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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不为妾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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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找到徐仲宣的时候,他正和杜岱在醉花榭里把茶清谈。沈绰原也是和他们一块儿坐的,可有小厮来唤他有事,于是便先告辞走了。

醉花榭是一处水榭,正建于那道绕桃林的花溪源头之上。

因着今日天气甚好,醉花榭的四面槅扇都开了,竹帘也是半卷半放,可见外面桃花正开的如锦似霞,紫燕穿树。

杜岱正在说着最近炙手可热的倭寇的事:

“......浙江和福建那边,奏章雪片似的发到了我们通政司,都是说倭寇侵扰,四处抢掠。福建指挥司那里遣了个佥事去领兵抗倭的,竟是叫倭寇捉去了,索要两千两赎身的银子,说若不然就杀了。指挥司那边只怪着那佥事指挥不力,折损了无数兵马,丢了他们的脸面,竟是不打算赎的,想由着倭寇将那佥事杀了。可到底又担忧有人因着这事弹劾他,于是便索性上了一封奏章来,问着上面到底是赎,还是不赎。内阁里现下因着这事可是闹腾的紧呢。首辅周大人的意思是这等人还要赎来做什么?没的丢了我□□的颜面,由着倭寇杀了也就罢了。而次辅吴大人的意思是,世上哪有常胜不败的将士?将士前线流血拼命,不慎让敌人擒获了,咱们朝廷若是不赎,由着倭寇杀了他,那岂不是冷了前线数十万将士的心?所以他的意思竟是要赎那佥事。”

一壁又微微的倾了身子过去,低声的说着:“可我听说着,那个佥事固然是指挥不力,指挥使不肯出银子赎他,可内里也是因着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前两年朝廷在西南边疆那儿又打了一仗,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国库现下都空虚着,还没缓过来呢。兵部那里数次上书说军饷不支的了,指挥司那里哪还有银子去赎那个佥事?再者最重要的,那个佥事听说是吴大人保举为官的,若是不管,任由倭寇杀了,只怕是得罪了吴大人。所以指挥使拿不定主意,这才特地的上了一封奏章来,不然这样的事,何必要闹到上面来?早就自行处置了。“

徐仲宣只低头喝茶,淡淡的嗯了一声,并不发一语。

自从前些年太子薨了之后,皇帝一直未再立储君。而现下皇帝膝下一共有两位皇子为皇后所出,分别为梁王和宁王,皆有可能被立为储君。若单论着年纪,梁王为长,理应被立为储君,可看着皇帝的意思,又更偏爱宁王一些,一时朝廷上下猜测纷纷,莫衷一是。于是朝臣以次辅吴开济和首辅周元正为首,自然而然的就分为了梁王一党和宁王一党。这杜岱出自首辅周元正门下,正是宁王一党。而说起徐仲宣来,周元正原也是他的老师,他理应是宁王一党,只是他却曾经为梁王侍讲两年,听说梁王甚是看重他,所以他也极有可能是支持梁王的。可若是明面上看来,徐仲宣却是一个中立的态度,既不支持梁王,也不支持宁王,只是日日做着自己分内之事,别人再看不出来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若他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官员倒也还罢了,也并没有人会去关注他。但是他年纪轻轻便居此高位,又甚得当今皇帝器重,说的话皇帝总会听进去两句,故两党都想着要拉拢了他。而这杜岱因着和徐仲宣有同窗的一层关系,所以特地的被周元正叫去吩咐了一番,让他慢慢儿的用言语探听探听徐仲宣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可杜岱刚刚那番话说了出来,徐仲宣却并没有一个很明确的态度表出来。杜岱不死心,便索性直截了当的问道:“兰溪,你看这事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办法?”

