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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姐姐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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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森压制着怒气,他是一个很直率的人,平常心里受不得气,即便是受了气,也总得找个发泄之处,比如跑步、干活等,只要是让他自己出一身汗,烦恼就能够去掉一半,可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却提不起运动的欲望,胸口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石头充盈,堵得慌,却又不知所措,那天,他一口气跑到大桥上,在路上,以往都是慢跑,那天却跑得格外的快。

一般情况,他都是一边慢跑,一边思索具体事件的解决方法,这些天,他却无论如何,没有找到一个可行的办法。

但是,心情没有之前那样焦急。慢慢的平复下来,因为他即便是没有想到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却明确了思想,或者说是一个行事的办法,在他的以往经历中,也曾经有这样的情况。

“慢慢来,往前走,边走边看,终究会有解决办法的。”想是这样想,嘴边也是这样暗示自己,可是一点儿也耽误他的脚步。倒是越跑越快。

山茶树在田间排成一排,暗绿色的茶树叶,田间的人忙着种青菜,正在施肥,就在中间的地方,旁边时而有车辆经过,他踩着脚下的沥青马路,一路飞奔。在梅镇这个山间小镇,人们暂时是没有什么运动健身的意识,因为,下地劳动便是最好的运动,那时候,没有整天的大酒大肉,相反,倒是梅镇物资匮乏,交通不便利,若不是逢年过节,外界的水果、肉类、副食等是不会大批量进入这里的,镇子上的几家副食店,买的最好的,食方便面和辣条,其它,若不是必须品,是很难卖出去的。

市场有些萧条,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物价高昂,收入不够,从外界进来的物品,自然以稀为贵,而本地人,大多务农,没有什么额外收入,每逢集市,山里的人家便会拿出自己家的产品到集市上来贩卖,以挣些积蓄。

赵明森一路跑,这个男人奔跑速度,看见他的人,都会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只有少数几个路边的熟人看见他这副大汗淋漓的样子,伸出大拇指,那意思是对增大运动量的赞赏,而他本人却没有去搭理那几个人,倒是弄得那几个人满脸惶惑,表示不懂。

谁也不晓得,他的心里到底是什么事情,而他也不能够据实向他人倾诉。

他一下感觉脚底下一滑,接着像是根绳子拌了一下,一下蒙了,朝前一下栽倒。

脸上在水泥地上搓弄了一下,火辣辣,火苗舔着脸上烧灼似的,裤腿上也被地上的石子撕了开,他嘴角斯了一声,皱着额头站起身来,拍拍手,打去手上的灰尘,嘬了嘬嘴巴,嘴边也是火辣辣,吐一口口水,地上便清晰的显出口

水中的血色,这一个“狗吃屎”十分实在,倒没有令他多么泄气,或者自认倒霉晦气,相反,倒是头脑一下就清醒过来,没了方才的炙热与急躁。

摔了一跟头,让他的心情平复,身上疼痛感让他有短暂的遗忘——眼下发生的事情让他没有办法分神,来不及思考,无暇顾及所有的感受。站起来时候,思绪重新回归大脑,第一个出现的,便是余沉沉的那张脸,不免哀叹之情自心中油然而生。

此时,站在公安局大院里的郑良,仰望着天,对于余树成之死,现在所有的证据指向余沉沉,他可是她的父亲,事实摆在这儿,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实。办案过程中并未特别关注,这些日子,也都忙于关注案件本身,而对于身处其中的余沉沉一家,在他那儿,只不过是被调查的对象,似乎是纯粹的案件分析流程中一个环节,除此之外,其它的意义是非常小的。

他也发现,赵明森的态度,之前是否定的,也不知道是现如今郑良意识到了去关注身处其中个人,还是说赵明森的态度及形式方法给他提了个醒,他陡然觉得现实对余沉沉他们一家太残酷,简直就是不可承受的。同情心之前就有,如今变得更明确。

他决定去大垭村一趟,去看看余家现如今的近况,或者去了解,去认识余沉沉所处的环境有没有深层次的令她作出此等举动的动机。

他不再多想,转身进了大门,看时间已经下班了,办公室里面没有人,他打开灯,找到了警车的钥匙。

到院里上车,打火,车身抖动之后,慢慢驶出院门,朝着梅镇大街上去。

夜色已经缓缓在笼罩着这片天地,车窗开着,晚风从车窗外透了进来,郑良穿着长袖,上半身被风惊了似的抖了一下,他讨厌、受不了这老式警车里面的气味,充斥着但淡淡的、根深蒂固的烟草味道,略带某种腥味,最浓烈的,还是柴油车挥发的那种柴油味,郑良被这种味道呛得连连干呕了好几次。

他开着车子穿过梅镇的街头,两边并不算高的店铺,还有一些交叉的巷口各处都亮着灯,每隔四五米设置的路灯,灯光照着前挡风玻璃,有些恍眼睛,昏黄灯光,不远处,就可以看见梅镇大坝,转几个弯,就可以看见河上的桥,大桥中间有一盏发散的大灯,原本是可以把桥面都照的通亮的,后来由于大灯因为电力供应不上,期间坏了好几次,所以,到目前为止,它的光亮已经不如当初,只能照到大桥上其中一部分,除此之外,在大桥两端,还剩些稀稀散散灯光,浮动的、跳动的光,那是附近的农户在往家里赶,郑良的车速降了下来,路不大好走,他来过桥上,桥

