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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大户贵夫妻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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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回门

这一声呼唤,别说林夫人没忍住,连林大人都险些老泪纵横。自己这大闺女当真命途多舛,原本早早定好了婆家只待十六岁就嫁人,偏在快出嫁前遇上她爷爷过世,才守完三年孝又遇上林老夫人病逝,蹉跎过六年,之前定亲的人家早就另娶了他人。

燮朝重礼法,守孝之事不能含糊,可对方也是情有可原,林家只能自认倒霉。二十二三岁的大姑娘成了老大难,越往后越难嫁,否则林大人也不会轻易就把闺女往火坑里推,至少也可以挣扎一下,直说已经订了亲,再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家把闺女嫁出去。

这小半年来,林夫人无数次梦见闺女在沈家形单影只,质问他们为何如此草率的安排她的亲事,醒来后便以泪洗面不得安眠。林菁听弟媳妇陈氏说起这事时心中满是愧疚,她完全可以让白薇和家中多些联络使母亲安心的,偏偏就是那点儿别扭,让她没将母亲放在心上,害她生生忧心了这么久。

女眷们簇拥着林夫人和林菁到了后院。看着林夫人依旧带着微笑,握着她的手贪婪的打量着她,林菁感觉眼角又开始潮湿,急忙甩了甩头,强笑道:“妈你可别担心了,我在沈府好着呢,我婆婆最是偏爱我,如今府上都是我当家。”

“你说的可是真的?”林夫人对此显然很惊讶,她也算是了解过沈府的,知道林菁在府上还有两位挺尊贵的弟媳妇:“那你家二房三房的人就不反对?”

“有我婆婆在呢,看她们能翻得起浪来?闹腾过两次就安分了。”林菁故意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来:“您也不想想,大老爷之前是个什么样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宏广大师可说了这都是我的功劳,我婆婆就算看在大老爷的面子上也绝对不会让我难过。”

这话林夫人相信,再想想之前沈家大老爷看闺女的眼神,她总算是舒了口气,双手合十感谢上天:“宏广大师果然是个有大智慧的,不然也不会把你点给楚老夫人。如今你既然在沈府当家,就好好的听话干活,多顾着丈夫和婆婆,不必想着家里面。”

这就是亲妈,林菁的眼泪又下来了,林夫人将她揽在怀里慢慢给她拭泪,一边柔声道:“你在高门大户里,总是要小心一些,不要总是和家中联系授人于柄,只一年三节的按照礼仪就好。”

林菁摇了摇头,她其实可以做更多的。

林夫人像是听出了她的心声,继续柔声劝她:“楚老夫人看在侯爷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可男人是靠不住的,你只能靠着自己站稳脚跟。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孝顺婆母笼络继子这些我也不再赘言,最重要的是你得尽快调养好身体生个儿子来。”

林菁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不禁侧了侧头,看了她一眼。

林夫人拿着把梳子给她通头发,一边小声道:“这就是世道,不是要你生个儿子争什么夺什么,而是有了儿子,以后总有个念想,不至于一个人孤苦伶仃身后无望。你年纪已经不小了,侯爷更是三十好几了吧,夫妻之间的事情可容不得面皮薄,我都教过你的,嗯?”

这番话让林菁想起林氏记忆中出嫁前夜的教学场景,不禁老脸一红,小人打架什么的她懂的恐怕比林夫人还多,只是这话能跟亲妈说吗?只能羞涩的点了点头应承。

林夫人看她听劝,也是松了口气,自己闺女倔强,她不是不知道。不过看着她这副脾气一点儿没改,林夫人心里头又笑了,这肯定是在婆家过的不错啊,可见女儿的运气还是好。她也不是没见过嫁入高门大户的,过上一年半载再出来,便是再灵动的珍珠也成了鱼眼珠子,虽然衣着华贵仪态端方,骨子里的却是缺了些什么一般。

而她闺女就不同,竟是比以往还开朗了些,人也养好了不少。再细细看来,无论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无不显得精致,可她却挺自在的样子,并没有小心在意,可见在沈府便是习惯了这般穿戴,并非是今日刻意为之。

