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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剧烈的嘶吼, 她的喘息愈发难以自持。
面颊上的瘙痒透过皮肤扎进骨头,继而控制着她的思维, 沈红音连站立都觉得勉强, 她极力不去抓脸, 不去搔头, 可那种感觉腐蚀着她的整个身体,她受不了了!
沈红音猛地蹲下去, 胡乱划拉着地上的粉末,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廉耻的往嘴里塞, 她要难受死了,这种病态的折磨她忍了数月, 每一日都要疼几次, 痒几次,上下面皮剥离的痛苦,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不, 应该说, 从决定动刀的时候,她已经不顾自己的身份了。
或者更早, 在她深夜走进姐姐沈红芙的房间, 亲手用一条绸带勒死她的时候,她看着沈红芙目眦尽裂的瞪着自己,满脸的血管崩的几近炸裂,她不敢松手, 沈红芙的指甲抠着她的手臂,她想,她该庆幸那是个冬日的夜里,衣裳穿得厚实,没有留下疤痕。
沈红芙挣扎了没多久,便死透了。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她很害怕,害怕过后却是极度的兴奋,沈红芙死了,嫁给宋延年的人一定是她沈红音。
她费尽心机的讨好杜月娥,将她哄得欢心蜜意,可她得到了什么,宋延年竟然娶了顾妆妆。
哪怕忤逆母愿!
凭什么!
左右都已经杀了一个人,她不介意再多几个。
沈红芙,顾妆妆,还有那个陈阮,所有挡她路的人都该去死。
她摸着自己的脸,眼神渐渐迷离起来。
“等我找到何红云,脸会修复的,你放心,不会像现在这样丑,只要能找到何红云。”沈红音的癫狂超过陆清宁的想象。
周衍之往前一步,将陆清宁挡在身后。
陆清宁捏着他的衣袖,声音小小,“我认得何红云,是个精瘦的小老头,性格脾气很是古怪,是宋...宋三思的师父。”
陆清宁的话被沈红音听到,她松了手,踉跄着往前一扑,侍卫立时持剑将她挑开,剑刃划破她静心装扮的衣着,她厉声斥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说辞。
“在哪,他在哪?”
“在哪都不会救你。”周衍之懒得与她对峙,转身与曾宾韩风等人示意,将宴上西夏使者与密道里的西夏兵全都关押至东郊水牢。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啊...”沈红音猝不及防的推开面前的侍卫,夺过他手中的剑狠狠地朝着周衍之刺了过去。
陆清宁被她吓了一大跳,反应不及,伸手将周衍之用力一推,又尽量避开要害,剑身擦着她的胳膊划过,血红立时污了剑面。
周衍之回身一踢,将沈红音直直的踹到了廊柱上,咣当一声震倒在地。
陆清宁捂着胳膊,见周衍之上前,忙摆了摆手,咬牙道,“得加银子。”
周衍之一愣,哭笑不得,“加,加多少都行,去后殿找胡大夫,先看好胳膊再说。”
又见陆清宁不以为然,便补了一句,“乖。”
魏帝叹了口气,看周衍之眼中只剩下那个小小女子,不由得轻咳一声,道,“将此毒妇拖出去,杖责三十棍后,拉去市井示众。”
沈红音还在佝偻着爬向陆清宁,手指伸到两人背后的瞬间,有长剑落下,扎入她的手掌,鲜血涌出,她却像没有知觉一般,讨好的哀求的,一声声的逼问,“何红云在哪,他在哪...”
除夕夜宴的**,落幕后,便是残羹冷炙的冷寂。
袁鸿光与魏帝坐在原处,空旷的殿上,再无旁人,最亲近的侍卫也都挪到外殿伺候。
无人知晓他们密谈了何事,只是在翌日清晨,传出魏帝欲封东宫的消息。
硕大的雪片铺天盖地的飘落,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将上京城笼罩在皑皑晶莹之中。
因着除夕的守岁,清晨的灶火燃的晚了些,青烟飘起的时候,周衍之已经走在去郡主府的路上。
他穿了一袭月白色大氅,内着天青色锦衣,鹿皮小靴在身后留下串串脚印,扬起的风,刮乱了两侧的积雪,啪嗒啪嗒坠落的声音此起彼伏。
画眉正在门口踩雪,脚上的学沫子跺到青石台阶上,溜滑水亮。
她抬头,看见周衍之的时候,明显一惊。
“殿下?”她手里还捏着几支红梅,直起腰的时候,又回身看了眼屋内。
“怎的,阿宁还没起?”周衍之脚步未停,走到檐下,刚要解开披风,却见画眉面带犹疑,便收了动作,沉声问道,“她伤口发脓了?”
“小姐不是去找您了吗?”画眉躬身,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半步。
“找我?”周衍之吃了一惊,重新拢好衣领,肃声道,“何时走的,身边带了何人?怎的大清早会去找我?”
画眉一听,当即慌了神,“是您派人来喊小姐过去的啊,曾..曾文?”
