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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倾城妇人泪.执念为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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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阳只觉的身上无一处不疼,闷闷的哼了一声,试图掩盖刚刚的难堪。

他生平从未如此失礼,偏还是在心上人面前。

百里与归起身时,用沾满泥土的指尖,轻轻扣在他鼻尖。

“好。”

她粲然一笑,在灯火通明的湖畔,将满目的亭榭比了下去。

就算多年以后,每当雁阳想起这时,心跳依旧会乱了节拍,尽管他知道,她早就心有所属。

*

公主府占地十余亩,大大小小院落数不胜数,只是,公主府全凭着百里与归喜好建造,没有过于庸俗的金瓦银柱,尽是上好紫檀。

山亭水榭,格外清雅,庄严华贵,彰显身份。虽是夜晚,这相互依偎的小楼却独有一派风味。雁阳下去备水,百里与归一人回了自己之前常居的缒弈阙,青瓦连绵,灯火通明,灯笼上的红穗随风而动。

百里与归脚步一顿,这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家,却也是最少回来的家。

夜中楼阁精致,处处都有别样风味,只是百里与归十几年间见惯了诸多美景,此刻虽美,倒也勾不起她心底欣喜。

只是两年未归,她心生感慨罢了,摒去了些情绪,大步流星的迈入房中。

房中依旧燃着烛火,一如往昔的摆设,甚至连位置都未移动分毫,若非这些物什上没有尘埃,若非烛火燃着,她倒会以为自她走后再无人进来过。

抚着旧物,心绪万千,她想,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

或许是,不能了吧。

似自她只身创立太怡宫起,也似她拥有三万铁甲卫时她就已经回不去了。

她如今的身份,是京昭的百里殿下,一心报恩的百里殿下。

室内点着的她喜欢的熏香,让百里与归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回到了从前。

若不是身上淤泥的腥味尚在,身体上的酸疼仍在,她或许会以为,这两年发生的一切是她的梦。

循着记忆,百里与归去放置衣物的地方,拿了一套两年前的旧衣,如果不是从铜镜中看到她此时的狼狈,恐怕她会再多呆一会儿。

而雁阳则去找了个打杂的婢子给百里与归备水,自己跑去庖房,命尚在打盹的庖厨准备百里与归的夜宵。

雁阳又火急火燎的回房换了身衣衫,再出来时,已是穿戴如常,束发系冠,冷漠自持的脸颊上的红润未减,却消了一身酒气。

谁先动情,谁就是最苦的那个。所有的感情藏好之后,还得若无其事扮演自己的角色。雁阳很累,就连在慕家之时,他也未曾像如今这般,累的食不下咽,夜不成寐。

他累就累在执迷不悟。

冷风终唤回了雁阳的思绪,刚刚那一晃神的功夫,他人就已到暖阁。

“总管,水备好了。”

守在门口的杂役婢子见雁阳来,微微屈膝道。

雁阳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复。尔后负手立在阁前,面朝着缒弈阙,目光热烈而隐忍。

他活了这许久,贪恋的执迷的,也只她一人,仅她一人。

杂役婢子幸见雁阳并无要再理会她的意思,擅自进了暖阁,为冒着冉冉热气的浴汤洒上了一层花瓣。

总归希望她能托上百里与归的赏识,离开她现在的处境。

她知她的身份,若不是今日总管遣下了所有人,而她恰好当值没有退下休息,这份差事,也轮不到她来做。

她身为最下等的侍婢,连见殿下都是奢望,这府中的浑水,她是想淌也淌不上了。

但她想要同奶奶好好过完这一生,就须得巴结她的主子,据奶奶说,这花是她从未谋面主子最爱的花。

讨其欢心,得其庇佑,平淡安稳的过完这一生,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思及此,幸跪在地上,舀了浴汤中的水,试了试水温,水稍烫,但却不至于下不了手,在这冬日,恰好暖身。

雁阳站在暖阁前,就连姿势也未改动一下,衣诀在风中飘忽不定。这样总胜过遥遥无期的等待,她回来了,不是么?

她好好的完完整整的回来了,他心中那些妄想,也总有机会好好试试了。

“你在看什么?”

心之所想,转眼出现在眼前,雁阳不经意的弯了弯嘴角,连自己都未发觉,他的心情极好。

甚至于他现在有多好,以后就有多狼狈。

百里与归脱了弄脏的狐裘,单薄的身子像随时会被风刮走一般,深蓝与深夜融为一体,让她显得那样遥不可及。

一手中捧着干净的衣服,另一只手上提了一个灯笼,橘黄火苗在在玉笼子里跳跃,暖暖的。

“殿下,雁阳看……水备好了,快去洗漱吧。”

雁阳到嘴的话绕了几圈,还是吞到肚子里。还没到时候,有些话,他还不能说。

待他的身份她知晓之后,待他可以真正站在她肩边与她共同对抗风雨的时候。

“夜里风大,你先回去吧。”

百里与归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径直越过雁阳进了暖阁。雁阳也未应,只是在百里与归越过他之后,转身看着百里与归的背影,看那抹总萦绕在他心上的颜色,消失在淡淡的光中。

“参见殿下。”

暖阁内,幸向着百里与归的行了一礼,礼数不算周全,但作为最低等的奴,已算不错。

幸起身关上暖阁的门,回首见百里与归站在那里,没有移动分毫,于是心里惴惴的想:‘难道贵人都喜欢这样站着?’

“以往怎么不见你来伺候?”

以往,指的是两年前。

百里与归扫了幸一眼,目光却没有落在幸身上,好像是透过幸看到了些什么令人不愉快的记忆,皎若皓月的眸子里,有些晦暗不明的波光涌动。

眼前的女子妆容虽杂乱,衣裳虽也不得体,但依旧美,美的让人恍惚。

幸有幸得见百里与归的盛世容颜,没有看痴,没有呆愣,却离得百里与归远远的,不敢靠近,怕自己一身烟火之气让这个本该生在九天之上的玄女沾染。

早就听惯了传闻,幸也有些腻了,如今见了百里与归,她才知道,原来,有些人的容貌不是可以用一两个字,或一两句话能够形容的。

原来,雁大总管也不算是极美的,至少同百里与归比起来,他的容貌逊色不少。

听见百里与归问话,幸稍稍走的近些,解释道:“殿下,奴是杂役婢子,平日无荣伺候殿下。”

“原是如此。”

百里与归睨了浴汤里的花瓣一眼,眼神依旧冰冷。

若非栾栾无功而返,而在别处又有那人消息,而平日贴身伺候她的侍婢则为她引开瑶都各家安插的耳目,尚在赶来瑶都的途中,她这辈子也怕见不到这杂役一眼。

百里与归并非瞧不起这个下等奴,只是察觉到这奴的心思不简单,毕竟深宫里一遭,她早就不是个心思简单的主儿,虽做不到洞悉人心,但很多小心思,她一眼便看得出来。

“你退下罢,本宫不喜生人伺候。”

“是。”

幸虽粗鄙,倒也听出百里与归的语气不是很好,她莫非做错了什么?

幸未来及深思,就被百里与归不经意的一瞥唬住了。

“奴告退。”

幸急忙收了心思,行礼告退。

待幸合上门,百里与归把灯笼放置在地上,才行至帘后,褪尽脏乱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