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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贵婿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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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宋氏、柳金珠都忘了她们今日过来的主要目的,都好奇接下来陆询要怎么个论法了。

陆询喝口茶,看着正前方台下的百姓问:“本官到任后查办的第一桩命案,便是邹峰、林织娘联手谋害雷捕头一案,与二人杀害马大祥一案合起来论,诸位觉得,导致这两案发生的根源在何处?”

他抛出一个问题,下面百姓争先恐后地回答起来,几乎一致认为两案中最坏的是林织娘,是她为了杀害亲夫率先勾引诱惑的邹峰,也是她连累了雷捕头,如果邹峰提出要杀雷捕头的时候林织娘加以阻拦,邹峰不会下手,可林织娘害怕被邹峰发现她对他无情,不但没有阻拦,反而还想到了嫁祸柳玉珠的毒计。

因为提到了柳玉珠,百姓们纷纷朝柳家这边看来,陆询似乎这才发现柳玉珠等人,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

等大家各抒己见抒发地差不多了,陆询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正色道:“本官以为,两案发生的根源,在于马大祥虐待林织娘,没有尽到君子之仁,没有履行为婿之信,更没有尽到为夫之责。”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谁也没有想到,陆询竟然会先责备一个冤死的死者。

陆询站了起来,一边扫视众人,一边声音清越地说起他的道理来:“仁,意味相互亲爱,譬如一个人走在路上,看见一个老人摔倒,他将其扶起,此为仁,他看见一个孩子欺负另一个孩子,上前劝阻,免弱者受伤,此也为仁。而屠夫马大祥,一个身材魁梧的九尺男儿,他不珍惜爱护为他生儿育女洗衣做饭的温良妻子,反而频频拳脚相加致其体弱多病,忍无可忍进而激发出恶念,林织娘谋杀亲夫固然有错,可马大祥若足够仁爱,绝不会招惹此等杀身之祸。”

妇人们都沉默了。

哪个不是从嫁人开始就任劳任怨伺候丈夫的,哪个没有被丈夫凶过打过,挨打挨骂都成习惯了,她们都快忘了,丈夫们那样欺负人是不对的。

男人们有的沉默自省,有的却不认同:“大人,您这么说就不对了,仁爱也要看对象,也要讲事由,马大祥为什么打林织娘,还不是林织娘先犯了错?她要是事情都做对了,马大祥能打她?”

“就是就是,好端端的,谁会没事打人?”

有越来越多的男人附和,甚至女人也有点头的。

陆询坦然道:“林织娘犯没犯错,犯了多大的错,这个本官不得而知,但圣人宣扬礼法仁爱,为的就是教化众人,劝人从善。有些道理,言语可以说通,打人便是不妥,常言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积善成德,积恶成怨,何必因一时意气打人,去赌对方的怨恨深浅?倘若马大祥对林织娘温柔呵护,林织娘绝不会设计杀他。”

台下议论纷纷。

陆询继续讲马大祥的违信、违为夫之责,当然,他也强调了林织娘、邹峰的恶与罪。

几乎他的每一句话都能引起百姓的激昂辩论,日头渐渐升高,清风为陆询续了两次茶。

他在台上侃侃而谈,被质疑也不恼,辩赢了也不骄,玉树临风,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

萧鸿同父异母的妹妹萧宝琴已经挤到了台下,仰着头,目不转睛地跟随着陆询的身影。

突然,清风来到柳家这边,看着柳玉珠手里的伞道:“日光这么晒,姑娘的伞若暂且不用,可否借我们大人?”

这似乎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毕竟陆询一直在台上讲话,清风除了上去倒茶,与他并无交流。

柳玉珠看向母亲。

宋氏直接抢过女儿的伞,塞给了清风。

别的不说,光凭陆询对为夫之责的那一番论道,宋氏就要定这个女婿了!

第21章 021

柳玉珠眼睁睁看着清风托着她的伞, 蹬蹬蹬上了高台,再将伞撑开,请陆询使用。

陆询笑着摆摆手。

“大人撑伞吧, 别晒着自己!”