面可以过车,车子爬上桥,桥面两边的空间就十分有限,现在,更别提桥上还有那些个人。

车子一上桥,他感到河风,河风的湿气格外重,小心翼翼的过了桥,由此便直接通向了山路,车有些颠簸起来。

郑良觉得其实他明天早上过去也是可以的,况且,他不知道因为什么,抱着什么目的去余家,好似是很单纯的满足好奇心以及探查秘密的刺激,尽管这好奇心可以说成是为了案件,可是,自己很明白,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到底是怎么样的。

村庄里面时而就传过来狗叫的声音,这里还不是大垭村,再翻过个山头才是大垭村,在这座山上,是可以看见梅镇街道,俯瞰一切的高度,郑良所看到的,也只是那下面一块比别处灯光更加密集些。

狗叫声已经被他甩在身后,他摸着黑下车,他凭着之前的印象,来到这个地方,车灯照着一片竹林,竹林就是此地最好的标志物,

手电光照亮堂屋,也仅仅只是这一道光,若是没有,便会显得阴森,耳房里面有一盏灯,郑良不晓得此时进屋,会如何,他还是走进去,走过一段小路,进到院坝中间。再往旁边一走,就正对着那亮着灯的耳房。

抬起手拍怕屋门,敲门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手格外的沉重,像是被灌了铅了似的,轻微声音,还是起到惊动屋内人的效果,其实他在犹豫,直到开门一刹那,依然觉得后了悔。

余艳青开门时候,郑良一愣,倒不是因为它脸上挂着的泪丝,而是往门里看,一张老式的、破旧的木床,木床上挂着已经破旧了的、沾满了灰尘的,另一面已经破碎不堪的纱帐,其凄凉程度可见一斑,地上光景与郑良之前所遇不一样,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摆在上首的大柜子,已经开始掉漆,露出了木材原有的底色。

余艳青面无表情,正经历苦难的初中生,木痴痴,脸色煞白,表露出一副严重的病态,“哎呀!”李姑珍在木板床上哼唧一声,余艳青连忙过去,“妈?妈?哪里不舒服么,您要什么,昂?”

“哎……呀,没事儿,你给拿个枕头过来。腰不舒服,硌得生疼。”

“好,好,您等一会儿,我这就上衣柜里面去拿。”郑良还站在门后,李姑珍还没有看见他,进门之后才发现其来得尴尬,“我不该这个时候来的。”他这样想。

“你跟我出来一下。”余艳青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她俨然是一个大人的处事方式,倒令郑良觉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只微微点点头,他想知道这个还在念初中二年级的小姑娘会给他说什么。

“我的妹妹余

沉沉在哪儿?”余艳青头也没有回,就问道,即便她已经知道答案。

“在镇上,警局里。”简短但很精确的回答。

“你们到底要拿我们做什么?”她很不耐烦,她的脾气明显在升温,可又有种不断地在克制的力量存在,带着质问,却又欲言又止,画风一转,“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放她回来?”她带着哀求或者是强烈的希望,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很快回到自己什么。

郑良认为她误解了,因为现在即便只是怀疑,都令他们公安局的人感到不能接受,实际上,只是叫余沉沉去警局配合调查,当然,他能理解,四里八乡会传出什么多么不切实际的传言。

本来他是十分急切的想要去解释清楚,并且加以抚慰,可是当他看到余家如此境况,那种从心底里泛起同情、怜悯以及他的温柔面,他蹲下来,就在大院的一块磨石上,余艳青站着没有动,谁也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思所想,郑良在想怎么组织语言,这就好比他实习的时候经常写的一些官方材料,都得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斟酌,方可下笔,每到这个时候,他都觉得心里很难受,现在,他就觉得比写文件还要难受。

“是这样的,现在我们只是要她到我们那儿配合调查。只是……”他已经组织好一大串的说辞,准备一股脑的真诚的倾倒出来,可,一般像这样的情况都会被打断,这回也是这样,而且是被一个只有十多岁的小姑娘。

“什么?只是?你们还想怎么样?嗯?难不成非得把我们家全都拆得稀巴烂才好?”她俨然把郑良当成类似于仇敌一类的人,只不过因为某种因素,她屈服,或是在乞求。

“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们已经有证据显示她有嫌疑,而且……你们的父亲对她一贯不好……”他完全无法按照他方才想的来,而且,他已经置原则不顾,按照规定,像这种涉及案件侦破的信息是不可以暴露出来的。他好像忘记这项原则。

“有什么证据?就下结论?因为我们的老子对她不好,这就是动机?”一连串的质问,换了任何人也不能及时给出回答,郑良顿时觉得心塞,无法给出一个确切回答,即便是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

安慰,安慰,抱着这样的目的,郑良想的是尽快从案件本身跳出来,他想说的是例如,“什么事情都会好起来的。”“时间会治愈。”“只要安心学会等待,总会有一个最好的结果。”

……

就平常的安慰人的方法,兴许是有效的,就现在,低估了磨难的严厉,低估余艳青这个女孩的逻辑思维及想法。她不能买账,还让郑良觉得束手无措。

因为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所以只能说一个梗概,当然是一个好的梗概。像是一个好人在不知道事情来由的时候,就对他所认为的可怜倾斜他所认为的同情心及同理心。

“她很快就会回家的,明天就可以。”郑良这么说,本来也是这样,余沉沉是未成年人,其实他们带她去警局“审问”就已经违反了规章制度,但是鉴于案件特殊性,不得不这样做。

余艳青的眼里终于开始放光,接着便就是若有所思起来,眼泪比之前更加难以遏制,郑良明白,她是在掩饰,才背着他说话,一连串的发问,这是她的要强。

“你们把妹妹还给我。求……”第二个求字还没有说出口,面蹲在地上一发不可收拾。

郑良点点头。接着,他不打算再说什么,转身便上车,松了离合,便往回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