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鞭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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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末,是幕启二十六年十一月至,北伐之战历经一月以幕启的失败告终。
北地没有被吞掉一寸土地,但经战事摧残,还是有伤元气。涂钦承对部下的操练更为严苛,挞伦族的大小部落难得空前团结,少了许多临时跳脚的滋事者。
回到跋焰城养伤的三人各自生了一场大病。伤势最轻的竺衣躺了两三日就能下床了。而左柸和宋西原身上的伤口溃烂感染,高烧了数日才算缓和些。
贪玩的涂泱络瞧竺衣大好,总喜欢兴冲冲地拉她去赛马,竺衣却兴致缺缺。那孩子见她萎靡不振,以为是左柸负心愧对了她,便豪情壮志地立言一定去劝说自己的父亲娶她回家。
竺衣气得两天没有搭理这小子。
其后,涂钦承来客栈向左柸赔礼,她才明白所发生的一切皆是他们的计划,以此为宋西原塑造身死假像,继而为她洗脱杀手的身份。
左柸自知对方已经最大限度地忍耐了宋西原,他并无道理怪罪人家一时的失手,便拱手向涂钦承施了一礼。
那些日子,左柸常拖着高烧的身体去照看宋西原,生怕她有所不测。宋冬晨常借此奚落竺衣。两相比较,竺衣的处境着实可怜又可笑。
慕沉昜对宋西原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那副百孔千疮的身子落江后几乎无生还的可能,兼之当时战败,他整个人如得了魔怔,在宫中郁郁寡欢。荆许尔前去安慰,多次被他暴躁地赶出了寝宫。男人醉酒后还会胡言乱语地怒斥她是为看他笑话,钰王妃听后失笑,笑得美目怅然失色。
某一日酒醒,幕沉昜等来了一封信,看男人深邃的眸子见信而溢出了欣喜之色,一旁的人认命般的低下头,顾自默笑。
当时北地的大小关卡被严格把守,汉人再想进入北地难如登天。一心想见宋西原的慕沉昜无法潜入,只得留心左柸等人何时出来。
城中客栈,宋冬晨见自家姐姐身上的大小伤口久不痊愈,而竺衣早在地上活蹦乱跳,心中不快,也没了奚落她的心情,只逮着机会就要捉弄她。
平日里的小打小闹竺衣懒得计较,但得寸进尺的人胆子越来越大,偷摸着买了些自己都不懂的毒,投掷在竺衣的饭食中,意图给她点教训。
一两次没有发觉,接连几日服用下来,竺衣腹痛难忍,这才察觉异常。初临替她留意事情原委,抓了宋冬晨现形后,宋二小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嚣张地说左柸不舍得拿她怎样。初临看她如此有恃无恐,便想寻着法子暗中收拾她。
两人就这样彻底结了仇。
宋冬晨在厌恶竺衣的同时,也开始思考如何能整垮这对兄妹。
时机来的倒是快。
十一月下旬的北地可谓天寒地冻,左柸打算回千城。
涂钦承为其饯行,特意选了一日宴请千城之客。那日,初临推说不想参宴,留在了客栈,怕他惹事,仇水留下看住他。
众宾客在席间其乐融融,涂钦承和左柸两人也难得轻松惬意几许。竺衣中途去后院看牧民烤羊,在火堆前待了许久。便是抓着这一机会,宋冬晨凑过去以嫌弃她为由,表示不愿与她享用同一只羊。
竺衣依言和她分开,去了另一边。宋冬晨挑衅的数次在她近身前走动,将她扰得不耐烦时,洒了无色无味的毒药在切割羊肉的刀上。
恰巧,涂泱络来找竺衣。
专心和阿赞说话的人对宋冬晨的小动作毫不知情,被缠烦了,只耐心尽失地推开了对方。她见涂泱络跑来,干脆提刀分了他一把,一大一小跑去帮人分割烤熟的肉。
羊肉端上来时,宋冬晨确认了竺衣那边所摆的肉食正是带毒的长刀切割的,心中倍感刺激。
毒发快,不多时,便有数十人感到腹部绞痛,就连涂钦承及其妻妾子女都不曾幸免。城主部下急传大夫验毒,以配解药,随即封锁宴会,纠察元凶。当矛头初步指向竺衣,左柸在征得涂钦承的同意后,派人回客栈搜查宋冬晨的房间。
突然有人昏厥,席上登时乱了。竺衣贪吃,疼得厉害,可她怕涂钦承误会自己,忍痛上前为他和几个孩子植了禁殇蛊。
左柸看她沁出了冷汗,唇色惨白,不由得口气生硬,提醒她先给自己植蛊。涂钦承也安抚她不必慌张,哄了又哄,她才为自己清了毒。
听有人开始怪罪竺衣,涂泱络突然想起前一时他去找她时,看见了宋冬晨迅速往袖中藏掖的动作。这小子半点都不怀疑竺衣,于是捂着植蛊的刀口站了出来,直指宋冬晨。
后者矢口否认,涂泱络便将他看到的一幕讲给众人听。
涂钦承强压怒火坐于宴上。万幸那毒性不强,大夫很快调好了解药供众人服下。
仇初二人听奉命回去搜房的护卫说了宴上之事,急忙进了涂府。见竺衣已无大碍,初临暗骂一声,冲上前就要揍那宋冬晨,一向稳重的仇水把竺衣留在客栈的几个蛊瓶拿给她,也转了转手腕想动手。
初临被人拦住了,左柸走到仇水面前,要他先冷静,权且等一个确定结果。
气急败坏的初临被押回竺衣身边,尤在怒火攻心:“我家竹子为人光明磊落,谁敢泼脏水试试?!再有,你也怀疑宋冬晨吧?”他看向左柸,“你派人回客栈就搜她的房间,罪魁祸首分明昭然若揭,还等什么?前几日她就一次次给竹子投毒,我们放过她了。还有去年夏,她推竹子落水,竹子差点溺死,我们也没提过……但是!如果今日竹子真危险了,老子拼了命也一定要把这贱人的皮扒了!”
