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喜悲陡转
中文啦 www.izhongwen.cc,最快更新未两清!
当日的饯行宴以鞭笞宋冬晨而潦草结束,左柸带宋氏姐妹回了客栈,竺衣则在涂钦承府上多停留了片刻。
涂钦承叮嘱她留心防范宋冬晨,她点头,末了向他道谢。男人总觉得她缺点心眼,朝她脑门弹了一记,不怎么放心地派人送她离开。
刚迈进客栈的门槛,就听到了宋冬晨哭闹的声音,像极了一个撒泼的娇气小姐。竺衣不屑地鄙视了一把,打算回房。楼上下来的路麦看见了她,立马白眼一翻,语气刻薄,“西离女今日可算扬眉吐气喽。”
她咬牙走开,欢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接话道:“当然了,我们庄主的面子在北地城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明明说句软话就没事了,偏偏来个让她动手。哼,何不明摆着说泄私愤得了。”
两人如此不分是非曲直,倒叫她闻言停下了,回身瞥一眼,忍不住朝他们露出一副怜惜白痴的神情。
众人动身回千城的前一夜,涂钦承去客栈请他们欢赏篝火盛会。宋氏姐妹因身份不便,去不得,便只有左柸和竺衣兄妹去了。
男人多半时刻都留在毡帐中对饮,竺衣则如脱缰的野马,换上当地的袍服,请阿姆帮她绑了异族发饰,热情高涨的混迹在欢歌热舞的人群里。
仇初两人在帐中等了许久不见其妹回来,也没了什么心思饮酒,一同出去找人。
夜间微风凉沁骨,蹦跳嬉闹的人群却好似感知不到这凉意。
竺衣跳得开心,待看到两位哥哥出现在围观的人群中,杏眸一弯,笑得酣甜。她朝他们伸手,仇水固执地留在外,初临没躲过,硬是被她拖了进来。
话说初临委实不擅长跳舞,几个简单的舞步仿佛要了他的命一般,那动起来的手足常失调且滑稽。可他看自家妹妹笑颜如花,又觉得打心眼里跟着开心。
他愿意陪着她闹……
小半夜过后,帐内之人饮酒过了量,身上发热,便相邀出来透气。广袤的夜空下,但听太平鼓声声叩击,伴随悠扬而婉转的胡琴,有如最纯粹的欢意在心谷穿梭荡漾,人们拉手绕着成群的火堆呼喝着起舞,情至酣处,热情似火。
这情景着实令人观之心情大好,两个男人便走近了些。
围观的人群自发为城主让开了位置,如此就能看清中间幸福起舞的人。
圈子很大,众人边跳边转,转了好一阵,他们看到了竺衣。
她一身鲜艳的挞伦族姑娘装扮,精准地踏着鼓点跳得欢快,脸上浮现的是多日不见的纯憨笑颜。
篝火映在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淡淡的暖意,而跳动的火苗仿佛跃进了那明朗女子的眼中,使她灵动间又增添几分调皮,散发出令人神往的光芒。她体型娇小,袍服下包裹的躯体仅凭猜想,便觉玲珑曼妙,旋转的纤纤素手若花绽放,如瀑长发轻甩,即令人心醉神迷,经夜风吹过,衬托得她愈加娇美动人。
完全沉迷歌舞的竺衣不知有谁正看着自己,渐渐随着舞圈转走了。涂钦承一副极可惜的口吻,道:“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
左柸知他情意,却无法附和。看着那快活的人儿转走的方向,他唇角微扬,笑得内敛而真切。
尽兴跳了大半夜,一身薄汗的竺衣拉着气喘吁吁的初临退出来调息。她回毡帐喝了些马乳茶,再出来时已不见二位兄长。左右转了转,兄长没找到,却不期然看见暗处站了两个人。
星幕下,两人的身姿笔挺而颀长,气宇轩昂,她未看清其人样貌便大步跑过去,“亭屿、老男人!”
两人心中各有所想,压住心思后皆向她而笑。
竺衣万不可能拉上这两个身份特殊的大男人去跳舞,她只絮絮叨叨说了些话,待身上起了凉意,又要去玩闹。左柸怕她着凉,提议早些休息,她毫无睡意,兴奋地跑远了。
身后的男人不掩宠溺的轻笑,忽而听得一道悦耳女声飘散在热闹的草原:
“竺衣倾慕亭屿!倾心到身不由己!哈哈哈哈哈哈……”
随即大片人群跟着那姑娘爽朗大笑,更有一众小伙儿口中打哨助兴。
被言宣之人则无奈地摇头,“你怎么……”
如此胆大直白?
