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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起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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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扬没再说什么。

过了会,他在她背后,单手将她半搂住。

也没再问她冷还是不冷,他隔着衣服,搓了搓她的胳膊。

赵姮走了一千多级台阶,双腿很沉,她其实不太立得住了。

她没动,就这样半靠在了他的身上。

快中午时,周扬和赵姮两人才乘坐公车到达城中。

车子先到赵姮的公寓附近,赵姮犯困,被周扬叫醒:“醒了。”

赵姮准备下车,周扬盯着她的背影,又将她叫住:“赵姮。”

赵姮拉着扶手侧头看他。

周扬说:“装修款一有消息,我就联系你。”

“好。”赵姮点头。车停下,车门缓缓打开,她说了声,“我下了。”

“嗯。”周扬看着她下车,然后朝前走。

很快就看不见了。

他回到家中,困倦地捏了捏眉心,没去收拾厨房的碗筷,他一头倒在沙发上。

闭了会眼,他拨通老蒋的电话,说:“老蒋,把大家叫起来,商量一下怎么去要债。”

老蒋道:“啊?大年初一的,不用这么急吧。”

周扬仰躺在沙发上,点上一支香烟提神,道:“你不怕姓吴的真跑路?”

老蒋想了想,一咬牙:“好,我待会就给你电话!”

周扬盯着天花板,慢慢地吐着烟圈。

第20章

他凌晨的时候其实眯过一会。一两点钟香客散场,他那时看到第一片雪出现在路灯下。这回他确定看清了,低头见怀里的人睡得熟,他就没讲话。

后来她还是睁开了眼,见到了雪刚来的样子。

胳膊架在沙发外,烟灰烧出长长一截,断落到了地上。周扬枕着后脑勺,偏过头去看,看了会,他胳膊收回来,用力吸一口烟,然后翻身坐起,将烟掐进烟灰缸。

周扬去冲了个澡,冲完回房间躺了不到一小时,老蒋和工友们就一道找来了。

周扬打着哈欠给他们开门,指着客厅说:“随便坐。”

老蒋笑着问他:“昨晚干什么活去了,怎么刚睡醒?睡到现在啊?”

周扬扯了下嘴角没答,他给来的十几个人分了一圈香烟,烟盒见空。

一行人沙发一堆、餐桌一堆的坐下,周扬坐在餐桌旁,后背靠着墙壁,问他们有什么主意。

老蒋跟周扬比较熟,他走来走去到处打量,还试着去拉房门,其他租客的房间都上着锁,周扬看了他一眼,没有管他。

另外的人互相商量着道:“我看干脆收拾他一顿,逼着他把工钱拿出来。整天说自己没钱,这么大个公司呢,把公司里的东西都卖了也能值不少钱!要不我们去把公司搬了?”

周扬揉着空烟盒说:“我一开始也想过揍他一顿,不过还是算了,用不着犯法。”

“那怎么办,电视台的人都来过了,他也不怕曝光。”

“也不是不怕曝光。”周扬道,“吴老板这人软硬都不吃,软的要是行,公司没倒之前我们也不会拿不到薪水;硬的就更别说了,业主够强硬,但这几天哪个捞回装修款了?”

“周哥,你是想出什么办法了?”

周扬正要开口,老蒋突然扶着厨房门框冲他道:“阿扬,你这烧的什么好菜啊,我可看到水池里有两双筷子。”

周扬噎了下。

“不像是今天中午烧的,是昨晚烧的?你跟谁一起过的除夕,忙到现在连碗都没洗?”老蒋打趣他。

“废话这么多。”周扬朝沙发一抬下巴,“坐!商量正事。”

老蒋只是好奇了一下,并没有多想,也没刨根问底的打算。

他坐到了沙发上,周扬沉默了一阵,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他道:“我想了几天,这人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但是个人总有软肋,他不是有个女儿么……”

“周哥,这个……不太合适吧?”

周扬又一次被人打断,一时没明白什么合适不合适,过了会,他把手边揉成团的烟盒往对方脑袋一扔,“瞎琢磨些什么!”

对方年纪不大,知道自己想得太歪了,尴尬地挠挠头。其余的人调侃他:“你以为怎么着不合适啊?”

周扬由他们闹了一会,他手指轻轻摩擦着手机屏幕,按亮一下,看了眼时间。

回来到现在才两个小时。

等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周扬才打断道:“行了,还是说正事吧。”

大家又安静下来听他讲。

周扬道:“我是想,他自己不要脸皮,他女儿总要脸。”

“你是说我们去找他女儿?”

周扬摇头:“找他女儿的公公婆婆。”

装修公司老板的女儿嫁得好,亲家也是有头有脸的生意人,这不是什么秘密。

公司资金周转不灵,欠债累累,这事虽然已经上过新闻,但隔着电视机和身临其境的感受是大不相同的,当面败露,才真叫丢脸。

周扬还没说完,他继续道:“再一个,吴老板不止装修公司一个生意,他弃了一块,不可能全都扔了不要,要想活总要人帮忙。他这一身骚要是闹到他亲戚朋友跟前,人家总要掂量掂量,他自己也得投鼠忌器。”

大家想了想,问他:“那我们什么时候找过去?”