徐仲宣沉吟了片刻,而后方道:“不赎固然是会冷了前方将士的心,可若是赎了,置朝廷脸面为何处?此风不可长。我的意思竟是,让朝廷下了一道旨意给倭寇头领,着他好好的交出那佥事。不然,天兵压境,剿灭倭寇,以彰法纪。若是那时那佥事还活着,交由兵部议处他功过是非,再行赏罚。若是他不幸身死,由朝廷出面,表彰他为国捐躯,再大大的抚恤其家眷一番,荫其后人,那自然就不会冷了前线将士的心。“

杜岱想了一想他的这番话,他这是既没有同意周大人在这件事上的主张,也没有同意吴大人在这件事上的主张。可反过来说,他是既没有反对周大人的主张,也没有反对吴大人的主张,总之就是两不得罪,依然还是看不清他到底是偏向于哪边多一点。

杜岱就有些傻眼了。待要再问,又恐招致徐仲宣的反感,想了想,便说到了一些私事上面去了。

“兰溪,说起来我们缘分也是不浅的。三载同窗,时常抵足而谈不说,又差些儿就成为了连襟。唉,只可惜玉娘是个没福气的,早早的就去了,不然你我两家早就是通家之好了。”

玉娘全名崔玉娘,正是杜岱夫人崔慧娘的二妹,也是徐大爷为徐仲宣订的那门儿女亲事。只是这崔玉娘在十四岁之时就香消玉损了。

徐仲宣将手里的白底缠枝莲花茶盅放在手侧几案上,用手指摩挲着盅盖上的花纹,抬头望向槅扇外的满树繁花,没有做声。

杜岱便又说着:“上次我见着老岳父,老岳父的意思,甚是中意你,舍不得断了你这门亲。我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有姐死妹嫁的这个想法。我这些日子也忖度着,瑾娘现下也正当韶龄,出落得如花似玉,倒也与你般配,不知道兰溪心中是如何想的?”

“君卿兄,”徐仲宣收回目光,望向杜岱,唇角笑意浅薄,声音更是淡淡的,只是笑着问道,“我竟是不知,你除却通政司右参议,何时还兼任起了月老这一职?”

这话虽是用玩笑的口吻说的,但内里多少还是有说他多管闲事的意思。杜岱听了,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他正待再要说两句,这时就只见徐仲宣的随身侍从齐桑走了进来,垂手恭敬的说着:“公子,四姑娘身旁的丫鬟前来找您,说是四姑娘有话要对您说。”

徐仲宣听了,便起身对杜岱说了声失陪,随即便走了出去。

青竹正站在廊下等候着,见徐仲宣出来,忙对他福了福身子,恭敬的说着:“奴婢见过大公子。”

徐仲宣在她面前几步外站定,问着:“锦儿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姑娘只说让奴婢过来请您务必要过去。”

务必两个字让徐仲宣面上微微动容。徐妙锦甚少会对他说这样的字眼,于是他便问着:“锦儿现在在哪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还不快仔细说来。”

青竹犹豫了一会,而后方才说着:“四姑娘和三姑娘,简姑娘与您分开之后,就遇着了大姑娘身旁的青梅,请了她们去缀霞阁。在那里见到了郑国公府的李姑娘,武康伯府里的郭姑娘,还有周大人的侄女儿周姑娘。李姑娘似是很喜欢咱们姑娘,给了咱们姑娘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蝴蝶簪子做见面礼。只是李姑娘和顾姑娘好像不喜简姑娘,言语之间甚是奚落嘲讽简姑娘,简姑娘也并没有回嘴,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受着。咱们姑娘约莫是见不得简姑娘受委屈,可自己又不好出面说的,便让奴婢出来寻您,请了您务必要过去,也是替简姑娘解围的意思。“

这一通篇的姑娘说下来,一旁站着的齐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是被绕晕了。他心里由不得的就想着,这青竹不愧是公子亲自挑选出来放在四姑娘身旁的人,这一番话说的且是齐全简断又利索,一些儿原由都不落下,也不扭扭捏捏的。至于那简姑娘,他心里暗自的忖度着,前几日公子可才刚让他去打探过这位简姑娘的事,看来是对人家挺上心的,不知道这当会听到有人奚落嘲讽简姑娘,公子会如何呢?