竺衣回首,于人群中朝左柸扬眉而笑。男人亦是回视,彼此未移开视线。
欢闹的众人不知晓,但涂钦承却发觉这两人间的情愫已不同以往。
……
离别当日,涂钦承赠了支弩机给竺衣,再三嘱咐她好生照顾自己。这一见,便是截止重逢前的最后一面。
回了瑾园,文希和夏丛相携而出迎接三人。多日不见,夏丛气色恢复得不错,竺衣以为好事皆有,对来日憧憬不已。
迎来幕启二十七年的那个除夕,竺衣照例进了遥案庄。
主位上的左邀因两位好友医者年前相继离开而怏怏不乐,一副愁容待看到她后才喜笑颜开。
年宴上,宋家姐妹实在不会哄老庄主欢心,唯有缄默着。左邀先前与左柸谈了话,得知宋西原身子痊愈后就去钰国,老庄主倒也不至于在席间对她们摆臭脸色。
年后没几日,落下病根的宋西原伤势突然恶化。左柸为她请来的大夫都是医技了得之人,孰知越治,她身上的伤口越发溃烂。竺衣知晓后进庄查看,尽心同大夫细细研究何处出了差池。
上元节后,慕沉昜来了。他好整以暇地坐在瑾园等人时,刚踏进园门的竺衣暗自叫苦不迭。
她早有预感,钰王一定会来找她。
为高高在上之人呈了一杯提神的蝉汰蛊药,他竟接过喝了。来人的目的彼此明了,因此男人并不卖关子,开口便问宋西原的现状。
听闻宋西原正在受苦,慕沉昜面上镇定,心中已然坐立难安。竺衣将宋西原吐露的心声及左柸的送人计划向他全盘托出,言毕,不忘恳切地请求他能尽早将人接走。
听了这番话,也算证实了之前得到的消息,慕沉昜总算放下心来。既然宋西原明确的钟情于他,他自不必急于求成,是以,他打算等她养伤几日,再去遥案庄接人便是。
岂料宋西原旧伤的复发愈加严重,伤痛折磨得她浑身滚烫,痛痒无比。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遥案庄来了一位翩翩公子——盛留白。
盛留白乃外乡之人。他在千城一街巷正对路人自诩有起死回生之能,被初临撞见并鲁莽地拉了过来。这位公子仪表堂堂,神情几许傲慢,若不是背着那药箱,则更像一位膏粱子弟。故而,左柸信不过他。
那盛公子验了宋西原身上的伤后,写了副药方让人去抓药,又从自己的药箱中捣腾出各种土灰倒进炉内熏着。
因这烟味呛人,常人闻着泪流不止,众人皆退到屋外守着。左柸怕来历不明的人出手加害宋西原,纵然双目刺痛,也要坚守在她身边。
烟雾缭绕,熏了整一个时辰,盛留白流着泪倒了炉灰。为宋西原上完药,他告知左柸日后再熏两次即可。
当日晚,宋西原的伤口奇痒无比,但高热症状明显消了下去,精神也好了几分。
竺衣对盛留白敬佩不已。她以为如此一来,宋西原会很快痊愈。她一心希望她早些离开,甚至夜里做梦都是人家作别遥案庄的场景,她在梦里高兴地为其送行……
有时候越是急切地等待一个盼望的结果,越是不甚顺遂。
就在第三次熏治宋西原时,慕沉昜到访。
左柸态度一如从前,对堂堂国主并不怎么恭敬,而左邀听闻钰王大驾莅临,喜得跪拜迎接。他不是仰慕权势之人,仅因为钰王要接走宋西原而喜。
天意弄人,慕沉昜不顾旁人阻拦执意入内探看医治情形,推门便看见宋西原仅着贴身衣物在烟雾缭绕中与另一男子相对而坐,因要处理伤口,有大片肌肤裸露在外。
这一幕深深刺激到了男人。
怒意乍现,他上去提了盛留白就想把人扔出去,宋西原匆忙去拦他,一个不注意撕裂了伤口。
她因剧痛而呜咽,他亦是心痛难忍,可眼前的画面当真无法接受。慕沉昜双目赤红,恨声质问:“柸先生就这样对她?”
左柸为宋西原披了外衫,冷声解释只为治疗,慕沉昜一声怒吼,口无遮拦道:“她一介清白女子,你任人如此糟蹋她,是要辱她,从而辱本王么?”
宋西原忍痛起身,痛苦地直摇臻首,慕沉昜冷笑一声,眼中寒意迫人,“罢了,你从前就不愿意跟我,今日却甘心这样任人刀俎,本王又谋求什么?”
或许,帝王之家出来的人便是如此,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
宋西原黯淡的眉眼令左柸心疼,他压下声音,难得有耐心讲述事情原委,奈何当时气极的慕沉昜已听不进去,终是甩袖离开。
踉跄上前想要抓住男人的宋西原被左柸一把揽住了,他看着慕沉昜决绝的背影,道:“不过如此而已……西原,将你托付于他之事到此为止。”
门外的竺衣听得很清楚,脑中“嗡”的一声,脸色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