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还不起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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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还在宣室殿内，大司马王邑，带兵拼死阻挡汉军闯入未央宫，但实在是回天无术了。
大司马王邑，勉强支持了一日，乱兵汹涌异常，未央宫附近的各官府、邸第，要么逃亡，要么反叛。
到了次日，长安城中的少年，朱弟、张鱼等，害怕被汉军俘虏，也反戈投了汉军，充作前导，一把火，烧了作法门。
之后，又接连在宫中放火，火趁风势，迅速窜入掖廷，延及承明宫。
承明宫中，住着王莽的女儿黄皇室主，黄皇室主是汉平帝的皇后。王莽就是鸩杀了十四岁的汉平帝后，登基称帝的。
十三岁的黄皇室主，永远忘不了，自己刚满十四岁的丈夫，脸色苍白，嘴唇发青，躺在卧榻之上一动不动的样子。
宣室殿里，王莽表面平静，但实际内心惊恐万分，寝食难安。
“皇祖父，您已经有两日，米水未进了，还是吃点东西吧！”王妁端着一碗燕窝，劝了劝王莽，其实自己也没什么胃口。
王莽摆了摆手，形势不断恶化，祸不旋踵了，还怎么吃得下。
大司马王邑跪下道：“陛下，乱兵愈逼愈近，望陛下移驾渐台，暂避风头。”
王莽披着绀服，佩着玺绂，手持虞帝匕首，欲与未央宫共存亡。却一时头眩目晕，不能起行。
“郡主，来不及了，赶紧带陛下走吧！”大司马王邑焦急道。
王妁只好点点头，与群臣扶着王莽出了殿，南下阁道，西出白虎门，已有一辆马车偷偷候在宫门外。
王莽、王妁上了马车，那驾车之人一鞭子下去，马车奔了起来。
逃亡之时，马车途径承明宫，只见大火已蔓延至此。
“姑姑！”王妁在大火中，见到了黄皇室主，于是，推搡着驾车的马夫，急切道：“停车！快停车！”
旁边负责护驾的大司马王邑，呵斥那马夫道：“不准停车”，又转而向王妁解释：“郡主，莫怪老臣心肠硬，陛下龙体安危要紧呐！”
马车没有停顿，直接飞驰而过，王妁眼看着承明宫快速后退，黄皇室主的身影在火光中，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视野里，王妁却无能为力。
大火在承明宫中窜起，宫娥太监四处逃窜，乱作一团。黄皇室主也不逃避，也不惊慌，安静地坐在宫中，目光呆滞地望着熊熊大火，喃喃道：“父亲，您篡了汉家的天下，我这一死，何面目以见汉家祖先？”说着，慢慢站了起来，眼中没有一丝留念。
“不孝之媳，来向汉家祖先谢罪了。”黄皇室主安静地流着眼泪，嘴角微微扬起，走入了火海之中，结束了年仅二十八岁的韶华生命。
一路逃窜，王莽的锦衣华服，也被扯烂蹂躏脏了，颠簸之中，王妁已是钗横鬓乱。
“姑姑。”王妁心痛不已，却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王莽悲痛道：“考儿，是父皇对不住你，下辈子，勿要再投生帝王家了。”说罢，搂住王妁的肩，祖孙二人相互慰藉。
渐台筑在湖中，上架桥梁，四面皆是水。
“陛下，此处可以水相阻，反贼暂时攻不过来，望陛下屈尊至此，暂时避一避。”大司马王邑说罢，扶着王莽过了桥，登上渐台，此时护驾之人，尚有千余人。
大司马王邑又吩咐道：“来人，速速将所有通往渐台的桥梁，都拆了！”
“喏！”兵士们领命，纷纷开始拆桥。
大司马王邑，日夜战守，累得人困马乏。突然看见自己的儿子王睦，脱去了衣冠，意欲逃生，王邑从背后一把拎住儿子衣领，怒叱道：“我为大司马，汝为侍中，应该为主死节，为何逃去？”
见父亲这样义正辞严，王睦不得已，又回至渐台下，拿起兵器，与父亲一起为王莽固守，心中却已经是万念俱灰。
成丹绕京师仓一圈，果然诸郡县皆欢呼归降。成丹又与邓晔在事先约好之处汇合，取回自己那两万人马。
成丹领了兵马，率先杀入宣室殿中，狂呼道：“反贼王莽何在？”