他就偷眼去望徐仲宣,只见后者的一双长眉已是锁了起来。

徐仲宣是见过李念兰和郭丹琴的,虽然是并没有和她们说过几句话,可从面上也看得出来这两个是张扬霸道的主。而简妍虽然面上看着再温顺娴雅,可内里到底只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未必会受得住李念兰和郭丹琴的奚落嘲讽。若是她回了嘴,教李念兰和郭丹琴抓住了把柄,只怕仗着她们的出身,不定的就会怎么折辱她。

徐仲宣抬脚就下了台阶,走了两步方才想起来,又转身吩咐着跟在他身后的齐桑:“去对杜大人说上一声,就说我有要事先走一步,容后再叙。“

齐桑答应着转身去了。这边青竹在前领路,引着徐仲宣朝着缀霞阁的方向而来。

而缀霞阁里,简妍那一句话说的石破天惊,一屋子的人都听得怔愣住了。

李念兰率先反应过来,冷着一张脸就说道:“好的很。既然都说你写的一笔好字,画的一笔好画儿,那今天咱们就来比试比试书画。别回头让别人说我因着比你大一两岁就欺负你。”

吴静萱此时却夹在中间说了一句:“研妹妹,你快去和李姑娘赔个礼道个歉吧。李姑娘可是画的一手好梅花,写的一手好簪花小楷的呢,整个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若是回头你输了,丢了面儿,岂不是会徒惹人笑话?”

简妍最烦的就是吴静萱这样的人。面上看着柔柔弱弱,说出来的话也是打着为你着想的名头,可内里实则是怕她临时怯阵,不敢和李念兰比试,所以特地的来了这么一句激将的话儿罢了,当她听不出来呢。

于是简妍就转过头看着吴静萱,一脸冷淡平静的问着她:“吴姐姐,你到底是希望我和李姑娘比试呢,还是不和她比试?”

吴静萱没想到简妍忽然就变得这么咄咄逼人,明明先前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是微笑以对的。

这样的简妍让人觉得有点陌生,她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招架,只是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而简妍已经是没有理会她,只是望着李念兰,很是冷淡的就说着:“那便依你之言,比试书画吧。”

“慢着,”郭丹琴忽然又插了一句嘴,说着,“咱们可要先说好,这比试书画可不是随意的写两个字,画点什么就可以,需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情景交融的,不然总归是落了下乘。”

郭丹琴心里想的是,简妍毕竟是个商贾之女,纵然是写的几个字,画的几笔画,可学问上必然是有限的,她懂得什么叫做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只怕诗词都是没有读过几首的,给她设定些难的,待会她出得丑就会越大,李念兰自然就更会有优越感,一举两得的事为什么不做?

简妍听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着:“快些儿吧。我出来的时间够长了,现下还赶着回去。”

竟是压根就不把这场比试放在眼里的。李念兰听了,面色立时就沉了下来,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了。

一面早有丫鬟抬了两张水曲柳夹头榫大画案来,又一一的放了纸墨笔砚在上面。

徐妙宁就挽着袖子,自告奋勇的上前来说着:“表姐,我来给你研墨。”

徐妙锦则是一言不发,过来伸手按住了画纸,充当了一枚人形镇纸的作用。

待得徐妙宁磨得墨浓,简妍走至画案后,拿了紫毫笔,垂头开始作画。

她心中所有的悲愤在此刻悉数喷薄而出。

这些年中被逼学取悦人的歌舞时的无奈,半夜醒来饿肚子时的煎熬,心中明明怨恨着人可面上还得讨好微笑的隐忍,日日担惊受怕下一刻就会被简太太送去给人为妾的担忧,受人奚落嘲讽时的不平,皆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简妍越画越快,笔锋也越来越凌厉,最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的画就已经好了。

随手将手中拿着的斑妃竹管紫毫笔扔到了画案上,简妍抬头对着徐妙宁和徐妙锦说着:“咱们走。”

说罢,竟是看也不看屋内的其他人,转身自行就走了。很有一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潇洒。

一屋子的人又再次的怔愣住了。

李念兰只恨的咬紧了后槽牙,握着紫毫笔的手都在抖个不住。

她的梅花这才刚画了一半儿呢。可简妍早就是画完了不说,竟是如此潇洒的就走了,她就这么自信自己一定会赢?