别说小门小户就没智慧,在这些细节上,她们同样有着惊人的敏锐。林菁可不知道林夫人只几眼就看出了她在沈家的状态,仍旧小心翼翼的哄着,唯恐亲妈再担惊受怕。

林夫人在这边享受天伦之乐,林老爷在女婿面前就拘谨的多,反而是小林菁五岁的林家弟弟林蓢从一开始的敌意慢慢变成了敬佩,最后和沈安侯相谈甚欢。狼牙教练什么没见过,无论林蓢扯到哪里,他总能说出一番道理来,哄的刚成亲的小青年一愣一愣的,等到午膳时已经一口一个“姐夫”叫的亲热了。

和林府中类似的,楚氏也在沈府中抱着闺女掉眼泪。沈玫哪哪儿都好,无论人品风度都无可挑剔,唯独被楚氏养的太过天真了些,虽然丈夫秦江对她怜爱有加,可后宅之事哪里那么简单,尤其是梁国公府这般复杂的环境。

沈家和秦家这亲事是老国公沈周亲自定下的,那时候秦江的亲妈还没过世,秦江自然是阖府的掌中宝。可天有不测风云,两家定亲当年,秦江亲妈就去了,才出了百日热孝,秦江的亲爹,如今的山阳侯秦谦就把刘氏娶进门。

刘氏的肚子也争气,次年就给秦谦添了个儿子秦云,从此秦江的地位一落千丈。好在有老国公秦信压着,高平县子的爵位总算落在了秦江头上,沈玫自己也有县君的头衔,才没让这场婚事变得太尴尬。可刘氏也不是吃素的,明里暗里的挑剔不要太多,秦江在其中挡了几回,被刘氏逮着机会告到了秦谦面前,差点没让他背上一个不敬继母的名头。

等老国公过世,刘氏又生下幼女秦缈,沈玫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她的儿子秦茂和秦缈一般大,可长幼有序,秦缈欺负了秦茂只用轻飘飘的说一句不懂事就遮掩过去,秦茂挨着秦缈一丁点儿却少不得一顿责骂。偏偏这段时间沈府也是自顾不暇,沈玫无人撑腰,只能自己硬扛着,不过三四年功夫,人竟是憔悴了许多,看得楚氏这当妈的心痛不已。

可沈玫能怎么办?除了忍,她是真没法子了。秦江不是不心疼她,可除了在自己院子里加倍呵护,他也真做不了什么。折磨人的不是生活的艰辛,而是心灵上的绝望,楚氏看着泪水连连的女儿,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揪了起来,恨不得冲到秦府撕了刘氏。

说什么也不能这般下去了,楚氏在心中盘算好,等过了正月一定把沈玫连同孩子一起接到沈府来调养一阵子,若是秦家敢唧唧歪歪的拒绝,她就是舍下脸面来求了楚怀也要让他们把她女儿交出来。

在澹怀堂里被沈汀小朋友亲切接待的秦江还不知道丈母娘已经给他们家打了个大大的差评,正一脸兴趣盎然的逗弄小少年。这倒不是沈家有意怠慢他,实在是三位大舅哥小舅子都跟着媳妇儿回门子,连沈淞都去了范家,如今沈家就剩下了个沈汀勉强算是个能待客的男丁。

秦江的儿子才四岁,是个精力旺盛的熊孩子,每日里总少不了被揪头发扯衣服,虽然也是乐趣,可他还是觉得沈汀这般斯文有礼的少年却更得他的喜爱。他是个有才学的,沈汀这段时间跟着沈安侯混也学了不少东西,一大一小竟然也能聊得起来,直到楚氏身边的丫环来通知开席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

这老老少少的也就不分什么前院后院了,一块儿在花厅用了午膳。秦江看着丈母娘的脸色不对,心里头就有些打鼓,可是媳妇儿在他秦家遭的罪他也确实没法子反驳,只等着楚氏拿他兴师问罪。却不料一顿饭吃的风平浪静,楚氏什么都不说,反而害的他惴惴不安,回去的路上一直追问沈玫。

