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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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东西,既能用来砸人,还会砸了人以后留下印记?鹿阮又看了一眼花盆,花盆底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那凶器肯定是个可以随手拿起来,又不是全身光滑的器物。鹿阮沉思片刻,细细思量自己的猜想,猛然发觉了自己前后相矛盾的地方。
若是事先选中了凶器,早打算用凶器把嫣姐儿给砸死,凶手断不会选择一个容易留下印记的物件儿。否则,留下了印记就等于留下了把柄,凶手留下能捉拿自己的把柄,那这凶手不是憨傻就是个傻大胆儿,不过,鹿阮倒觉得凶手是这两种可能的可能性都不大。可是若凶器不是事先选好的,那印记便极有可能是凶手无意间留下的,也恰好说明,凶手杀害嫣姐儿,并不是蓄谋已久,大概率是激情杀人,这就也能解释得通嫣姐儿眼角处怎么会有一块淤青,随手拿的凶器,可不就是不能保证通身光滑么!
想到这里,鹿阮觉得许多的谜团里其中一个小小的谜团,已经能称得上是解开了,她没有骄傲自大,只谨慎的来回反复推敲自己的推断,推敲了好几遍,鹿阮觉得若是按她想的代入杀人过程,是极其合理的。鹿阮放松一笑,虽然这番推断没有切实直接的证据来做支撑,但合情合理便能当作案件中有可能的情况,而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情况带来的线索。
不动声色自己偷偷开心的鹿阮,任由心里的那个小人儿跳了段舞以表达内心的喜悦,等她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正准备再接再厉,从嫣姐儿尸体上找出更多可能被他们忽略的信息时,来自鹿兰庭急切的呼唤,让鹿阮不得不离开了尸体旁边。
“阮儿?阮儿!”
“父亲?”鹿阮疑惑不解的皱起眉,大步朝着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转的鹿兰庭走来:“出什么事了父亲?怎么了?”
待看到鹿阮好好儿的站在他面前,鹿兰庭焦急的面孔才露出一抹松快,提着的一口气也缓缓呼了出来。看着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害的自己父亲担心不已的鹿阮,鹿兰庭没能完全压得住自己的火气:“你做什么去了?之前怎么说的来着,在外面我顾不上你的时候你要抓紧我的衣袍,你抓紧了么?这里虽是刑部,可天下没有一定安全的地方!刚才我一转身没有看到你,你可知我心里有多着急?!若是你真有个什么好歹,也不用夫人怪罪,我自个儿就能把自个儿给悔死!”
鹿兰庭这么一说,再加上周围的官员也都一副刚卸下重担似的神情,鹿阮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鹿阮确实乖巧的拽着鹿兰庭的衣袍,利用间隙观察嫣姐儿的尸体,后来不知怎么,鹿兰庭和几个官员讨论着案件案情,讨论的渐入佳境,竟不知不觉往门外走了不近的一段路。而原本紧紧抓着鹿兰庭衣服的鹿阮,因为又是看嫣姐儿尸体又是忘我分析的,连自己什么时候撒开了抓着衣袍的手都不知道……等鹿兰庭发现身后跟着的鹿阮不见了之后,整个人吓得变了脸色,连带着周围的官员们也各自慌慌张张的出大门寻找。而鹿阮个子小,被帮着整理嫣姐儿尸体的仆从遮挡了身影,成了灯下黑,再加上她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听到找她的动静,一群人才算是彻底乱了套,直到鹿阮听到鹿兰庭焦急喊她的声音……这乌龙闹的……明明寒冬腊月的天气里,一众人都急出了一身热汗,被冷风一吹,便感觉透心的凉意从脚底直达头顶,过了全身。
