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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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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成伙计的唐门弟子在听到老鱼那一声哀嚎的时候,他的心里莫名的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要看这个胖子死掉。

况且,他是第一次看到蜂尾针杀人。

有些人总是对血腥的事情充满着好奇。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却也是最后一次看蜂尾针杀人了。

他突然觉得后背的大椎穴被人牢牢的抓在了手里,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挡在了老鱼的身前。

他看到蜂尾针尽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他甚至都来不及哀嚎,就已经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他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张脸,却是一个三十岁左右、脸型微圆、笑眯眯的,看起来甚是讨喜的生意人一般的脸。

这变故陡生,那用情人刺的唐门弟子身形站定,看向那掌柜的怒道:“你!”

可他尚未来得及说第二句话,那掌柜的便面带微笑的站在了他的身前。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掌柜的是如何走到自己身前来的,手上的情人刺却又不知如何到了那掌柜的手上,瞬间便洞穿了自己的咽喉。

可那个掌柜的,仍是带着淡淡的微笑。

使用那蜂尾针之人,也被这弹指之间的变故惊的目瞪口呆,加之看到两名同门的身亡,顿时悲愤交加。

“你这……”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掌柜的已经重重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只觉肋骨已然断了六七根,断裂的肋骨刺进了他的肺里,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下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那掌柜的一掌印在了这人的额头上,那人哼也未哼,登时毙命了。

温行言长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客栈掌柜的身手,却也不知他为何要救这老鱼。

那客栈掌柜好似不放心一般,又将那情人刺在这几人的身上刺了几刺,直至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来像个人形方才住手。

可他的脸上偏偏还是带着微笑。

温行言看了看这掌柜,只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偏偏想不起来,但看他手段残忍,便低声道:“疯子。”

老鱼却是颇为害怕,恭敬的行了个大礼,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谢吴掌柜救命之恩。”

那吴掌柜微微颔首,平静的道:“不用谢我,因为你对八爷还有用。”

温行言正在思考,江湖上却是没听过“吴掌柜”这样一号的人物,也不知是真名还是名号。

听得那吴掌柜的口中说出“八爷”这两个字,温行言突然的心念一动。

八爷,江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八爷!

李八爷,三十六堂的总堂主李寒川!

温行言看向这圆脸的吴掌柜,两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他知道这是谁了!

可老鱼听得那吴掌柜说出“八爷”两个字时,却是慌张的瞟了一眼温行言,从怀里拿出了一颗紫色的药丸,塞进了温行言的口中。

那枚药丸异香扑鼻,入口即化,温行言只觉得一阵眩晕,又是昏睡了过去。

老鱼看向了这个一脸微笑的吴掌柜,他很怕他,他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面对花落去时,他只是头疼;面对吴掌柜时,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老鱼只知道,他是李寒川的人。