沈玫也是一头雾水,以前亲妈好歹还安慰她一番,如今竟然连个交代都没有。不过以她对她亲妈的了解,这事儿大约不算完,她亲妈彪悍着呢,肯定是在憋着大招。

林菁跟着沈安侯回到府上,就被老太太哭红的眼圈惊了一跳,连忙上前询问了半响。老太太对这两口子也是信任的很,并不隐瞒的将事情和盘托出,让他们想想法子。

知道不是老太太出了什么事,而是小姑子过的不好,林菁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就开始头疼了。没有亲妈不疼闺女的,她才被林夫人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楚氏对她不比亲妈差,她哪里会袖手旁观?可到底是秦府的家务事,沈家不好置喙,最后还是沈安侯想了个法子,让林菁直说他阴损。

元安五年的正月还没过完,秦府就成了京城高门圈子里的谈资,皆因不知从哪一日起,秦府的西边围墙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蚂蚁,最开始只是零散的乱爬,到后来竟是组成了个“人”字。

有好事的人用树枝把上头的蚂蚁驱赶开,可没过多久它们又原样爬了上来。这事儿闹的不小,连钦天监都惊动了,可偏偏测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最后还是秦谦亲自到普若寺请了宏广大师亲自出手,原本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宏广大师站在秦府外掐算了半天,悚然而惊:“都说万物有灵,这小东西乃是在示警呢。”

梁国公太夫人张氏和楚氏一样,对宏广大师也是深信不疑,连忙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宏广大师乃苦笑道:“围墙四合,乃是个口,口中有人,那就是囚,这字儿既然在西边墙上,自然是说府里住在西侧的人正受囚禁围困之苦,只是此时涉及内宅,贫道实在不好多说。”

住在西边的,不正是秦江和沈氏小两口么。刘氏平日里做些什么男人们不清楚,张氏怎么会看不到。只是她不如楚氏硬气,如今看着儿子儿媳的脸色过日子,平时并不敢偏帮,听到宏广大师这般说法也只是讪讪,并不接话。宏广大师便叹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连小虫都明白的道理。”

他走到围墙边,乃低声道:“你们的心意我已尽知,只是命数自有天定,福德必有后报,不是我等可以插手的。”

他随手挥了挥,小蚂蚁们便纷纷掉落,不再往墙上攀爬,端的是十分神奇,不愧他大师的名头。秦家人看着这异象被解决,虽然脸色还是不好看,但总算松了口气,只是连刘氏也再不敢对沈玫太过苛责,唯独心中的忌惮却是更重了。

有了喘息的余地,沈玫轻松之余直觉这次的事件和自己亲妈有关,可是从头到尾沈家人都没有出现过,更不要说如何指挥着小小蚂蚁摆出个木字来。面对秦江探究的目光,沈玫一脸无辜,双手合十感谢上苍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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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归宁

秦府千防万防,继室苛待原配所出的嫡子,连带着嫡子媳妇也被折磨惨了的留言到底是传了出去。秦谦才出孝期就娶新妇,刘氏入府不就便怀孕生子也成了大家口里的谈资。

百姓们最爱的不就是这种带着桃色的故事么?虽然无论礼法还是实情都并没有出格之处,但大家才不会关注这一点,在他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中,两人的形象已经越来越歪,而可怜的小白菜秦江和沈玫则受到大家一致的同情。

沈府中,林菁和沈安侯击掌庆祝。招不在老管用就行,这个世界还没有“霸王自刎乌江”的典故,沈安侯趁着夜色用蜂蜜水在秦府西墙做了手脚。而宏广大师自然是他们的托儿,林菁教他在袖子上沾着雄黄粉,趁着挥手之际将雄黄糊在墙上,蚂蚁们自然不敢再上前。

这计谋不算复杂,只是配合着引导留言和舆论压力,才让秦府限于如今这般被动局面,偏又找不出原因来,只能自认为是刘氏欺压秦江一房太过,引来灵物都为他们鸣不平。

楚氏也能猜到这是大房做了手脚,只她并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女儿过的比以前安稳许多便放心了。不过依靠留言和外界的压力到底治标不治本,还是要秦江自己立起来,最好是能带着沈玫分家才能解决问题。

