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皓颢满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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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邓晨二位将军，带领的三千敢死队，直捣王莽军的大本营。
混战之中，主帅王邑节节败退。大司马王寻，起先还慷慨激昂地，说要保护主帅王邑，见刘秀的敢死队，一个个都勇猛难当，敢死队势如破竹，所向披靡。眼看刘秀的军队，奔着主帅这边来了。王寻慌慌张张，竟躲到了主帅王邑的身后，捏住了王邑的衣角。
主帅王邑手有些发抖，气哼哼地扯回自己的大氅。王邑虽为主帅，但王寻好歹也是当朝大司马，位列三公，身份也不一般。看到自己的兵士，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眼看刘秀就要杀过来了，王邑眼神中透出惊恐，还有些恍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须发摩挲得乱如蒿草一般。
这时，王邑望到旁边有战马，于是紧了紧大氅，将袖子一甩，从众人中挤出，踉踉跄跄纵马向北而逃了。
这打仗不行，大司马王寻撤退这方面，倒是眼疾腿快，见势头不对，也赶紧跟了过去。
刘秀和邓晨都是敏锐之人，早就计划好要擒贼先擒王，只对视了一眼，便心领神会。刘秀将军带领一小队亲兵，悄悄从西侧去追，邓晨带了成天祜、穆雪等十余人，偷偷往东侧夹击。
此时，王凤、成丹，王常收到突袭得手的消息，带领着后发部队，大开昆阳城门，一路砍刺，将士们一个个都像是撒了缰绳的野马，杀得血瓢一般。这些日子在昆阳城内，每日提心吊胆，被强攻箭雨逼得神经衰弱，憋的一口气，终于得以宣泄。撒开脚丫子，一口气直追出五里多地。
那王莽从全国各地征来的勇士、谋士大军，能不能打，不知道，这逃起命来，倒是挺能跑的。他们的主帅王邑跑在最前面，见大势已去，不管不顾，骑上快马就先行一步了！
此时，纳言将军严尤也赶来了，但为时已晚，随着主帅王邑和大司马王寻的窜逃，王莽四十万大军，军心已经彻底溃散，战场上一片混乱。虽然主帅王邑多次不听严尤的忠言进谏，但此刻，严尤也只得先护住，自己这位主帅的性命，谁让人家是主帅呢。
刘秀决定再给自己的部队吃一颗定心丸，大喝一声：“宛下兵到！冲啊！”刘秀一声呐喊，带着自己的亲兵也杀了下来。众人听说，宛城的主力部队来支援了，个个更是斗志昂扬，所有的人马往北冲杀。主帅王邑带着的兵往前面跑，剩下的兵在后面追，全部都撒腿就跑。
在跟着邓晨追主帅王邑的途中，穆雪见混乱之中，有一身着大氅【chǎng】之人落单，只见此人头戴锦绣兜鍪，衣着华贵，想必是个大官。穆雪伸手，从箭囊中摸出一支箭，搭弓拉箭。只一箭，正中那人脖颈处，那人身子一僵，从马上直板板落下。
“大司马王寻已被射杀！大司马王寻已被射杀……”这时，昆阳大军中喊起了，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众人更是热血沸腾，军心大振。
“雪儿，我们赶紧去追王邑吧！”成天祜连砍身边数敌兵，赶到穆雪身边道。
说罢，二人朝着邓晨和刘秀二位将军带领的小分队追去。
此时，邓晨和刘秀二位将军，在追击过程中汇合了，二人带领的那几十余人，被严尤的兵挡住了去路，正在厮杀中。穆雪和成天祜赶到，加入了协助将军突围的战斗。
成天祜之前和父亲、哥哥一起战斗时，未有甚么经验，打着打着就落单了。此刻，成天祜心中却只想着要保护穆雪，半刻也没离穆雪身边。
有了成天祜的保护，穆雪更加心无旁骛，箭无虚发，二矢同发，可中四人。这样的实力，引起了严尤的注意。
眼看邓晨将军所率的这一小队人马，已经将严尤派来的断后部队撕开了一道口子，突围已成定局。严尤在不远处已将局势看清，决定射杀了这个危险的神箭手“小兄弟”，就撤兵。
严尤自腰间摘下自己的画燕弓，习惯性地随手到箭囊中去，摸出一支三棱铜头箭，搭弓拉箭，瞄准了穆雪的左边胸膛心脏处。“嗖”地一声，一支三棱铜头箭离弦，旋转飞出，直奔穆雪方向而来。
成天祜如有天神指点一般，恰好看到了这支箭，情急之下，丢下手中的青铜剑，一个箭步扑上去，竟然徒手握住了那支箭，只是摔倒在地，连滚了好几圈，手也被箭上的倒刺头，钩出了血。
穆雪赶忙跑过去，扶起成天祜，见他手上全是血，关心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成天祜一下抓得太紧，手指略有些僵硬了，慢慢松开手时，看到手中血淋淋的箭头，二人顿时瞪大了眼，异口同声道：“三棱铜头箭！”
严尤见暗杀未遂，也不必久留，转身拨马，吩咐左右，尽皆随主帅撤退。