他是李寒川的“影子”。

李寒川的三十六堂,“四星”永远守在总堂里,保着三十六堂屹立不倒;“八绝”则是处理三十六堂各处的生意,来往奔波。

也就是说,三十六堂要处理一些不好处理的事情,就需要“四星”“八绝”之外的人了。

那便是李八爷的“影子”了。

李八爷的“影子”,可以是任何人。

老鱼其实并不想知道谁是“影子”的。

可五年前,唐梦君与宋涛之死,却偏偏把他卷了进来。

那一年,唐门脚下刀绝岭的“无此客栈”里,莫名的出现了五具尸体。

两大青年高手“狂涛难灭,波澜不惊”的宋涛与齐不惊,唐家三小姐唐梦君,宋枫的弟弟“阿难剑”宋问和客栈的吴掌柜。

看这几人的伤势,宋涛是被齐不惊的“不惊刀”一刀毙命,齐不惊却是死于唐门的“温文”之毒。

宋问被人一掌印在了后心,心脉皆断。

客栈的吴掌柜,又被人一掌打在了脸上,血肉模糊。

但奇怪的是,唐梦君却是死于三十六堂的“君子”之毒。

老鱼便受唐影和宋枫之托,调查这件惨剧。

他本收了两家的银子,调查这一件事,他自是开心得很。

况且,他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复杂的。

既然齐不惊杀了宋涛,唐梦君又死于三十六堂,那么显而易见的是,齐不惊定是李八爷的“影子”了。

齐不惊与那宋涛本就相识已久,定是偷袭杀了宋涛与宋问,却低估了唐三小姐的实力,中了唐三小姐的“温文”之毒。

不过齐不惊临死之前,却又给唐梦君下了“君子”之毒。

至于那个客栈的掌柜,定是为了灭口,被齐不惊提前杀了。

他本想就这样向那两家交差,至于神剑山庄与唐门会如何向那三十六堂报复,他是管也不会去管了。

不过当他看到那掌柜的尸体时,他又察觉到了一丝的异样。

那个掌柜的尸体太干净了。

在那具尸体上,他闻不到任何的油烟味道。

可是唐门的人,都说这吴掌柜烧的一手好菜。

那吴掌柜的双手,也是异常的白净。

他虽然向这两家交了差,却又在暗中调查这个吴掌柜。

虽不是买卖,但总可以是个人情。

直到他夜半醒来,看到这个三十岁左右的圆脸男子,似笑非笑的坐在他的身边,用一种甚是讨喜的神色看向他。

老鱼吓得当场就尿了裤子。

那吴掌柜的眼神,绝不是人的眼神。

他立刻便想到了另外的一种可能。

齐不惊杀了宋涛,而唐梦君杀了齐不惊。

至于宋问和唐梦君,却是被这个笑意盈盈的吴掌柜杀的。

他也是李八爷的“影子”!

一个在江湖上没有丝毫的名气,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影子”!

直到现在,他都只知道这个人叫做“吴掌柜”。

他不但不敢再查下去,甚至对这个吴掌柜唯命是从。

他每次看到他,都有一种恐惧到恶心的感觉。

老鱼那种恶心的感觉又翻腾了上来:“吴掌柜……他……他若是知道你是八爷的人……”

“无妨,”吴掌柜淡然一笑,“知道了又会怎样?”

老鱼一愣,想到就算温行言知道这吴掌柜是李八爷的“影子”,却也实在是没什么用处。

因为他连和别人说“影子”是谁都做不到。

你又如何形容一个在江湖上没有丝毫名气的人呢?

“我交代的事,做了么?”吴掌柜见老鱼并不言语,问道。

老鱼忙不迭的点头:“做了,做了,已经把唐门绝杀令的消息传出去了。”

吴掌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八爷让你再查查’天子令’的事。”

“天子令?”老鱼面露苦色,“这……这可要如何去查?”

吴掌柜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老鱼却觉得那直视自己的目光,好像要把他吞噬了一般。

即使是在这寒冬的天气,老鱼的汗水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想办法,”老鱼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想办法。”

吴掌柜的笑容好似镶在了脸上一般:“不过据说,楚天云的手里,就有着’天子令’。”

老鱼又是一惊,低头道:“明白,明白。”

吴掌柜微微点点头:“明白就好,八爷交代的事,必须做好了。”

老鱼频频点头:“是,是。”

吴掌柜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温行言,低声道:“最好不要多生事端。”

老鱼的汗水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还有,七年前,秋婉如与’天子令’在十方渡失去踪迹,你可还记得?”吴掌柜看向老鱼,声音甚是低沉。

老鱼点头如捣蒜:“记得,记得。”

“秋婉如恐怕已经身死,而当日在那十方渡截杀秋婉如的人中,就有神剑山庄的宋澜。”

老鱼一脸的不解:“可……宋澜不是已经死了么……”

吴掌柜微微一笑:“你觉得,区区一个宋澜,可以杀得了秋一敌的女儿?”

老鱼大惑不解:“你……你的意思是……”

吴掌柜冷笑道:“这件事里,恐怕还有唐门的人,这次唐门发出的绝杀令,便是想要这个秘密永远封存。”

老鱼看向吴掌柜那可怕的微笑:“吴掌柜,你要……要我做什么?”

吴掌柜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要你做什么,是八爷要你做的。八爷要查七年前的事,你便要去给八爷查一查,再把这个消息放出去。”

老鱼疑道:“什……什么消息?”

吴掌柜低声道:“唐影的小儿子唐隐,杀了秋一敌的女儿,秋婉如。”

……

温行言的眼前一片黑暗。

他仍还记得,自己已经有八年三个月零七天没有见到她了。

他不能见她。

绝对不能。

他被老鱼带走,突然心里有一丝的解脱。

也许这样,对他是一件好事。

他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穿着素白色的长裙,却又偏偏媚眼如丝,勾魂摄魄。

她正在被几个宵小之辈纠缠,但看向他的眼里,却是盈盈的笑意。

他本是名门正派,又是学有所成,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他出手,将那几个混混打得满地乱爬。