周扬道:“越快越好。”

“那就等过完年……”

周扬打断:“不,就要这几天。”

“现在还过年呢。”

“大过年的亲戚朋友才聚得多。”周扬道,“一大家子亲戚朋友总得聚几个餐,你们谁有门路,去打听打听他们什么时候、会在哪聚。”

一人说道:“这个好找,他们过年过节都在同一家酒店吃,每次都是公司里的人帮忙订得位子。酒店名我忘了,回头我去问问。”

周扬点头。

另一人道:“那我们到时候就直接冲到人家面前啊?”

周扬说:“不,不是我们,是业主。”

这下除了老蒋,其余人都诧异了,“业主?”

周扬说:“对,我们把那些个小业主先推出去,我们再去做个好人,想法让他把工钱交出来。”

周扬慢慢解释给他们听。

业主们要钱无非就是想完成装修,吴老板口口声声说没钱,大钱他或许真的没有,小钱肯定有。

业主付给公司的装修款,一部分是成本,一部分是公司利润,让吴老板全吐出来,那就等于让他把生意还回去,一毛钱都没得赚,相当于亏本。

假如他们这些工人把活接过去做,刨除工人的劳务费,吴老板盈利相当可观。

所以归根究底,是怎样让吴老板把钱吐出来。

周扬想来想去,手段无非也就两个,一个让他和他宝贝女儿没脸,一个就是没伤害到他根本利益。

业主们是不清楚他那么多私事的,只有他们先铺好路。

大部分人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么麻烦?我们直接去把工钱要回来不就行了?”

老蒋这时开口:“嘿,所以说你们年轻人想法就是简单。”

这事周扬两天前跟他商量过,他道,“我们去闹了,万一吴老板还是不肯给呢?这主意又不见得百分百成,这样一来,我们不就把关系真的闹僵了?之前我们也就跟他商量着来,这回要下他面子,是要打上门的!”

他一点点分析,“再说,就算吴老板他以后当不成老板了,他还认识那么多老板朋友呢,谁知道我们将来跟哪混?万一混到他朋友手里?做人留一线,要死也让别人先死,我们躲后面看情况再说,这不正好!”

“咳——”周扬清了下嗓子,瞥一眼老蒋。

老蒋都是按照周扬跟他分析的来说,他不认为有什么不能让大家知道的。

周扬无奈,接过话茬道:“最主要的是,春节一过,我们暂时找不到别的装修,如果吴老板真肯把业主的装修款和我们的工钱吐出来,我们还有的赚一笔,趁这功夫也能有个缓冲。”

“还有一点,”他道,“这钱他不会全给,具体的等我空下来再仔细算算,得让他肯吐,我们又不太吃亏。他要是给的少了,我们也接着,多弄几单装修回来就成,要是能给那些瓷砖店窗帘店拉几单生意,光回扣我们也能赚不少。”

周扬干脆把话一气说完:“其他人我们就不管了,就我们几个。”

另外还有许多人都在老家过春节,周扬管不了那些人的死活。

“你们怎么看?愿意吃点亏就做,不想吃一点亏的,也没事。”周扬最后问。

每年都有这么多工人讨薪的,多少人能真正讨回来?这次他们倒霉,家里有老有小要养,周扬把方方面面都顾虑到了,他们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大家讨论着:“那我们怎么让业主去闹事?”

周扬说:“给他们透消息,说吴老板有钱吃鱼翅。”

业主的联系方式是很容易得到的,各个项目经理手里都有,大家迫不及待就要行动,周扬提醒道:“找那些小业主就行,大的项目我们吃不下。”

众人听他的。

等人都离开了,周扬才去厨房将碗筷洗出来,洗到一半时电话响,周扬出去一看,是老家的舅舅打来。

他这才想起早上没给对方拜年。他跟舅舅的关系不算太亲近,但也不疏远,偶尔会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打完电话,周扬回厨房把剩下的碗洗了,又将换下来的裤子随手泡进倒了洗衣液的脸盆。

搅了几下水,他动作一顿,接着马上将裤子拎出来,水哗啦啦地下坠,他满手泡沫,从湿漉漉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签文。

周扬把湿了的签文纸放到毛巾上,吸了吸水。

幸好裤子下水只是一会,签文没湿透,周扬把纸放到桌上晾干。

接下来他没什么事做,躺沙发上看了会电视,然后看了下时间。

已经快六点,天也黑了。周扬穿上外套,带上手机钱包,出门去买烟。

他走得稍微远一点,没在小区外面的商店买。买好烟,他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抽起来,看了会路边积雪,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串字,最后还差一个标点符号时,他眯了眯眼,吸一口烟,想完后,将字删光,直接拨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