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井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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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入村庄，是青苔古石依旧，清风不动。
最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村庄的大街小巷里挤满了各种飞禽走兽，雉鸡护崽，野狐成群，蛇腾鼠走，群鸟抱窝，群猫踌躇……
无论是大的小的，天敌与否，都安安静静地挤在一起，公交车驶过，这些动物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即使是鼠挤猫、猫顶狗、猫踩蛇、狐抱鸡，它们也没有互相攻击，只是全都抬头盯着公交车不放。
这让昏暗的街道上亮起一对对渗人的眼珠子。
除了这些动物，整个村庄就再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锁。望里看，像是被黑雾填满了，什么都看不到。
公交车停在了这一座新井之前，以古树老井为中心十米内没有任何动物接近。朦胧的光亮像拥有实体的涓涓细流，从井口中流出，而井口边缘却是阴暗模糊，让人看不清具体模样，让人幻想着有东西从下面莫名出现……
事实也的确如此。
公交车停下后不久，一只惨白纤细的手掌出现在灰暗的井口边。那只手指节分明，看着软弱无力，表面有一层脂粉似的荧光，不断随着手指上水渍滴落，在昏暗中泛着滢滢的光，如同活物，无风自动。
随着指节用力，一个白衣女人的身影从井下慢慢飘起，垂到地上的黑发披散在她身后，身体瘦削，不高的身子看着跟拉长似的。
她飘忽忽地升到井口处，慢慢坐了下来，一手绾住头发，一手提起白色的裙摆，从井口里面翻了出来。那道身影朦朦胧胧的，全身不断有荧光水珠滴落。
等对方飘飘忽忽地走到公交车前，她的身后已经铺了一条晶莹的水路。
“来了啊，上车吧。”售票员从位置上起来，来到门口处，伸手去拉她。
“嗯，汤大哥。”那个瘦美人轻轻应了一声，对着老爷子示意了一下，这才在售票员的搀扶下，坐到后面的位置。
“小翠啊，这外面没什么问题吧？有老哥哥要帮忙的吗？”老爷子指了指天上。
“麻烦倒是有些，倒是不用汤大哥帮忙。”那井里出来的人把头发整理好，铺在膝盖上，端坐着无奈说道：“今晚黑云遮月，一时间被伊甸园给盖住了，只要等天亮了就好。”
她叹了口气道：“以后伊甸园都不会在白天出现了，只是可惜了这满山的生灵，怕是等到天亮，就只剩这一村子了。”
“要不我们现在一起去把伊甸园拆了吧！那老乌龟死前把自己兵解了，对付里面的几个小东西还不简单。”售票员说道，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整个人也变得灵动起来。
那个姑娘摇摇头：“我已经把我的的鬼域和伊甸园连在一起了，现在动手的话怕是会波及到我的鬼域。”
“伊甸园本身就可以融合、连接其他鬼域，真实界和鬼域交互，形势复杂，用蛮力破坏可能引发其他变故，不确定性太大了。”老爷子也对售票员说道，“小翠身体不好，这样太折腾了。”
“我就随口一说。”售票员又恢复成懒懒的模样说道。
那姑娘突然指着王闽说道：“这位……也是钱庄的员工吗？”
售票员看了一下王闽道：“嗯，忘了跟你介绍了，他叫李命，是今天刚招聘的公交车司机，现在还在跟车学习。”
说完，售票员伸手介绍道：“李命，这位是我们钱庄的股东之一，裘翠清，裘小姐。裘小姐身体不太好，以后见面了要注意着些。”
那姑娘却是羞涩地说道：“呸，什么股东啊，你们自己乱安个名头在我头上，还当真了。”
说完，这姑娘挽着头发，起身对王闽行了一礼。
“您好您好！”王闽也连忙躬身还礼，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和腻歪。
明明是在这么诡异的一个环境下，还真的搞得像入职见老总、前辈一样。
要不是先前车上死了好几个，他还真有点加入“公司大家庭”的温馨。
这一路下来，“瘟腥”倒是不少。
“感觉你和以前的你越来越像了，也越来越像人了。”老爷子盯着裘小姐的一举一动，有种莫名的滋味，“要不我下次去找你看看？”
裘小姐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但很快又恢复淡然的模样，举起两个手掌轻轻晃了晃，说道：“不了不了，我今年可高兴多了。这样也挺好的，比之前不人不鬼的，强多了！”
裘小姐用手轻柔地整理秀发，仔细梳理，说：“我每回等公交的时间也多了不少，终于可以好好打理打量自己了。现在村子里修了路，也通了车，家家户户富起来，穿得都跟以前不一样了。那些姑娘家的，都没像我这样穿搭的。汤大哥，要不你下次来，给我带一套衣服吧……”
“……嗯，好！”老爷子犹豫了一下，立刻就答应了，然后又说道：“妹子，要不你也买部手机？我听这小伙子说，他以前是干销售的，专门卖手机，不是普通的小厂子产的那种，高端智能手机，在你的鬼域里都能打得了电话。”
“还有这东西？”裘小姐捂嘴，震惊地看向王闽。
王闽简直要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的确是听刘建锋说过，总部给负责人发配的特制手机，功能强大，不知道用了什么黑科技，不仅续航持久，哪怕是在鬼域里也能正常通话，是队长、负责人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辅助配具。
但问题是，王闽也不敢保证，就那破手机，在什么鬼域里都能用！
王闽看了看外面天地倒悬的鬼域，和眼前这位散发珠玉荧光的少女模样的老妖怪，很没有骨气地点点头，承认了。
“是的……是的！我卖的手机绝对正品，品质保证，假一赔三，你们就等着收货吧！”
说完，王闽心里一沉，没想到就短短一晚上，自己就负债一百八十元！
那裘小姐身上没有带钱，还是老爷子抢着付钱。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王闽好不容易才把价钱砍低五块，让自己的负债少了十二分之一。
公交车再次启动，缓缓驶离村庄，在通过一个山间隧道时，周围又变得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剩公交车灯光下的道路。
接下来，一路上都很平稳，外面的场景一成不变，没有停车，也没有人下车。
而售票员他们三个也没怎么聊天，就安安静静地在车上坐着。
又开了半个小时，公交车下了水泥路，开上一条山间小路，路面起伏不定，但前面的司机师傅一点都没有要减速的样子，依旧原速前进。
两边不再昏暗，齐腰高的杂草如同黑夜中无数只打招呼的鬼手，在公交车路过时，在车身上划出如指甲挠般的声音。
而整辆公交车就像是海面上乘风破浪的游船，在勇闯天涯。车底下的零件仿佛打了起来，各种零件碰撞和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让人以为车马上就要散架了。
每过一个土坑，王闽都觉得车壳要抛弃发动机，自由地上天。
司机师傅可能忘了，踩刹车是不花钱的。
随着公交车再次“吱——嘎——”一声长响，公交车跟个病弱的老头一样，差点喘不上气，车底下叮铃咣啷一通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