也不怨众人那样惊慌,刑部虽看上去是整个皇城贼人最不敢踏足的地方,实际并不能称得上“安全”二字。原因无他,刑部掌管的是大案子,动辄打杀,牢狱中关押的都是犯了事的官吏大臣,甚至还能决定案件复审和裁决重臣有无犯罪。寻常府衙关押的是小打小闹小偷小摸,还尚且会招来些天不怕地不怕、因不忿判罚而瞎胡闹的狂妄之徒,刑部虽有足以抵挡数位高手来袭的护卫队,也难免会有不怕死的漏网之鱼来冒险试一试。府衙瞎胡闹的狂妄之徒们是惹人烦了些,但瞎胡闹并不算碍事,顶多被纠缠几天,可来刑部试一试的亡命徒却都是奔着丢命去的,若真遇上一个坏心的,危险系数几倍增高,众人实在不敢拿鹿大人府里的千金小姐来赌幸运与否。
尤其这几年刑部委实不算太平,光是杜归杜大人遇袭都发生了两次,更有刑部其他大小官员出现状况,虽不多,但足以证明刑部的布防如今变得有多脆弱。在这样的情况下,鹿兰庭发现鹿阮不见后,自然是焦急难耐的。看到不过一时半刻便急红了眼的鹿兰庭,鹿阮不合时宜的想到现代时,她在外地连着两天打不通父亲手机时的心急如焚,换位思考,鹿阮很快就理解了此时父亲的心情。
鹿阮心中有愧,之前解了谜团的喜悦都再提不起她的好心情,她先是朝为她担惊受怕的大人们福身行礼致歉,最后才郑重的对着鹿兰庭跪下行礼,不光是表达害父亲担心的内疚,更是知错愿改的恳切。
看着面前跪在地上正低着头行礼的鹿阮,鹿兰庭心里真真是又气又疼。自宝贝女儿出生起,他从来不舍得女儿跪地,即使过年磕头领压岁钱有蒲垫,也绝不让女儿在他跟前跪下去。地上多凉,哪怕再是按规矩行礼或是做错了事情,也都是做做样子说几句,说过就算。况且女儿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五年来从不曾做过任何逾矩的事,很让他省心,可今日……
“……起来吧,”鹿兰庭到底还是舍不得宝贝女儿受苦,寒风还嗖嗖吹着呢,地上肯定冷的刺骨,如此“酷刑”,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受得了?鹿兰庭又心疼起来,把自己刚才因紧张害怕而起的滔天怒火也给忘得干干净净:“快起来,地上多冷,你本就年龄小,身子骨弱,寒气入体病了可如何是好!”
话都没说完,鹿兰庭把鹿阮从地上拉起来,握住她的小手,揽在怀里给她揉刚才跪地的膝盖。鹿兰庭边揉边叹气:“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这样的惊吓,为父可承受不来第二次。”
“对不起父亲,”鹿阮低着头神色仍带着愧疚:“是我做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会和父亲母亲一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生活,我发誓。”
“好了好了,”鹿兰庭拍了拍鹿阮的大氅,示意鹿阮往不远处看:“叔伯们给我们特意留了面子呢,既说开了,我们今日就查案查到这里,天已经暗了,先回家吃饭吧。”
鹿阮点头,她被鹿兰庭抱着往前走了几步,和同僚们再次感谢,又提出明日再来继续查案的话,婉拒了杜归杜大人的留饭,和鹿阮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对了父亲,”鹿阮都坐上车了才想起问和她面对面坐的鹿兰庭:“那位睿政王好像提前走了,我们不用再特意去跟他打声招呼吗?”
“不用,”鹿兰庭爽朗一笑,说起睿政王时的神态十分放松:“我们因缘际会成了好友,这么多年,我也算是了解他,他从不在意朋友之间的一些虚伪客套,直来直往便是最好。”
“那位睿政王……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睿政王?”
