后就把马拴在草垛附近的树上,自己则窝在草垛背阴的地方,赶紧睡一觉。
想睡觉的时候,必须马上就让自己睡着,而且尽可能的沉睡,也就是后事说的深度睡眠。这是探马赤军中精英们都要掌握的一种技能。这种技能还是伊思马忽的养父活着的时候用鞭子和木棍,残酷训练了他一个月左右才练成的。
如今他已经能做到想睡就立刻沉沉睡去,一个时辰后肯定能醒来,而且精神饱满。这个很科学,21世纪有研究证明:人深度睡眠1-2个小时,就顶得上平时8个小时的浅度睡眠。
蒙古大军在广遨的大草原上连续驰骋,这种强大的战术素养也是他们最终称霸大部分欧亚大陆的决定因素之一。当然这种天赋技能也源于他们在漠北地区,与恶劣的自然环境做斗争中,逐渐总结和养成的。
距离鸡叫还有一个多时辰,伊思马忽就已经醒来,他稍微活动了活动被夜风吹的发麻的手脚,然后牵着马继续前行,一直到天色逐渐清明,道路更加明亮,他才翻身上马,继续骑行。
就这样,他又赶了一整天的路,在当日的傍晚,大都城就要关城门的时候,伊思马忽终于进入了大都城。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大都,毕竟他曾经担任过太子的詹事院的校书郎。所以七拐八拐,很快他就来到皇城正门,然后掏出自己的身份铭牌和印信,说要求见鲁斯玛因大人。结果门卫看了看,指着宫门往南的方向说:“鲁斯玛因大人正在中书省,你去中书省找他吧。”
中书省?那地方是铁木迭儿的地盘,自己怎么能过去呢?就在他纠结的时候,突然有个年轻的声音呼喊自己。
“伊思马忽兄弟?你怎么来大都了?”
伊思马忽转头一看。哎呀,是自己父亲的安答——也素帖木儿伯父的长子秃黑鲁不花。
别看这家伙长得一表人才,其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肚子里啥也没有,整个一个驴粪蛋——表面光。不过人家有个好爹,现在好像已经当了怯薛了。
但是他也有一个突出的有点,秃黑鲁不花为人特别好爽,恨不得吃饭的时候,邻桌人的饭钱,他都愿意抢着付,就为了对方能夸他一声,公子真豪气!
这种性格在大都的贵族圈儿现在特别流行。
“秃黑鲁不花哥哥,小弟这是临时有事儿,来京出差的。我想要去找宫卫指挥使鲁斯玛因大人。”伊思马忽赶紧走过去,一边抚胸致敬,一边说出自己的来意。
秃黑鲁不花一甩精致的小辫子,亮着眼睛说:“兄弟,你可找对人了。鲁斯玛因大人,哥哥我熟啊。刚才我还在中书省碰到他老人家呢。走!哥哥带你去找他。看在哥哥的面子上,他会见你的。”说完,就拉着伊思马忽要往南边不远处千步廊旁边的中书省大堂走。
“不不不。”伊思马忽赶紧拒绝,然后左右看看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就把一脸蠢萌的秃黑鲁不花给拉到了路边角落,然后对他轻声或:“哥哥,兄弟这回来大都,是替河间长公主还有清池王殿下送信的。公主和小王爷有难了,命我将求救的书信直接送给圣母太后。兄弟,你不是怯薛么?能不能带我进宫啊?”
“啊?”秃黑鲁不花发出类似娘们一样的惊叫。吓得伊思马忽赶紧捂住他的嘴。
“哥哥啊。千万别叫。这事儿可能跟铁木迭儿丞相有关,要是走漏出去,不但公主和小王爷有难,而且你我的命都要有危险。你快想办法啊。”
“铁木迭儿丞相?我的天哪,兄弟,你怎么总是跟他过不去啊。我阿爸当初就劝过······”正说废话的秃黑鲁不花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然后惊喜的说:“哎呀。对了。找我阿爸啊!他今天奉旨进宫赐宴。我在这里就是领着他们在这里等我阿爸的。”说着他就指了指身后的几个牵着马的随从。
伊思马忽一下子好像就看到了光明,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了。
秃黑鲁不花也挺开心,他说:“你真是走大运了。我今天是睡糊涂了,没看天儿,出来早了。正好,咱们哥儿俩一起在这儿聊天,消磨一下时间吧。”
就在这个时候,秃黑鲁不花一指宫门,大叫:“唉,那不是我阿爸么?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这个时候宫门打开,几个身穿锦袍华服的高官,匆忙的走了出来。看样子一点也没有什么赐宴之后的喜悦。
秃黑鲁不花赶紧跑上前去问到:“阿爸。这儿早宴会就散了?”