林菁则提醒她趁热打铁:“如今谁人不知秦府对小姑子不好,您若是没点表现岂不是太奇怪了?正好趁机将小姑子和外甥领来府里住一阵子吧,想来秦家也不敢拦着的。”

这个建议相当中肯,楚氏立刻就采纳了。二月开春,迎春花才长出花苞,沈玫便包袱款款的回到沈府,身后是愁眉苦脸的秦江和蹦蹦跳跳一脸新奇的小朋友秦茂。

沈玫比沈放小六岁,和范氏的年纪差不多,比林氏大了四五岁的样子。加之林菁在沈府过的轻松愉快,而她在秦府却备受磋磨,看起来竟比林菁大出一轮有余。

说起来这还是林菁第一次见到小姑子。她和沈放“新婚”当日沈玫虽然到场,但林氏只顾着紧张去了,对她一点儿印象也无。

趁着沈玫和楚氏叙旧,林菁细细打量了她一回。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身材高挑肤色白皙,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也难怪沈府要接她过来小住,她夫婿秦江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不过林菁一点儿都不同情秦江。护不住自己媳妇儿的男人统统是渣男。虽然秦江也有自己的苦楚,甚至承受的压力更多,可林菁才不管这些。现代的思想就是这样,没本事就别娶人家,娶回家就好好对待啊。事在人为,林菁就不信他真没破釜沉舟的法子分出去单过,无非是为了名声和前程罢了。

当然,这种话她最多私底下和沈安侯吐槽,却是不会说到明面上来的。沈玫一朝脱离苦海也是十分激动,和楚氏说了许久才平复心情,这才得空与大家见礼。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沈玫出门子之前,程氏和范氏前后脚的嫁进沈家,但她就是和程氏玩的来,对范氏却很有些不理不睬。如今这种骄傲的脾气虽然收敛了不少,林菁还是能看出她和范氏之间的气场不和,两人嘴角都是僵着的,倒是和自己见礼时好歹有个真心诚意的笑容,大大方方的叫了声“大嫂”。

要知道沈玫在出嫁之前,那真是楚氏与老国公捧在掌心的宝贝。程氏自知不得婆母待见,平日里多低调示人,对沈玫也是敬着哄着。范氏却仗着自己世家女的身份多少显露了些高傲,生了儿子站稳脚跟后更有些掐尖要强。楚氏为了打压程氏自然纵着她,但沈玫就看不过眼,她凭什么这么嚣张啊。

同样的,沈玫看不惯范氏,范氏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姑子。沈家虽然不是世家,但沈周得老圣人看重,自己也有能耐,沈家的家底是真丰厚。而沈玫年纪最小,又是唯一的姑娘,家中的好东西只差捧在她面前任她挑拣。可对于范氏来说,小姑子什么的都是别人家的,就算现在待在家中,过几年也得出门子,何必养的这么精细?

两人的矛盾在楚氏给沈玫备嫁妆的时候达到了顶端。看着那一个个铺子田庄,各种金银首饰,还有成串的珍珠和五颜六色的宝石,范氏觉得她的心都在滴血。这些都是沈府的家当啊。

那时候沈放风头正健,她还没打沈府的主意,只算着若是今后分家,大哥得了爵位和这座府邸,剩下的财产总该两房评分吧?沈玫这一出嫁,带走的嫁妆有一半合该是属于他们二房的啊。

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沈玫才不惯着她的臭毛病,什么世家女,根本就是小家子气。她逮着机会在楚氏面前说了几回,楚氏自然是把范氏叫去训一顿。范氏哪里气得过,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宿。

是以沈玫出嫁之后,钻营如范氏和沈敬也并没有和梁国公府多加走动,偶尔听到沈玫的处境,范氏还能笑几声,嘲讽沈玫就是个窝里横,出了家门没爹妈照顾就秒怂。

其实沈玫真不是怂,只是她心里有秦江,不忍让他太过为难而已。不然大家门第相当,一个后妈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哪怕她没学过什么隐私手段,但她有个好舅舅啊,往上将军府上去哭诉一回,拼着和秦家闹翻也能把分家的事儿干成了。