他本就带些痞气,心头有了火更是口出狂言:“我姓初的发起疯来,管她是谁,打不死也要弄废!天王老子我怕过谁……”众人噤声,他却不以为意,转身看看竺衣,又摸了摸她的发,“赶紧用了那禁殇蛊。”
“我用过了。”
“再用一只吧,你仇哥怕你没带够,着急给你拿来的。”
竺衣把他的手拍开,“无事,毒都解了。”
上座的涂钦承开口安慰了两兄弟几句,请他们入了座。不久后,遥案庄的护卫回来,手中拿着一包从宋冬晨房中搜来的药粉呈上,在场的大夫用水兑之,片刻后成了犹似于净水的药液,一番查验,果然是众人所中之毒。
宴会主人再不能忍。
这事可大可小:若顾及左柸颜面,有意包庇宋二小姐,可以说她是出于私人恩怨,不分轻重糊涂而为;但抛却任何人的颜面不谈,亦可将她视为欲加害北地城主的刺客。
涂钦承早前就忍她够久了,确实想除之而后快。左柸颇无奈地拱手替宋冬晨请求从宽处理。
竺衣看北地城主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她不嫌事大的对宋冬晨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你偏要有。如果这毒药是你直接灌在肉上,毒量加大,我们或许就死了!你心思歹毒,又敢做不敢当,怎么有脸让亭屿看在你姐的面子上维护你?”
初临跟着附和。
而那宋冬晨依仗左柸在场,仅有几分惧色,“我只是要给你一个教训,没想过要害旁人。话说回来,是他们自己吃了,如何赖得上我?”
有人攥紧了拳头。
左柸冷冷瞪了宋冬晨一眼,又向竺衣隐隐摇头。
竺衣装作没看到,难得与他对立,“作恶就是错了,不打你一顿我不痛快!我家亭屿的面子不是卖给你的,凭什么迁就你?老男人!”她越说越气,也没注意场合,直接就这样叫了,“我帮你数鞭子,你抽她!”
座上的男人倒也配合她,接过手下呈来刺鞭“嚯”地起身,“句句在理,正有此意。”
宋冬晨看着那反光钩刺的长鞭,当即吓得失魂发抖,直往左柸身后躲藏。
鞭子在空中虚甩一道,刺耳的女声立时响起,竺衣哼笑一声,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涂城主,请您留人!”门外急急响起熟悉的声音,众人看去,竟是休养在客栈的宋西原。左柸起身走向她,眼中担忧之色明显。宋冬晨小跑着过去,缩在二人身后。
来人身子尚且孱弱,一把跪了下去,“我无颜开口求您,但请您将罪罚施在我身上。家妹品性恶劣,我有失教之责。”身旁的男人去扶地上的人,宋西原执意不起。
初临不想看她如此,索性抹过脸去。
北地众人对姊妹情深的一幕毫无兴趣,饶是姐妹花各自美艳动人,亦抵不消心中愤恨。涂钦承知道这一顿罚势必要打出去,也懒得回宋西原的话,提着刺鞭走向宋冬晨。
左柸看了看那长鞭,伸手拦住了他。
竺衣这时已经平静了些,不想左柸因外人的事与涂钦承伤了和气,也不想扫了涂钦承的面子,她犹豫着上前,“不如……我来帮涂城主惩罚她?她最想害的人是我,就让我动手吧。”
她一介不会武功的女子,出手必定轻许多,再者,她心里还是有股气,想借此发泄。
在场的人没有异议,竺衣转身对着宋冬晨一伸手指,“你想杀我,我只打你一顿,算你赚着了。先说好,你不许还手,否则你还一下,我就请求老……涂城主抽你。大家心里都有气,你想活着出去,就老实点。”
宋冬晨从未受过这等气,死死攥着姐姐的手闷声咬牙。宋西原清楚当下只有顺着竺衣的意思,方是最轻的惩处结果,她微侧臻首,向身后的妹妹轻声道:“过去,为自己的错受罚。”察觉到那双手在颤抖,她又轻启唇,“莫怕,竺姑娘不会下死手的。”
一点一点挪出来的人恨恨盯着竺衣,却看竺衣也不说废话,接过一条短鞭就抽过来。
宋冬晨急忙护住脸,腰身一阵刺痛,还没缓过来,又是接二连三的鞭子落在身上。
竺衣看似下手不留情,实则比一个成年男子力气小了大半。
但宋冬晨还是觉得奇痛无比。
北地众人哄堂大笑,仔细看着这一幕,纷纷嘲笑起宋冬晨的狼狈来,甚至涂泱络带着弟弟妹妹为竺衣叫好。
即便宋冬晨是自己心上人的妹妹,初临也毫不顾忌,大喊着让竺衣抽得痛快些。
被打得不敢露脸的人突然觉得身上的痛已算不得什么,听到众人哄笑,她心中恨意激增,报复的仇恨种子自此深埋。
那时竺衣一心想教训她,也不明白自己的言行可有不妥,是否会给对方带来难以磨灭的伤痛记忆。
实不知,日后的宋冬晨会一手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