鹿兰庭认真想了想,才接着开口:“睿政王褚宣和是太上皇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睿政王过了年满二十,和太上皇年龄相差甚大,与其说睿政王和太上皇是兄弟,不如说太上皇一直把睿政王当儿子看。睿政王极其厌恶权势争斗,当年立太子时,睿政王为避嫌,也为躲开纷扰,离开皇城,在江南住了一段时间,直到陛下被立为太子入主东宫,才从江南回来。他性子冷清,不爱说笑,对人也是冷冷淡淡的,常被人说没心没肺,其实大概是还没有遇到能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吧。”
鹿阮惊讶的微微睁大眼睛,明净剔透的眸子难掩藏于内的好奇:“睿政王二十了还没有成亲?”
古代不是都结婚早么,像睿政王这样二十了还单身的人,大概就是晚婚中的晚婚了吧?
“嗯……”鹿兰庭说到这个话题,竟忍不住跟着叹气,似乎好友晚婚他也跟着犯愁一样:“皇城中爱慕睿政王之人众多,不光皇城,就连他曾暂住过的江南,也有不少名门贵族有意向跟他结亲,不过睿政王一概拒绝了。”
鹿阮听八卦听的津津有味,她忍不住还要再问点什么,却被终于回过神来的鹿兰庭一瞪,半真半假的训斥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关心这些,到此为止,不许再问了。”
鹿阮闻言,郁闷的撇了撇嘴,倒是没真的继续问下去。虽然她觉得和自家人谈些八卦无伤大雅,但到底鹿兰庭这个古代人不习惯她这种现代人的交流方式,鹿阮只好“入乡随俗”,也不再拿现代人的开放刺激自家老父亲的脆弱心灵。
马车晃晃悠悠的来到鹿府门前,鹿阮到底年龄小精神不足,在马车晃悠如摇篮的安抚下,早早就进入了梦乡。鹿兰庭没舍得叫醒鹿阮,他把自己的大氅脱了当被子,盖在了鹿阮身上,又把车帘子掀开一条缝,隔着缝隙吩咐平安和青乌拿暖炉和毯子来。平安和青乌这边刚应了声,那边鹿兰庭就把帘子赶紧放下仔细掖好,唯恐马车外面的冷风,把马车里暖炉带来的热乎劲儿给吹散,冻着了他的宝贝女儿。鹿兰庭在马车里也就等了一会儿,就听着外面响起了平安和青乌的声音,鹿兰庭凝神细听,除了平安和青乌的说话声,里面似乎还夹杂了一道对他来说更熟悉的声音。
那道声音虽小,却仍能被鹿兰庭听得分明,鹿兰庭脸上不由得露出来一个温柔的笑,果然没一会,就见车帘子从外面小心的掀开了一条缝,一只腕上戴了只翡翠碧玉镯子、白皙如玉的手,拿着他的大氅递进了车厢里。鹿兰庭怕大氅累着那细瘦的手腕,连忙把大氅接过,接了大氅,还不忘收手时快速摸了一把嫩滑的手,偷了个香。
“……快下来!”
鹿夫人着恼的声音低低的从车帘子外传进来,像是知道鹿阮正睡着,她便特意放轻了声音,搞得训斥自家老爷这个登徒子的气势都没了,只像猫儿在撒娇。鹿兰庭嘴角的笑自扬起就没再落下来过,他先给鹿阮裹紧了他之前那件大氅,之后再自己穿上鹿夫人新送来的大氅,他把暖炉妥帖的放进鹿阮的怀里,确定寒意不会让鹿阮受冷,便抱起鹿阮,把当被子用的大氅往上拉了拉,松松的整个儿罩住鹿阮的头和脸,既保暖又不至于不好喘气。一切都料理妥当,鹿兰庭才命外面的平安掀帘子下车。
“可算是下来了,”鹿夫人忙上前,给鹿兰庭戴上下车时被风吹落的帽子。她个子比鹿兰庭矮一些,伸手给鹿兰庭戴帽子其实应该有些费劲,但两个人夫妻多年,默契十足,在鹿夫人伸手的一瞬间,鹿兰庭便抱着鹿阮微微俯身,让鹿夫人顺利轻松的给他把帽子戴上了。“你带着阮儿出府瞎胡闹,等回屋再跟你算账!”