可分家这种事儿吧,她在后宅自然是松快的多,但秦江之后就难过了。世间就是这般,面对长辈无论儿女是否有苦衷,违逆了父母的意愿便带上了不孝的帽子。在这个看重品行的年代,她不惧怕乱家祸水的名头,但秦江不能被人认为德行有亏治家不严,否则他的仕途就彻底完了。

就这么着,沈玫空有脾性没有手段,只能苦苦忍着,还不许秦江为她出头,否则不就是白来这一遭吗?刘氏也都是下的软刀子,不缺她吃不少她穿,甚至都不在立规矩上做文章,只偶尔几句言语说的她不得劲儿,或明里暗里的折腾一下秦茂,害的她提心吊胆。

这种事情没道理可讲,不过沈安侯也不是个讲道理的人,直接用鬼神之事给秦府定了罪。事情闹的满城皆知,楚氏担心闺女接她回来住对月完全是情理之中,秦家便是再不情愿也只能答应,否则可就坐实了亏待儿媳妇的名头了。

就这样,出嫁十年的闺女总算又回到自己身边了,虽然只是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也足够楚氏开心。将秦江扔给府上的男丁,老太太亲自带着女儿去看她的住处,是她出门子之前就住着的如意馆。里头的陈设摆件和她出嫁前都一样,一尘不染的仿佛她从未离开过。

“你只管在这里安心住着,想要什么就和你大嫂说。”楚氏拉着沈玫慢慢逛着,仿佛时间倒流,女儿又回到了垫着脚拉她的手的时候。将眼眶中快要溢出来的泪水逼回去,楚氏笑的开心:“你是我女儿,沈府就是你的家,你在这儿可不必有一丝拘束。”

沈玫和秦茂就这么安稳的在沈府住了下来,而他们也渐渐发现了府里的不同。光是厨房上的规矩和吃食的种类就让他们大开眼界,更别说陪着楚氏排戏打门球听评话,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楚氏有了女儿外孙作陪,玩的更加开心,大小事务更是一点不沾的推给了林菁,只一门心思的谋划着开桃花宴搭戏台子。林菁每日里忙的脚不沾地,连二房时不时的挑衅都没工夫理会,竟是没发现自家老公连着小半个月都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这天夜里,沈安侯又是卡着宵禁的点才回到府上,胳膊肘下头还藏着一卷什么东西。林菁累了一天正做瑜伽呢,歪着头看他做贼一样偷偷跑进来,不禁好笑道:“你这是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去了?这鬼样子让老太太看见,准得赏你一顿家法。”

沈安侯嬉皮笑脸的把大氅扔在一边,将怀里的东西摆在桌上,解开蒙在上头的布,竟是厚厚一大卷略微泛黄的纸。林菁呼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差点没闪着自己的老腰:“你这是……这是把造纸术给搞定了?”

古代四大发明之一,文明腾飞的物质基础,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排除沈安侯穿越回现代的可能性,林菁双眼亮晶晶的看他:“你这是要名垂青史的节奏啊。”

沈安侯显得很镇定,主要是他之前已经兴奋过了,“这是样品,成品还需要改进,我拿了些来给你先用着。笔墨和砚台是现成的,改良起来也快,等再过上小半年,你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用文房四宝了。”

林菁欢呼一声,搂着他的脖子吊在他身上香了他一个作为奖赏。真的是受够了竹简和羊皮纸了,绢帛之类又太败家,不可能拿来随便用。果然还是纸最好,成本低使用简单,最重要的是顺手啊,好歹上辈子用了三十来年,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不过高兴完,林菁又皱眉了:“你之前不是说上头那位态度很难说,咱们要低调吗?”纸张什么的,一旦放出来,根本低调不起来的好吧。

沈安侯笑的神秘:“不然你以为我最近是干什么去了呢?这么大的事儿我一个没实权没人手的闲散侯爷能干成?”