又见一群宫女从侧门遛出，成天祜赶在父亲和哥哥的前面，过去横起枪，一把拦住，喝道：“反贼王莽何在？”
那宫女们皆吓得跪倒，颤声答应道：“已逃往渐台。”
成丹又率大众，遂赶至渐台前，两万人将渐台团团围住。申屠建、邓晔、于匡、韩臣等，亦纷纷率众，在骑马赶来的路上了。
成丹见桥梁已断，一时不能攻进去，于是下令用强弩乱射。
渐台上，大司马王邑，亦令众官接连放箭。
两军对射了一阵子，矢已皆尽。成丹见渐台上王莽守军无箭，大喜，便下令：“用木板迭桥，准备攻入渐台！”
大司马王邑手中已经没有箭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成丹的兵，木板迭桥，一步步逼近。
但王邑并不放弃，他父子二人，及邠恽、王巡等，誓死也要守住渐台门，众将奋力接战，战至天暮，终究是众寡不敌，并皆战死。
成丹的兵攻入了渐台门，踏着玉阶就冲上台去，渐台上也有众官守着，又接斗了好多时，也只是做无谓的挣扎罢了，王莽众将陆续毕命。
成天祜鬼点子多，攻进渐台后并不急着杀敌，反倒是先找王莽的踪迹。但成天祜并没见过王莽，于是提着枪，绕到主战场的后方去。
其实成天祜没有政治信仰，他并不是有多么的效忠更始帝刘玄，也不是对王莽有多大的恨。只是随着父亲，随着大流，尽力想要做好，图个表现而已。
绕到主战场的后方，成天祜果然见到两个衣着华贵之人，欲登船而逃。
“好个老匹夫，都这个节骨眼了，还不忘带个漂亮的小妞。”成天祜邪魅一笑，提起红缨枪，冲过来指住了那两人后背，喝道：“不准动！”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王妁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欣喜地转过身来。
成天祜以为这人要耍什么花样，举枪刺往那女子喉咙处。
“不要！”王莽喊得声嘶力竭。
枪尖已碰到了那女子喉咙，成天祜见是王妁，及时收住手，大惊：“王妁！”
王妁看着眼前的红缨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扶住那红缨枪头，道：“你不是说过，欠我一个人情的吗？那我现在求你，放了我皇祖父吧！”
不仅申屠建等人，所率人马赶来了，还有很多起哄的商贾百姓，也加入其中。
远处追兵将至，王妁放开枪头，拉住成天祜的衣角，哭道：“求你了，求求你了，来不及了，快放我皇祖父走吧！”
见王妁哭成泪人，王莽抱住孙女道：“别哭，别哭，祖父不走了，不走了。”
成天祜将枪收起，道：“行了，我替你们挡住，你们赶紧走！”
初次见到王妁的时候，她身边跟着一大群的随从，好不霸气；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锦罗绣衣，玉叶金柯；之后再见她，也总是一副高高在上，飞扬跋扈的郡主样子。成天祜哪里见过王妁这个样子，心中顿时生出怜惜之意。
成天祜本想要挡一挡这些追兵，可这些追兵眼里，压根就没有他成天祜，一哄而过。
王妁扶起王莽，两人奔了小船跑去。
突然成天渠从墙角窜出，抱住王妁的头，捂住王妁的嘴，又一个转身，踹开一扇门，躲到了门背后。
还没等王莽反应过来王妁被劫的事，追兵到了，一个名叫杜吴的商人，冲上来，就将王莽杀了。又有一校尉公宾跑来，斩下王莽的首级，提在手中狂笑。
门缝之中，王妁将一切，都看了个真真切切。成天渠又连忙用另一只手捂住王妁眼睛。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没有赶上杀死王莽的那些人，看到校尉公宾斩下了王莽首级，大受启发，当下乱刀分尸，皆争先恐后赶来割分王莽身上的肉。
成天渠一只臂膀紧紧地将王妁的头，抱在胸前，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王妁的背。王妁这些日子真的是太累了，一下子哭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