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拍电影的第三天 什么样的凌乔才能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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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闷热极了, 空气中都是一股子汗味。
空调嗡嗡直响，苟延残喘的工作着，却没有一丝凉意。
余果已经又按亮了手机, 仔细的看着时间。
又把手表转到手腕内侧，一直到数了秒针过了12, 手机同步也更新了分钟数，才好像稍微放下点心来。
稍稍松了口气, 余果随手动了动白衬衫的领子，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重新放下了手。
衬衫满是褶皱, 两侧腋下汗湿的痕迹很明显, 边缘也有些发黄。
同样有些枯槁的头发低低的束着, 细细的一小把, 却用了一个红色小丑的发圈。
又新又诡异, 和余果整个人都格格不入。
重复了看了几次手机后，空调也终于停下来了。
整个屋子猛的一静，余果感觉自己耳边的嗡嗡声好像更大了, 过了8秒, 才慢慢褪去。
空调停了之后，才觉察出它之前一直都在努力运行。
屋里里面更闷了，刚才的一股子汗味, 此时又仿佛带上了一丝酸腐的气息。好像是有人脱了鞋，又好像是有人打开了一直闭合的腋下。
但空调的停止, 也意味着还有30分钟就要下班了。也意味着，还有58分钟，就要到家了。
突然静下来的环境，好像是一个讯号, 周围不知道是真忙碌还是假装忙碌的同事们，也纷纷开始一改电脑前端坐的样子，或是扭扭腰，或是随口闲聊着。
家长里短，嬉嬉笑笑。回家了吃什么，老公来不来接你。孩子作业挺多，晚上还要朋友圈背诗打卡。家公家婆来了，好烦，花点钱也认了，快走就行。
林林总总，人间真实。
余果却还是那个样子，时不时的按亮手机，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转动手表的手指苍白又粗糙，像一根粉笔一样。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看得人焦灼极了。
“小果啊，下班一起吃个饭再回家啊？”人间真实的同事，把余果拉了回来。
“不了李姐，家里有事儿，得回家。”余果忙忙的解释，字和字之前好像来不及排队，一个压着一个出来的。
“哎呦，每次下班找你出去都不行。怎么，家里藏了男朋友，赶着回去陪人家吗？”
“我就说嘛，小姑娘还是要搞搞恋爱的，你看你的脸色，这么白，有了男朋友才会粉嫩又水润。”
“哎呀，你看你，说得小果都不好意思了，哦？”
余果没有搭腔，真是附和着笑了笑，有尴尬，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手又不自觉的开始按亮手机，转动手表，心中默数。
快了，还有21分钟了，还有49分钟了。
“卡！”
吴青春此时很烦躁，不只是因为这温度这空气。
反复的拉着进度条，在看刚才的这幕。手中还不停的翻看着之前的分镜手稿，手心的汗都印在了纸上。
凌乔的表演挑不出来什么毛病，场景布局节奏也都是自己想要的。
可偏偏，就是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感觉。
开拍几天了，吴青春只觉得一天比一天要差，差得想骂娘。
每一天的场租，每一天的人工，每一天的胶片，都是钱，每过一分钟，都像是刀子在割肉一样，生疼。
拍电影，就是烧钱呢。
吴青春现在比之前拍综艺的任何一天都要焦虑，比任何一次直播公演，比任何一次决赛，比任何一次的不得不做的暗中操作，都焦虑。
为了影片的拍摄效果，把整个剧组拉倒了最热的地方。找了老旧的办公楼，找了密度极大的居民区。
只是想要在最人声鼎沸中，去找到最极致的紧缚感。
每个地方看起来都是对的，可合在一起，就是不对。
凌乔听见吴导喊了“卡”也没有动，还是坐在椅子上。
凌乔也觉得自己状态不太对，明明剧本已经吃透了，人物也想清楚了，可还是给不出最好的感觉。
“凌乔你来！”吴导喊了凌乔过来，这样下去，钱花光了，有没有成品还是两说。
“其他人正常走一遍，把凌乔的地方空下来。”
吴青春用了最笨的方法：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就一项一项的去排除。
凌乔就微蹲在监视器前，一点点的看完了整个场景。吴导等这幕结束，又把刚才有凌乔的部分拉了出来，示意凌乔自己上手。
看着眼前肉眼可见外表改变了许多的小姑娘，吴导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慢慢来，不急，她是个好苗子，问题还是在自己。
之前的综艺，不需要感觉，只需要话题。现在的电影，没有了感觉就是狗屎。