老爷子眼珠子一瞪,没好气儿的说:“不散,难道在里面等着挨骂啊?”
秃黑鲁不花被怼了也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赶紧岔开话题,他说;“阿爸,你看谁来了。”然后就把身后的伊思马忽拉了过来。
见到也素帖木儿,伊思马忽赶紧上前跪下叩拜口称伯父。
也素帖木儿见到如今已经成熟了不少的伊思马忽,竟然从他的眉眼中,再次看到了当年安达合鲁古司的样貌,看来这孩子还真的就是他合鲁古司的种儿。
他不禁想起了当年那场夺走合鲁古司性命的羊骨滩大战。
当年,叛王海都率领数万铁骑进攻漠北的故都哈拉和林。同样作为千户的也素帖木儿和合鲁古司率领着自己的千余名部下,奉命阻敌
清晨的时候,他们在一片叫做羊骨滩的盐池附近,与近万名窝阔台精锐骑兵相遇。也素帖木儿和合鲁古司仗着自己的部下都是人马皆是重甲的重骑兵,愣是人人顶着一枚盾牌,迎着对方泼水一样的密集箭雨,发起了反冲锋,瞬间就杀入敌军铺天盖地的军阵之中。
那一战,昏天黑地。他们冲完一波又来一波,杀光一批又来一批。马累死了,下马徒步砍杀;刀断了,扔掉再从尸体上捡起一把继续砍杀。
也素帖木儿与自己的安答合鲁古司,两个人始终肩并肩、背靠背,相互掩护着作战。整整拼杀了一整天,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地上的尸体反而越来越多。
两个人的铠甲上,犹如豪猪一样插满了射进去或者没射进去的箭矢。
最后打到天都快黑了,实在没有力气了。又累又渴的也素帖木儿终于倒在了半人多高的尸体堆上,不断喘着粗气。
“水。水。”他无助的嘶喊着,这个时候谁要是能给他一口水喝,他就能站起来,就能活下去。他知道如果此时不能及时喝到水,很可能这一晚他会力竭而死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安达合鲁古司孱弱的声音:“血,血,人······人血······”
对!喝血!
也素帖木儿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翻过身,趴在一堆死尸身上。他也不管这尸体是谁,一口咬在那个早就被钢刀豁开的脖颈上,使劲撕咬,将血管处咬开,使劲的嘬里面的血水喝。
他当时真的是用了吃奶的力气使劲往外嘬。因为人已经死了,血有点凉,而且已经不再流动,只能使劲嘬才能出来。
不知道是真的管用,还是心理作用。喝了好大一股血后,也素帖木儿似乎有了点力气。他又爬到另外不远处一个刚被自己捅死的敌人身边,翻开尸身,用小刀割断对方的喉部。
这具尸体还是热的,血也是热的。他贪婪的匀吸着血液。
也素帖木儿终于开始有了一些力气。他突然感觉极度的恶心。这可是死人的血,粘稠的血液糊在口中,感觉非常难受,但是他不能吐。
他赶紧起身,去找刚才给自己提示的合鲁古司。
他在尸体堆里扒拉了半天,终于在距离自己不远的一具骑兵尸体下面,找到了合鲁古司。他此时已经被一根骑枪穿透了胸腹,钉在了地上。当也素帖木儿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还大大的睁着眼睛,但是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那是他用最后的力气,给自己的安答指引出生的方向。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是不会哭泣的。也素帖木儿只是沉默了一会,轻轻地合上了安答的眼睛,然后便匆匆起身。
他在尸体堆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几个水囊,还有一些食物。他就坐在死人堆上,狼吞虎咽的开始吃着这些沾满了鲜血的食物和水。
在补充了足够的食物和水后,趁着夜色,他牵过来一匹没了主人的战马。最终成为少数几个此战存活下来的人,回到了自己的营地。
他感慨了一下后,问伊思马忽突然回到大都的来意。当伊思马忽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讲出来之后。也素帖木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简直是骇人听闻啊。
二话不说,拉着伊思马忽就往宫里走。宫门门禁还要拦阻,但是却被他批手推开:“快让开。我奉大汗和圣母太后的旨意,带这个信使进去回话。”
这么说可就没人敢拦了,不过伊思马忽身上的那些武器装备,却还是要老老实实都交出来的。
于是花白胡子的也素帖木儿就这么逆着出宫的人流。拉着一个满身征尘,手里捧着个银色信筒的年轻人,直奔大明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