那女子盈盈的拜了个万福,施施然离去了。

可那素白色的长裙和如丝的媚眼,却留在了他的心里。

不久后,他又遇到了那个女子。

那女子坐在船上,笑靥如花,伸出如春葱般的玉指,让他上船。

他如鬼迷心窍一般,跳上了船。

可那女子宽衣解带的时候,他却又逃跑了。

月色下那女子如雪的肌肤,好似玉石一般的圣洁。

他不想亵渎自己心里的那素白色的长裙。

他浑身湿透,狼狈的跑了,身后独留下那女子惊愕的表情。

和旋即传来的吃吃笑声。

一月后,他接到师命,一个杀人如麻的妖女何笑媚,来到了均州城。

何笑媚专门勾引富家子弟和名门正派,骗取钱财后,就将这些人一一杀掉。

据说,她杀人的时候,一定要割满八十一刀才会罢休。

那些死掉的人,就连亲人也认不出来他们原来的模样。

就连温行言的师弟孙志谈,也死在了那妖女的媚烟刀之下。

他气愤难平,与几个师兄弟在均州四处搜寻那妖女的踪迹。

这一次,他又看到了那个女子,素衣白裙,媚眼如丝。

可当他看到那女子的时候,她的腰间却挂着孙志谈的那柄三尺三寸长的青沧剑。

她便是何笑媚。

“眼儿媚,笑意生”的“相思杀手”何笑媚。

他与何笑媚缠斗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他本可以杀了这妖女十次。

可他一次也未下得去手。

直到他看到他的师兄弟闻声赶来,他便以自己的胸膛,硬生生的接了何笑媚的媚烟刀。

喷出的鲜血几乎遮住了他的双眼,模糊了何笑媚那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低声嘶吼:“走!”

他的师兄弟忙于照顾他,就这样放走了何笑媚。

他在床上躺了一月有余。

可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想为孙志谈报仇,却也不想何笑媚就这样死掉。

好在这一月里,再也没有任何何笑媚的消息。

他如释重负,却又有些怅然。

这辈子,大概是见不到她了吧。

待他伤好之后,他又一次来到了江边。

月色皎洁,她就如一直在那里一般,素色白裙,亭亭玉立。

他没有说话,她却要随他回去,让他好有个交代。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何笑媚。

何笑媚告诉他,她这辈子,不会欠任何男人的情。

他如鬼迷心窍了一般,告诉何笑媚,我要带你走,哪怕你会杀了我。

何笑媚呆了一呆,旋即大笑了起来,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何笑媚告诉他,她是个婊子,戏子无义,婊子无情。

看到那凄冷的月色下,何笑媚脸上的清泪,他的心没来由的一痛。

他跟着何笑媚走了半个月。

他并不是要怎样去,他只是害怕何笑媚被他的师兄弟伤害。

这一路上,何笑媚对他冷言冷语,非打即骂,再也不见初见时的温柔。

直到何笑媚那一次打到了他的胸口,媚烟刀的创口迸裂,鲜血流了出来。

他第一次见何笑媚的慌神。

她像个普通的小女人一样,笨手笨脚的帮他包扎,哭得像个泪人。

那一晚,他俩缠绵在了一起。

第二日,他出门看到的,美丽的朝阳的映衬下,是一个灰布道服的道士。

他的心陡地沉了下去。

长风道人。

他蓦地对何笑媚大喊,让她赶紧离开,再也不要回来,若是回来,自己便自绝于此。

何笑媚看到他那坚定的神情,离开了。

他如释重负,暗忖以自己的武功,也许能拖住长风道人一时片刻。

可他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挺到,就已经一败涂地。

长风冷冷的看着他,要带他回到武当,给他一个从轻发落的机会。

他问,什么机会。

长风告诉他,随他去杀了何笑媚。

他摇摇头,苦笑不已。

何笑媚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要以自己的命,去抵他的命。

他惊慌的大喊,长风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武当,但他也绝不会对何笑媚下杀手。

就在长风的长剑要刺到何笑媚的咽喉的时候,一个一身白衣,戴着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的人,伸手拦下了长风。

那人的武功极高,竟以一双肉掌,斗上了长风的“云溪”剑。

他带着何笑媚不停的跑,但他又能跑到哪里?

武当的人,都在追寻他们两人。

他只有放弃。

他让何笑媚离开自己,而他,孤身一人回到了武当。

他愿领受武当的所有责罚。

长风道人也回到了武当,看他的气色,应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长风道人让他下山,给他一月的时间,去追杀妖女何笑媚,否则,武当便会追杀他们二人,不死不休。

他走了,却没有去找何笑媚。

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去找她,她也会忍不住的来找自己。

那她就会死。

所以,那便永远不要再见了好了。

今日一过,便是八年三个月零八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