这时其他的人都已是围到了简妍画的画儿面前看去了,只是看得好一会过后,依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李念兰便问着:“她画的到底如何?”

沉默了片刻之后,就只听得吴静萱在说着:“她画的甚是随意,自是不能与李姑娘的工笔细描相比的了。”

郭丹琴也在说着:“你的梅花可是经过国手大师指导过的,她如何能与你比呢。”

李念兰却是有些不信,待要扔了笔过来看时,这时只见室内光影一暗,有人推开竹帘走了进来。

吴静萱一见来人,当即就伸手拿了画案右上角的端石雕云纹砚,想要来个泼墨山水,毁了简妍的画,却被徐妙华眼疾手快,抢在她动手之前就将画儿拿在了手里。

然后她扭头,对着来人就说着:“大哥,快来看简姑娘画的画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谗言进击

三尺来宽的生宣上,落日沉沉,江水淼淼。隔江岚翠鲜明,江中帆樯可数。又有一人立于江边绝顶高台之上,身旁一株孤松,正负手眺望斜阳返照。他背影虽消瘦,却又挺拔,一如他身旁那株傲然独立的青松。而画面右上角又有行草四行,写的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单就画儿而言,纵笔挥洒,墨彩飞扬,一气呵成。且其中的苍凉寂寞,傲气之感纵然是隔着一张纸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而那四行草书,笔势连贯,锋芒毕露,力透纸背,十分的厚重大气。

徐仲宣眸色微沉,伸手自徐妙华的手中拿过这幅画,小心又仔细的卷了起来,而后便不发一语的转身走下了楼梯。

吴静萱忙在背后喊了他一声:“表哥。”

但徐仲宣置若罔闻,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楼梯的转弯之处。

吴静萱心中自然是恨的。

她自知自己出身不高,幼年的时候母亲和父亲就相继死了,她由着自己的祖父祖母抚养长大。虽说她家祖上也曾出过翰林,可到他祖父这里才情有限,竟是直到了五十多岁才中了一个三甲进士,外放了一个穷乡僻壤的知县。那时祖父临出京之时带了她来辞别吴氏,吴氏甚是喜爱她,便留了她在身边教养。而徐仲宣那会儿早就是中了进士,正由翰林院修撰迁为侍讲学士,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的人,且又是生得清俊,一颗心儿自此就在他的身上了,眼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她总是希望着徐仲宣也能如她对他那般的对待她,两个人青梅竹马的感情,又有吴氏在中间斡旋,若是能与他偕百年之好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但是徐仲宣既然如此出色,自是会有为数不少的姑娘喜欢他。崔家玉娘是没有福气的,早早儿的就死了,可崔家又打起了姐死妹嫁的主意。又有一个国公府的李念兰阴魂不散,后来又来了一个简妍。

自从见到简妍的第一面起,吴静萱也不晓得为何,就甚是忌惮她。且其后几次徐仲宣与简妍的相处中,虽然他们两个人明明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可吴静萱就是莫名的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外人无法插足进去的感觉,所以她便甚是不喜简妍。刚刚她是想在中间挑拨简妍和李念兰,想让李念兰用自己的身份好好的折辱一番简妍,往后传了出去,于简妍的名声总归是不大好的,毕竟得罪了权贵之家的女儿,以后谁敢再和她一起玩?而于李念兰的名声只怕也会是不大好的,毕竟她落了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头。到时鹬蚌相争,她正好渔翁得利。不想最后徐仲宣竟然会走了来,且拿了简妍的书画就走了,竟是连她唤他都不答应的,岂不甚是丢了她的面儿?