穆雪心中猛地一震，双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往箭飞来的方向一看，只见远处有一人，身后背着箭筒，骑着高头大马，身边还带着几个亲兵，正拨转马头，要离开。那人的正脸，被穆雪看了一个满眼，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
穆雪咬紧牙关，按耐着心中的紧张和愤怒，拔腿就朝那人跑去，成天祜也紧紧跟随穆雪之后。可是那人骑着马，而且本身就隔着一段距离，穆雪越追，距离越大了。
穆雪心中一着急，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但穆雪并没有放弃，用肩膀抹去了眼泪，冷静地一箭，射中了正在厮杀中的，一个敌人骑兵。穆雪瘦小的身躯，此刻充满了势不可挡的巨大能量，一头冲上去，将那人撞翻落马，夺了那马，打马去追刚刚射箭那人。
成天祜见穆雪抢到了马，自己也就近找了一个骑兵，但手中的青铜剑丢了，成天祜心中一急，竟赤手空拳，将那人活活拽下了马来。都来不及去杀那兵，夺了那马，便去追穆雪了。
赶了一程又一程，中途穆雪不知，又射下了多少挡路的小兵，满地都是王莽大军撤退时，抛弃的残枪断戟。穆雪追了近七里地，离主战场越来越远，四下的喊杀声，也已渐渐被抛在身后，夤【yín】夜中，昆阳城火光通天，也被抛在了身后。
幽深漆黑的小道上，冰冷的月光打在地上，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严尤的小队人马“蹬蹬蹬”的马蹄声，和身后穷追不舍的穆雪的马蹄声。
严尤发现，刚才侥幸没有被射死的，那个小厮，追了这么久，还不肯放弃，于是示意左右亲兵，将此人拦下。
亲兵领命，回转马头，掩护将军撤退。不一会，穆雪被三人拦下，“吁！”不得不勒马停下，眼看严尤在掩护下，有条不紊地撤退着，穆雪心急火燎。
“哎呀！大兄弟，您能不能跑快点啊，我很急的。驾！驾！驾！”成天祜抢下的那马，也是不争气，脚力不行，追了半天也没追上穆雪，把成天祜急得是满头大汗。
穆雪搭弓拉箭，瞄准其中一人，那三人突然分散开，将穆雪围住转圈。穆雪只身一人，也不宜硬拼。
忽有一人，打马冲了过来，穆雪就势躺下，双脚勾在马镫子上用力，就是一箭，那人本想从背后偷袭，不料最先送了命。
其余两人就着这个空当，提刀冲了上来，穆雪只得打马而逃，等拉出一段距离，才好再放箭。那两人怎会不知距离越远越危险，也紧随其后，不给穆雪搭弓机会。
这时，其中一人，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嗖”地掷到了穆雪的马腿上，穆雪的马瞬间失控，前蹄猛地抬起，在空中扭转了几下，将穆雪甩落在地，跑掉了。
骑兵对步兵，那自然是占尽了优势。那两人同时打马冲了过来，穆雪纵身一跃，跳进了路边黑漆漆的林子里。那二人骑着马，试探性地，往林子这边靠近。
突然二人眼睛中闪过一道寒光，同时中箭落马，有一人当场身亡。还有一人挣扎着站了起来，这人已经发现穆雪受伤了，于是拖着闪闪的寒刀，向草丛这边走来。
穆雪确实在纵身跃进林子里的时候，崴伤了脚，还被小树根扎伤了手掌。这人拖着刀，走过来，穆雪已经无处可逃了。穆雪手中抓起一把泥土，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那兵，举起明晃晃的刀，“啊！”地一声砍了下来。
穆雪抓准时机，将那一把有些黏糊糊的泥，一下扔到那兵脸上。那兵这一刀没砍下去，还在抹眼睛，又只听“呀！！”地一声，还没反应过，就被什么撞倒在地了，又觉脖颈处一凉，喉咙被划破了。
“天祜！”穆雪看到成天祜赶来，心底最后的一丝倔强崩塌。
“雪儿！”成天祜赶紧跳进灌木丛中，将穆雪一把抱住，道：“没事了，没事了。”
“让他给逃了，让……让他给……逃了……爹……爹”穆雪泣不成声。
成天祜本以为，穆雪是在刚才的打斗中，受了惊吓。没有想过，穆雪竟然是因为这个在哭。
“马！”穆雪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成天祜骑来的那匹马。立刻放开成天祜，挣扎着起身，要去用这匹马继续追严尤。
看到穆雪颤颤巍巍要过去牵马，成天祜心疼至极，哽咽了一下，对着穆雪的背影柔声道：“不行的。这匹马，追不上的。”
这匹马，一看就不是能追敌的良驹，穆雪怎会不知。听到成天祜这样说出来，声音温柔，却更加刺痛人心。穆雪跪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将头抱住，泪水啪啪掉在地上。
成天祜走到穆雪身边，单膝跪下，将她整个蜷缩着的身体揽入臂膀间，轻轻拍着穆雪的背。
成天祜仰头望天，一轮皓颢满月正当空，跟那天晚上的月亮一模一样，跟他背着穆叔叔的遗体上绿林山，那天晚上的月亮，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