借着给鹿兰庭戴帽子的功夫,鹿夫人恶狠狠的瞪了鹿兰庭一眼,压低了声音凶巴巴的警告。不过多少顾忌着外面冷,鹿夫人跟在鹿兰庭身边,偶尔帮着拢一拢包裹着鹿阮的大氅,偶尔又帮鹿兰庭护住不小心被风吹到的脖子,一家三口就这样迎着风,疾步往内院正房走去。
其实在下车的时候,鹿阮就迷迷糊糊要醒了,但可能刚醒,人还有点发晕,鹿阮直到被鹿兰庭抱进屋子里,才算彻底清醒过来,没了困意。
“父亲母亲,”鹿阮揉了揉眼,桃花眼里终于一片清明,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执拗连累父亲被母亲责备,于是便可怜兮兮的卖乖撒娇:“母亲不要责怪父亲可好,是我求着父亲让父亲带我出府的~”
鹿夫人一向抵抗不住软糯女儿的卖萌痴缠,没等她找好放下板着的脸的借口,鹿阮又极有眼色的再补充了一句保证:“母亲,阮儿知道今日回家晚啦,明日绝对和父亲一起早早的回来,吃母亲辛苦做好的美食佳肴!”
不料,鹿阮不说这句保证还好,说了反倒画蛇添足,让鹿夫人刚放下来的脸又板了起来,且看样子,似乎比之前还要更生气些……鹿阮目瞪口呆,她不知道自己哪份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脑子里叽里咕噜转的飞快。
母亲为什么生气?
因为父亲把她带出府结果回来晚了。
该怎么让母亲消气?
保证不会再回来的那么晚。
没问题啊,鹿阮疑惑的偷偷向鹿兰庭求助,没想到鹿兰庭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看着她,就差拿笔在脸上写“你真蠢”三个字了……鹿阮纳闷,她不光下了保证,还体恤母亲做饭辛苦,拍马屁说母亲做饭好吃,怎么就又招了母亲不高兴呢?
这边鹿阮百思不得其解,那边鹿兰庭已经麻利儿的认上了错:“夫人,我知道错了,今日不该带阮儿出府的,本想着带阮儿出府玩一玩看一看,能让阮儿增长些见识,结果让夫人担心,实在是我的不对。”
……竟然如此?鹿阮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鹿兰庭,她竟然搞错了鹿夫人生气的原因?!鹿阮和鹿兰庭四目相对,却在他眼里发现了赤裸裸的嘲笑……真是幼稚……鹿阮对鹿兰庭的行为既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也只有在鹿夫人面前,鹿兰庭才像个言行举止都肆意任性的孩子。不过鹿阮却觉得,他们两个人这样是情意深厚的体现,只有在对方身边,可以卸去成年人沉重如枷锁般的躯壳,回归孩童,这是多么令人惊叹弥足珍贵的感情。
“行了,”鹿夫人冲鹿兰庭一瞥,语气郑重:“明日可不许再带阮儿出府了,今日我听来咱们府略坐的秦夫人说,她表姐家的二小姐,才刚四岁,领着上街买糕点的空儿,被人给拐跑了,一家人去了府衙报案,秦夫人特意拿了她诰命夫人的牌子去的,府衙派出了三波人分头去寻,愣是没有找到。”
“可是真事?”
“必然是真,我唬你做什么?”鹿夫人不客气的又瞪了鹿兰庭一眼,再次千叮咛万嘱咐:“临近年关,拐子怕是也多了,所以我今日才如此害怕紧张,知道你把阮儿带出府又那么晚才回来,才这么生气!”
“夫人,是为夫的错。”
鹿兰庭再次道歉,这次话里却没了调笑,认真又严肃。鹿阮一看连父亲都这样了,心里猛的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冒出头来。果不其然,鹿兰庭下一句话就让鹿阮不祥的预感,成了真。
“夫人放心,以后必不会再轻易带阮儿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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