画眉初从临安来到上京,有些人事不算清楚。
周衍之出了一袭冷汗,一面往外走,一面回头嘱咐画眉,“若有阿宁消息,立时派人去府上报我。”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从未如此强烈。
曾宾曾文皆是自小外祖父挑给自己的人,除了自己的命令,他们也只能听从外祖父的意思。
他为何匆忙将陆清宁骗过去?
周衍之越想越慌,上马的时候,数次没有踩准马镫,骑上后便一路狂奔去了袁府。
沿着蹊径疾步冲到袁鸿光的寝室,连门也没敲,他便直直的闯了进去。
“人呢?”他环顾四周,气息急促。
袁鸿光正斜靠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册,未抬眼皮,淡声道,“谁?”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他气急败坏的找了一圈,又回过头来,满目恼怒。
袁鸿光将书册移开,轻轻抬眼,扫了一下便收回视线,“如今你是储君,行为更要妥当约束自己。
便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也得慢慢来。”
他捏了一颗梅花糕,缓缓塞入嘴中,咀嚼,慢慢咽下。
“您为何非要同她过不去?!”周衍之坐不下,站在他对面气势逼人,他双目瞪大,见他依旧徐徐缓缓,不由得火冒三丈,上去一把挥开那碟梅花糕。
碟子落地后发出清脆的响声,梅花糕碎了一地。
袁鸿光叹了口气,抬眼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周衍之。
就像小时候,他抱着他坐在膝上,用拨浪鼓逗他嬉笑,玩闹,孩童总是会发出咯咯的笑声,纯真烂漫。
日子过得太快,两鬓斑白,无法再为他做任何事,甚至做任何事都可能变成拖累。
袁鸿光的眼中,慢慢有了当年的温情。
袁皇后带着周衍之,从白光中慢慢走来,皎洁却不刺目。
“衍之,再叫我一声外祖父。”他声音带了暗哑,低低的,叫周衍之胸口一颤。
“我有些想不起你母后的样子了..”他往后靠了靠,头枕着软枕,眼皮微微垂着,“那时候你还小,坐在我膝上不肯下来,却总是缠着我讲疆场上的战事,你说,你喜欢穿甲胄的外祖父,够威风,够威武...”
梅花糕的香味在嘴里扩散,带着些许苦涩。
周衍之蹙眉,觉察出不对劲,他上前,捡起一枚梅花糕,置于鼻间轻嗅,颜色大变。
“外祖父,您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周衍之神色痛苦,近乎自责却又始终难以理解袁鸿光的选择。
明明他同阿宁想方设法保全了他,不惜忤逆魏帝的计划。
可他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安定时候的他们两人,上一辈的国恨家仇,远不至于让他如此耿耿于怀。
“你们不能在一起,我说过..”袁鸿光喘了口气,抬手道,“替我端一盏茶过来。”
周衍之看着他的眸色失了光彩,犹如金乌西沉。
“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袁鸿光的嘴角流出紫红色的血,带了一丝腥气。
周衍之默默将茶盏放下,“我听您的。”
袁鸿光淡淡笑笑,“等我死了,就没人管你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空气中是骇人的静默,袁鸿光的气息慢慢和缓。
吐出的气远比吸进去的要多。
“当年楚帝灭他满门,是我的主意...”
周衍之立时将头抬了起来,眸中似乎只剩下一种情绪,震惊,恐慌。
“孩子,我不能让这样的一个人在你的后宅生活,她现在不想杀你,不代表日后不会杀你。
不管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这些事情,我做了...”
血水越来越多,周衍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又缓缓松开。
额上的青筋慢慢抚平,他叹了口气,笑道,“外祖父,你不懂...”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自我嘲弄,“哪怕她有朝一日真的杀我,我也认了。
只要她留在我身边,外祖父,人这一辈子,活的够久了,若是她能在我身边,便是折寿几十年,又有何妨。
我只要一个痛快。”
袁鸿光的唇角微微颤着,垂下的眼皮慢慢失了焦距。
周衍之跪行上前,替他整理好衣裳,将手臂摆在身侧。
翻过的书册啪嗒落地。
他捡起来,忽然眼角一片模糊。
《幼学琼林》,这是他讲给自己的第一本书,抱在膝上一步都不舍得放下。
有人从檐上悄无声息的离开,弓着腰,一袭素衣极快的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袁鸿光如圣上所料,果真服食了您赏赐的梅花糕。”
那人身形壮实,背对着门口向着魏帝行礼。
魏帝起身,轻叹一声,“护犊之心,很是恳切啊。”
那人愈发低了身子,“圣上英明,功高不可盖主,袁鸿光已然越权了。圣上为了二殿下,可谓呕心沥血,殚精竭虑。”
袁鸿光不死,魏帝不敢将天下交给周衍之。
魏帝弯着身子,用手掩住唇,咳了一声,仿佛纠缠着肺腑里的空气,腹内一阵剧痛。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心情复杂,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