看凌乔看得认真，吴青春也又看起了监视器，每一帧都无比的熟悉。
不对！这不是余果，这是凌乔！
吴青春终于发现问题在哪里了，终于知道为什么镜头外一切ok，一开拍就没有感觉的原因是什么了。
只要站在镜头前，凌乔整个人就非常有自我，会不自觉的表达。
这种问题，可能她本人在实际中也会有，就是老周说的自带星相。虽然凌乔已经尽力的在向角色贴合，在收敛。
可镜头，却把所有都放大了。这也就是之前吴青春一直在担心的问题，她太有自我了。
这个自我指的不是凌乔本人，而是一个有想法的独立个体的诠释。
她在《偶像的诞生》舞台上，是每个节目中完美的表达者。
在《青云诀》剧组，是那个一眼入魂的大师姐。
这些，都是有明确自我的角色，唯有余果，不一样。
她是依附的，是被掌控的，是游离在抛弃自我边缘的人。
眼神中，不是惊慌，不是着急，而应该是恐惧而又渴望。
“看见了吗？”吴青春轻声问。
这里不需要一个眼睛中有光的余果，只是要一个随时都可能抛弃灵魂的躯壳。
“不要技巧，不用在意镜头。隐藏所有的光芒，只要漏出一丝，整场戏还是全废的。”
吴青春难得说了重话：“你的演技，是我见过的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却还是我开拍前最担心的问题，你不像余果。”
“你的形象，你对余果心中的把控，这些都在无限贴近。唯一一点，你不是她。你也成为不了她，你心中就藏着一丝不放弃，你就永远成为不了余果。”
“这些人不可能一直陪你耗着，你自己想。”
凌乔确实从来都不曾放弃过，从以前到现在。
从那个配角开始，到无限风光的影后。从得知重病，到坦然面对。从一朝穿越，到今天。
最热爱的是演戏，最引以为傲的是演技。
可现在，要放弃，要抛弃，才能成为余果。
凌乔回到了场内，坐回了椅子上。
不顾已经汗湿的头发贴在脖颈的难受，想了很久。
远远地，超吴青春点了头。
“ACTION！”
还是一样的场景，现在的凌乔甚至更狼狈。
额头脑后的碎发贴在了皮肤上，张牙舞爪的小丑发圈歪歪扭扭，可主人却没有抬起手来整理。
手指捏在衣角，松开后就是凌乱。
重复的点亮手机，转动手表。
每一次焦灼的等待中，手指的主人都会把它放在嘴边，不停的撕扯着指尖的角质层。
偶尔牙齿也碰到了嘴唇上的死皮，濡湿一些，用牙齿带起边缘，刚刚被啃噬过的手指用力，就下来一块。
透明且带有一丝粉意的组织被揉搓在指尖，捏紧又放开，像极了余果自己。
又传来同事们的嬉笑声，询问声。此时的余果，总是慢了那么几秒才能回话。
好像是把灵魂放了风筝，有人想看看，就拽近点回来。
“过！”
吴导快要热泪盈眶了，终于在挣扎了这几天之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感觉。
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凌乔真是好样的。
此时的吴青春，早已忘了，自己十几分钟以前，还在一度在想是不是选错了人。
李为也全程在看，他是真的热泪盈眶了。
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梦想成真更让人感动，尤其刚才的这幕，那么多的细节，那么多的余果。
这是活生生的，超越了自己笔下的余果。
“今天辛苦了，回去再反复揣摩一下刚才的感觉，保持住，后期再更外露一些。”吴导走到了场中，对着还在椅子上，仿佛不能相信自己这场戏过了的凌乔说。
这傻孩子，拍过了，连汗都不知道擦。
吴青春招了招手，方方赶紧跑了进来。
卸了妆换了衣服，方方开车带凌乔回剧组酒店。
这里不止气候热，人口也多。路上更是弯弯绕绕的，方方道还不怎么熟练，开得也慢。
还好酒店地址不远，停好了车，方方才松了口气。
今天凌乔明显很累，方方就提议先收拾下自己，再下来在酒店的餐厅吃点，省得折腾。凌乔点点头，回了房间。
方方掐着时间点了餐，可餐都上来了，又等了好一会儿，上楼洗漱的凌乔才下来。
方方猜乔姐肯定是热坏了，所幸点的都是偏清爽的东西，倒也不怕凉。
两人吃了些，凌乔就放下了筷子。方方紧着又吃了几口，送凌乔回了房间。
看着凌乔已经上了床，方方又去把温度调了调。
回头想和凌乔说下明天的安排，却发现她已经进了被子，一只胳膊还搭在脸上。
看来乔姐是真累了，这灯光也有点太亮了。
方方轻手轻脚的关了房间的灯，又带上了房门。
站在套间的厅中，才发现整间屋子的灯都是亮的。随手关了几盏，就留了卫生间的夜灯，想让凌乔好好休息一下。
可方方没看见的，却是在他关了灯，关上门，整个房间再没有一丝光亮后。凌乔紧紧握住了身下的床单，猛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样的凌乔才能成为余果？什么情况下，才有恐惧和绝望？
凌乔已经知道了，只要找回那个被捆绑在道具箱中的凌乔，就找到了一大半的余果。
这次，不是入戏，是噩梦回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