百姓们纷纷劝说, 仿佛陆询的皮肉比他们的金贵, 他们能晒, 陆询就不行。

陆询闻言,只好接过清风手里的伞,他低声问了清风什么, 清风指向柳玉珠, 陆询便转过来, 朝柳玉珠行礼道:“多谢柳姑娘借伞一用。”

百姓们的目光, 刷刷刷地投向柳玉珠。

柳玉珠进京五年, 到底见过世面, 心中又有自己的小算盘, 面对陆询的道谢, 柳玉珠落落大方, 先回礼, 然后介绍道:“这把伞是我们柳家伞铺新上的样式, 轻便遮阳, 雨天用不得,专留着晴天防晒的,如今我有树荫蔽日,大人高台讲礼,伞借大人正是物尽其用。”

陆询看向柳晖, 笑道:“柳东家好巧思,改日本官定要登门订伞, 寄给家中姐妹。”

他都欣赏这把伞,在场的其他姑娘更是意动,只等陆询讲礼完毕,她们便去柳家伞铺抢购。

接下来,陆询继续通过大案小案讲礼法。

柳玉珠的那把伞,外面是白绢伞面,画了碧绿的荷叶粉色的荷花,清淡素雅,姑娘可以用,男子用也不会显得女气。陆询又是那般万里挑一的好容貌,随着他一手撑伞悠然辗转于高台,翩然若仙,简直就是柳家伞铺的活招牌。

自从甘泉县偶遇,柳玉珠第一次真心觉得陆询长得俊,太俊了!

陆询一口气讲了一个时辰,终于宣告今日的讲书结束。

大多数人都散去了,有几个姑娘留了下来,不远不近地看着陆询,似乎要等陆询进去了她们再走,其中就包括萧宝琴。

陆询下了高台,托着合拢的伞朝柳家几人走去。

萧宝琴见了,立即也凑到了萧鸿身边,被柳金珠悄悄瞪了一眼。

“多谢三姑娘。”陆询笑着将伞还给柳玉珠,而他对柳玉珠的称呼,也随着场合变来变去。

他今日替自家宣传了遮阳伞,柳玉珠心情好,看他非常顺眼,笑了笑便去接伞。

陆询转过脸去与柳晖商量订伞的事,手却不着痕迹地在伞下将一物塞到了柳玉珠手中,快到柳玉珠都没反应过来。

她慌乱地看眼家人,确定大家都没发现陆询的小动作,柳玉珠默默退到父母身后,悄悄将那小竹筒收进袖中。

心砰砰地跳,时隔一个半月,柳玉珠终于记起她与陆询的那份私契了,不用说,陆询这么一番举动,是要行使他“债主”的权力,准备使唤她做事了。

陆询没说几句就进了县衙,柳玉珠一家也与两个姐姐分路回家了。

一路上,宋氏与柳晖都在夸赞陆询这个人,柳晖觉得陆询很君子,宋氏觉得陆询是个会疼媳妇的好男人,宋氏一边说,还频频看向女儿。

柳玉珠心不在焉,根本没仔细听父母聊了什么。

“玉珠,你想什么呢?”宋氏觉得女儿表情不对,奇怪道。

柳玉珠眨眨眼睛,摸摸手里的伞,问父亲:“爹爹,遮阳伞咱们家有多少存货?最近要买伞的人肯定特别多,咱们先多做一批遮阳伞出来吧。”

柳晖笑道:“嗯,回去我们就抓紧时间做。”

宋氏笑着点女儿的嫩脸蛋:“你这孩子,小时候也不这样,长大了怎么越来越贪财了。”

柳玉珠抱住母亲的胳膊,道:“自己当家做主才知道柴米油盐贵,我不想嫁人,以后没有孩子给我养老,当然得自己多攒点积蓄。”

一句话,说得柳晖、宋氏都心疼起来。

柳玉珠倒是无所谓,此时此刻,她更在意陆询找她什么事。

回到家,柳玉珠关上门,坐到床上,拿出袖子里的东西。

是个一寸来长的小竹筒,放在信鸽腿上的那种,柳玉珠打开盖子,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条来,上面写着两行小字:明晚新铺后宅,戌中见。

那字笔锋雅正,形似其主。

柳玉珠却无心思欣赏陆询的好字,捏着纸条愁上心头。

下午,柳玉珠带着秋雁、莺儿辞别父母,重新搬回了位于县城主街的铺子,明日就要开张了,她将常住新宅,伞铺好料理,她白日大部分时间仍然会回家学习制伞,直到学成为止。

这边仍然前面铺子后面宅院的结构,石头、盘子晚上住在前边,柳玉珠带着几个女伙计住在后宅,后宅又分主院、后罩房。因为陆询要来见她,柳玉珠安排李三娘母女、莺儿住后罩房,秋雁跟她住主院。