她心中由不得的就更恨简妍了。恼怒之中转过头来,却正巧看见了徐妙华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徐妙华心中想的是,我真心和你好,同你玩,可你竟然一直只是拿我当棋子,压根就对我不上心。先时我就是特意的想请了大哥来和李念兰见面,让你心里不舒服。还有简妍,她纵然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商贾之女,可好歹她出去玩还晓得叫我一块儿,所以你想毁掉她的画不让大哥看到,我就偏要让他看到。

徐妙华既然目的达到,当下也不欲在这里多留,对着李念兰等三人说了一句出来的久了,恐母亲挂念,要回去了之类的话,转身带了自己的丫鬟就下了缀霞阁。而一直没有说话的徐妙岚见状,也便对着李念兰等三人福了福身子,随后也带了丫鬟追着徐妙华去了,倒是把吴静萱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了那里。

李念兰这当会却还是手中握着笔站在画案后面。

她面前案上三尺来宽的宣纸上画的是傲雪红梅,只是才画了一半儿,并没有完工。

她眼见得徐仲宣来了又走,从进来之后目光就一直只在简妍的那幅画上,竟是都没有瞧她一眼的,她由不得的就觉得心里憋屈愤怒之极,手中紫毫笔的湘妃竹管都快要被她给用力的折断了。

简妍到底是画了一幅什么样的画儿?虽然吴静萱和郭丹琴先时都说不如她的梅花画的好,可她纵然是个聋子也听得出来里面的恭维之意。再者,徐仲宣什么样的名人字画没有见过?可他见着简妍的那幅画时面上都是动容了的,这足以证明简妍的画非同一般的了。

她沉着一张脸望了望吴静萱和郭丹琴,最后又转向了周盈盈。

周盈盈说起来虽然只是周元正的侄女儿,但是听说周元正极是喜爱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反倒都是要靠后站的,所以纵然是周盈盈的父亲早就已经亡故,可在京城的名家闺秀圈子里也是无人敢小觑她的。

这当会周盈盈正坐在花梨木四出头官帽椅中从容的喝着茶,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风声过耳,与她再无关系一般。

而实际上,今日她确然也没有说上两句话。自始至终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坐在这里,冷眼看着她们争来争去。

李念兰想了一想,虽然极是不愿意开口询问,可是现下屋子里的这几个人,想必也就只有周盈盈会说实话的了,所以她少不得的拉下了面子来问着:“周姑娘,她的画到底画的如何?”

周盈盈闻言,抬起头来,没有什么情绪的瞥了她一眼。

私心里她其实是不大瞧不上李念兰的,不过是个妾室所生的庶女罢了。也就是仗着自己的亲姐姐是宁王的侧妃,国公府里又没有嫡女,倒把她这个庶女看得金贵。会写的几个字儿,会画的几笔画儿,就以为自己真是个才女儿了?这满京城的闺秀都是及不上她的了?

李念兰有心想灭灭她的火焰,便索性实话实说了。

“在我看来,简姑娘的那副画儿和那一手行草,绝非是闺阁女子的手笔。她内里的那份豁达和傲气,我们只怕都是及不上的。”

李念兰听了,自然是不服气的。

她劈手就将手中的紫毫笔重重的扔到了地上,光可鉴人的青砖上立时就溅落了一大滩黑色的墨。

立时便有丫鬟过来蹲着身子收拾着。李念兰瞧着那丫鬟收拾,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着,很不屑的就说道:“什么豁达傲气?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罢了,满身的铜臭味,还晓得什么叫做豁达傲气?”

郭丹琴也在一旁帮着腔,阴阳怪气的说着:“周姑娘,都说你最是会鉴赏字画的,再不会看走眼,可今儿个你怎么就看走了眼?”

她也素来就看不上周盈盈。凭什么一个父亲都死了好些年的孤女,无论到哪儿都能得到别人的青眼呢?不过仗着是首辅周大人的侄女儿罢了。可再是侄女儿又能怎么样呢?又不是亲生的女儿。再者周盈盈人如其名,生的温婉秀美,人都说她聪慧沉静的,将郭丹琴是大大的比了下去,所以郭丹琴对此也很是气不忿。

对于李念兰和郭丹琴说的这几句话,周盈盈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将手中的茶盅放到了花梨木小几上,面上笑意浅淡:“我今儿下午还约了文安郡主,不能再陪两位妹妹在此闲话了。这便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