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千偈如翻水,机锋不可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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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你就放我回去罢。”
甫一进屋未见珠围翠绕，先听内里贾宝玉的声音传来。
绛黛姊妹对了个眼神，内里的情况就大概明白了八分。
无非是贾宝玉被拘在大观园外边，心有不乐，正在贾母面前撒娇，求把他放回去呢。
“请外祖母安。”
“你们来了，快过来。”
林家姊妹进屋礼过，就被贾母叫到身边，王夫人等长辈们具不在，小辈倒是来了个齐全，王熙凤薛宝钗史湘云等都在贾母膝下，笑着看贾宝玉的演出。
“说来也怪，姐姐妹妹前两天都未曾见到那个嫁衣女子？”
绛黛与姊妹们合于一处，就听到宝玉又开始描述他近日的所见所闻。
“什么嫁衣女子，想是二哥哥日有所思，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罢？”
湘云最是个直肠子，这话听着有些不合礼数，但从她口里说出来，大家都被逗得哄笑起来。
“我哪里就日有所思什么了。”
宝玉一脸被冤枉的模样：“我前几日傍晚在怡红院外不远碰上那姑娘，前有青衣小婢手掌莲灯，姑娘一身红衣，言新婚归宁嘉礼，正要引新郎去拜泰山翁的，还邀我去作傧相呢。”
听他说得有模有样，众人更是笑，只当宝玉在给贾母讲故事，逗老太太一乐，毕竟这人常说痴话，该不该当真大家心中自有衡量。
凤姐儿也在一旁跟着笑，她之所以还没下去作事，是担心宝玉说出过于不得体的话来，还好目前还在风闻谈笑的范畴内。
探春接着笑问：“那你去了没？”
“当然要去。”
贾宝玉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但当他将那个姑娘的归宁之礼，包括接引，笙乐，傧客俟入，翁婿交拜，新人即席，行宴等等一系列的见闻都细细说过后，宝钗湘云没什么感觉，贾母等人之前的担心却又出现了。
因为这一整套的礼节，不该是未婚的贾宝玉能够知道的。
未出阁的众姊妹先不说，贾母和王熙凤可是过来人，她们最清楚没有亲眼所见或者亲身经历过的人，不可能描述得这样详细准确。
“老祖宗，依我看还是让宝玉在外头多呆一段时日罢。”
趁着贾宝玉眉飞色舞地与众姊妹白话时，凤姐儿凑到贾母跟前，这样建议着。
“嗯。”
贾母也有这种意思，王熙凤的提议正合她意，不过除此以外，她还有别的吩咐要下：“记得宝玉好像有个寄名的干娘……”
“正是呢。”
王熙凤一听就知道怎么说话，尽管她自己全然不信这个：“那干娘姓马，平时常来府上问安，若是宝玉真的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叫她来看看也容易。”
贾母冲孙媳点点头，其他的事情王熙凤自会去好生处理，这点老太太很是放心。
凤姐儿得了眼色，便要出去行事，当然在那之前，她还需要确定一个问题。
“大妹妹，你们在园子里可曾看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绛玉坐在姊妹间，一边吃糕点一边听着贾宝玉讲故事，却见凤姐儿走到她身边悄声问着。
“没有啊，一切正常。”
绛玉一脸不明所以地答道：“嫂子何作此问？”
“……没什么。”
见林大妹妹完全是疑惑不解的模样，凤姐儿于是放了心，笑道：“宝玉常常信口开河的，大妹妹别往心里去才是。”
“怎么会？”
绛玉同样微笑着：“宝二哥形容得有趣，这样的故事若能多来些，打发打发无聊时光，那才是美事一桩呢。”
嗯？
这话听着好像有点不对味，不过在绛玉明丽的笑容之下，凤姐儿也没多考虑，便向贾母告退而去。
……
“宝兄弟，你也不必再说这些破绽百出的疯话，倘若有人当真可就不好了。”
宝钗先前还能耐着性子跟贾宝玉交流，但听他越说越来劲，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讲出什么，便试图把这话题截止到此。
“怎么不当真，又怎么破绽百出了？”
没成想贾宝玉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宝姐姐教我。”
唉。
宝钗本不欲争辩，但话赶话赶到这里，也就不得不开口了：“那你说说，满府姐妹们都在这里，并没有少了哪个，哪里来的小姐归宁，能归到大观园去？”
“……许是有人走错了门？”
姊妹们嗤笑着，没人想搭理这话，又听宝钗继续问道：“再说，姑娘新婚燕尔，又引新郎于后，怎会不避生人，反而与你交谈呢？”
宝钗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直问得宝玉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宝姑娘难得展现出如此攻击性，黛玉探春湘云等人都有些愣住，贾母还在一旁听着呢，这要是真的急了可不好。
殊不知这正是宝钗要的，她要探探贾宝玉的底，因为她从方才宝玉的描述中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
宝玉答不出问题，但仍然一口咬定，毕竟那的确是他亲眼所见。
看来宝兄弟没有信口开河，那么……
宝钗心中有了判断，口上却不停，继续说道：“却又胡说。新人于归，不事先请好傧客，要你一个不认识的人去作傧相，这又是何道理？”
“婚礼归宁，邀贵人陪坐，用以压凶去煞也是有的。”
今日真是事事反常，宝钗以话语把宝玉逼迫得不轻，开口为他解围的居然是绛玉。
只听林大姑娘笑道：“至贵者宝，至坚者玉，有姑娘归宁邀宝二哥见礼，实在不足为怪。”
“对，就是这么说！”
宝玉感激地看了绛玉一眼，仿佛抓到救命的稻草。
“原来如此。”
宝钗意味深长地看了绛玉一眼，便不再纠缠，闭口不言。
黛玉将这一切看到眼中，脑中转过弯之后，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自家姐姐和宝姐姐，像在把宝二哥当傻子一样戏弄，方才那几句话中的机锋，贾宝玉怕是半点都没有听明白。
仿佛为了印证黛玉的想法一般，及至众人从贾母房里散去时，宝钗悄声对绛玉说了四个字。
“聊斋志异？”
“……你在说什么呢？”
面对宝钗微微上扬的问句语调，绛玉这样回道。
面上满是疑惑不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