这晚柳玉珠睡得不太好,不过第二天就是新铺开张的好日子,天不亮她就醒了,暂且将陆询抛到脑后,干劲十足地与伙计们准备起来。

吉时一到,柳玉珠请来的舞狮班子便开始敲锣打鼓舞了起来,百姓们渐渐被吸引过来,只见新开的铺子屋顶上并排撑开了五把精致漂亮的伞,铺子门前悬挂的黑底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柳伞”两个金色大字,门板两侧刻有楹联:与客偕行宜晴宜雨,随身不厌可缩可伸。

伞铺在江南太常见了,不过“柳伞”在本县颇负盛名,昨日那遮阳伞又在县衙前大出风头,新铺开张不久,便宾客盈门,短短半日,库房里的遮阳伞已经卖空,只剩六把摆在铺面里,供后面的客人挑选样式,提前订购,过阵子再来取货,或是由铺子送到客人家里。

喜气冲淡了这边曾经死过人的晦气,也冲淡了柳玉珠对今晚的担忧。

忙碌一日,傍晚伙计们先去吃饭了,柳玉珠与秋雁坐在一起算账。

“今日生意这么好,跟陆大人有关系吗?”秋雁想起白日,有好几个姑娘都在议论,说要与陆大人用一样的伞。

柳玉珠就与她说了昨日陆询讲书的事。

秋雁想了想,道:“陆大人自然有功,还要感谢清风的机灵,如果不是他去借伞,陆大人也不会想到这茬。”

柳玉珠哼了哼。

刚开始她也以为借伞完全是清风的主意,可陆询还伞时塞了那么一个东西过来,柳玉珠就知道,陆询一开始就叮嘱过清风了,不然他哪来的机会接近她?

年纪轻轻的一个贵公子,实则老谋深算,都快成精了。

用过饭,莺儿伺候柳玉珠沐浴,差事都完成,莺儿就去后罩房睡了。

柳玉珠叫来秋雁,告诉她等会儿陆询要来。

秋雁大惊,孤男.寡女夜间相会,难道陆询想对柳玉珠做什么?

柳玉珠将秋雁视为自己的另一个姐妹,甚至京城里的事,她隐瞒了两个亲姐姐,只愿意与秋雁讨论商量。

“他倒没那么小人,否则他大可直接与我签卖身契,让我去他身边做丫鬟做通房,到时候还不是随他做什么。”柳玉珠先打消了秋雁的猜疑,当然,她很清楚,陆询还是有点惦记她的色的,只是那等贵公子,不屑卑鄙强求。

若不图色,秋雁完全猜不到陆询的心思了,在侯府那三日,她完全就是在门外保护柳玉珠的,与陆询只见过面没说过话,对陆询与柳玉珠房中相处的细节也不甚清楚,唯独听了一堆墙角,隐约猜到陆询那方面很强。

秋雁想,公主要她跟着柳玉珠来江南,应该也是担心她留在京城,无意间泄露什么。

显然,公主还是善待她们的,不然杀人才是灭口的最好办法。

“还有两刻钟,咱们下下棋吧。”柳玉珠早已准备好棋盘,邀请秋雁道。

秋雁是作为暗卫培养出来的,武艺高强,琴棋书画也都有专门学过。

二女点了一盏灯,默默地对弈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两人沉浸在棋盘里,直到某一刻,秋雁突然放下棋子,看向外面,低声对柳玉珠道:“他来了。”

这座宅子右侧就是一条巷子,一人多高的墙头,自然拦不住身怀武艺的人进来。

柳玉珠带着秋雁悄悄走到厅堂门口,往墙边一看,就见有个修长的黑衣人影站在那。月初无月,厅堂也只有一盏昏暗小灯,柳玉珠眯了眯眼睛,直到那人闲庭散步般来到近前,柳玉珠才看清了陆询的样子。

白日他喜穿白衣,温雅俊逸,今晚换上黑衣,他的俊美中便多了三分凛冽。

站定了,陆询瞥向秋雁,显然是不欢迎秋雁在场。

柳玉珠只是留秋雁陪她壮胆,怕翻墙进来的另有其人,并非指望秋雁能在陆询意图不轨时出手阻拦,现在最紧张的那一刻已经过去了,她便示意秋雁回耳房休息。

“有事叫我。”秋雁临走前,朝柳玉珠笑了笑,自始至终无视陆询的样子,似乎并不惧怕他。

柳玉珠突然好奇,如果秋雁与陆询打一场,谁会赢?

目送秋雁进了耳房,柳玉珠看看陆询,低声问:“大人有什么事吗?”

陆询朝厅堂里面看了眼。

柳玉珠只好让开门口,请他进去。

陆询扫眼厅堂,微微皱眉,像回了自家一般吩咐道:“备茶,最好是龙井。”

柳玉珠想到那私契,应了声,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