林菁眼珠子一转就想明白了:“你是和楚舅舅合伙是吧!”她一拍手道:“楚家在世家之中本就只差了琅琊王氏一线,如今有纸张这个利器,只怕能一跃而成世家之首,最重要的是能收拢天下士人之心。楚舅舅手上有兵权,自己也身居高位,能镇得住宵小的试探和阴谋手段。而且京中无人不知楚舅舅对你好,这点便是上头那位也默认的,放开了给你供应纸张也是应有之意,虽然惹眼了点,但并不让人如何起疑。”

“我媳妇儿就是聪明。”沈安侯摸了摸她的脑袋:“咱们已经是大富大贵了,没什么好求的,只要生活过的去就行。留名青史的机会让给别人也无妨。”

林菁也是这样想的,她戳了戳沈安侯,似笑非笑道:“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你和楚舅舅暗中合作的不止这一点呢?还不老实交代?”

沈安侯一点不怕她的威胁,拽住她的手指把人往跟前拖,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事儿咱们得悄悄的说。”

烛火熄灭,帐幔落下,一夜好眠。

第17章 沈府桃花宴

三月三,沈府开了桃花宴,还一开就是三天。

京中高门大户的夫人太太们几乎都接到了帖子,这是多少年来沈府头一次这般大张旗鼓的举办宴会,她们总是要给个面子的。于是这天,沈府门口真称得上车水马龙,统一装扮的丫环们脸上端着笑,随着外院管事一声声唱名,引着夫人们往里走。

外仪门上,沈府的两位儿媳妇正站着迎客。这事儿范氏和卢氏比林菁更熟悉,且正好是一个世家女一个勋贵女,两人招呼的游刃有余。

沈玫则在內仪门忙碌着,和相熟的夫人打招呼,随意聊上一两句,显得温和又亲切。若是碰上重要的客人,比如宗室贵女或几家国公府的夫人,才由林菁陪同着直接送到花厅,楚氏亲自招待。

沈府前后共两个花园,如今里头都是桃花盛开的美景。沈安侯早就让家内坊做了各种秋千摇椅圆桌安置在四处,又在花园一角摆上一长串的桌子,上头是各色甜品糕点和果汁饮料。客人们可以随意在其中游玩,或坐在秋千上休息,随着微风的起伏一荡一荡。

贵女和世家女泾渭分明,不需指引便各占了一个园子。看着落英缤纷,粉色挂满枝头,哪个少女心中没点儿罗曼蒂克?而夫人太太们都是从少女时代走过来的,如今看到这番场景,仿佛置身于儿时的梦境。

贵女们正三三两两的闲聊,却注意到几个沈府丫环打扮的女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大块四四方方的麻布铺在桃花树下的草地上,从长桌那里取来糕点饮品放在麻布中央,就那么大咧咧的坐在麻布上头,一边赏花一边吃喝,任由桃花瓣慢慢飘落,粘在她们的发见和衣服上。

真的是太惬意了,当时就有贵女们看着眼热,学着她们的样子在长桌的抽屉里找到同样的麻布,也自己取了吃的喝的选一棵桃花树坐下。

而那几个丫环看着大家有样学样,相视一笑,其中一人朗声道:“光看桃花没意思,咱们不如来作诗?诗做的好,得桃花酒一盅,做的差,只能饮米醋一杯以示惩罚啦。”

另外几人出生应和,最先开口一人便唱:“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渔父-浪花有意千里雪》)

她嗓音清亮,婉转如莺蹄,原本只以为是婢女玩乐的夫人太太们一时愣住,这般词句和唱腔是他们从未听过的,细细品味其中字句,只觉得回味无穷,满口余香,虽然不过一首短句,但也让人惊艳不已。

另一女子却是笑道:“姐姐是个洒脱的人,我看着桃花却是另一番感想。”她伸手拂落头发上的落红,曼声唱道:“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杜甫《江畔独步寻花-其五》)

同样是不输于前一曲的短句,此时几乎所有夫人们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等着最后一名女子的表现。那女子仿佛无知无觉,却是轻叹一声:“我们看桃花总是这般美丽,可桃花看我们呢?”她烟眉轻锁,轻启朱唇,歌声飘渺:“去年今日此院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崔护《题都城南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