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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章 喝尽的茶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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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眼杂,更莫法查下去。

到后两日,七爷叔害怕程二老爷一时喝多,把不该说的在外人面前通通倒出来,这厢特意派了两个后生照看程二,那厢反倒松了程行龃的绑,叫他出来招待应酬。

停灵停七,明日出殡,出殡之后,万事休矣,当算总账。

夜深人静,今晚是最后的狂欢,程行龃特意搬来四五壶用黄泥封口的陈酿高粱酒,掺上黄糖腌制的青梅和大颗大颗的粗糖粒,甜丝丝的漩涡完美隐藏了高粱酒的辣和呛,十分方便下口。

程行龃似丝毫不受那日风波的影响,挨个将爷爷、伯伯、叔叔敬过去,感激又感激,拜了又拜,谢了又谢,氛围热烈、举杯换盏间酒过三巡,热闹之间,无人发现,程行龃已从外院消失不见。

内院灶房中,婆子、丫头一大堆收了工,东家热闹玩乐,他们也能摸鱼偷工,架了张薄木板躲在灶台后头打叶子戏,熙熙攘攘快活着。

一个黑影探头探脑蹿出来:“咱玩啥呢?”

管灶房的陈婆抬头见是个面生的婆子,有些不耐烦:“叶子戏!不跟不相熟的人玩!”

黑影在光下现了身,精瘦精瘦王二嬢难得不骂人,笑眯眯:“打两把不就熟了?”

袖兜子向上一抹,叮叮当当的铜板撞击之声,王二嬢拍一拍:“我从四川来的,不晓得你们松江这边的打法,对子胡是算两番还是三番咧?”

围坐着的婆子丫鬟对视一眼,立刻十分热情地邀她入座。

有个婆子警惕心高:“我见过她,好像是绣楼里的婆子。”

有人把牌一推:“我们不跟绣楼的人亲近。”

王二嬢拍拍胸脯:“我!二楼月姑娘的亲婆子!你们自己想,这个节骨眼,绣楼哪个敢出来?除了我们月姑娘!”

二娘挤眉弄眼:“风向变了,亲姊亲妹们!要看清楚噢,风向变喽!”

围坐的人再对视两眼,好像是这个道理。

这位月姑娘,这几日,在程家风头很旺的。

那就打牌嘛!有人要来送钱,难道还要往外推?

围坐的婆子立时张罗起来,打了五圈后,王二嬢输出去二三十个铜板,眼睛滴溜溜一转,一眼看到立在厨房门口的两壶酒,甩出一串铜板:“渴了渴了,打两碗酒来快活快活!”

牌都打了,喝两碗酒算甚。

前头的东家老爷,不也在快活吗?

在厨房累生累死,要连这点小灶都开不了,还不如回家种红薯!

喝酒自不能一个人喝,一碗酒传了一圈,见了底便又打一碗,不多时轮转喝酒已满足不了玩得兴起的婆子丫鬟了,一人端了一小碗酒,打一张牌吃一口酒,好不快活。

快活的吸引,总是最大的,渐渐的,厨房的小灶台里里外外围了二十来人。

王二嬢手里攥着叶子牌,高声打出一张“七索!”,又赶忙笑眯眼睛把牌往怀里捂:“错了错了!看错了!我要打三条!”身形一晃,透过人群的缝隙,只见不远处的垂花门已经空了。

看守的婆子丫头,都在这儿了。

王二嬢把局撺起来后,借撒尿便跑了,跑至垂花门旁的马厩旁,正好看见程行龃的衣角没入马厩茅屋。

王二嬢展现了超乎年纪的灵活,往墙角一躲后,飞快向绣楼跑,一边跑一边低声骂:“狗日的,老子今天输的钱,明天都要从那根麻猫儿身上赢回来!”

正提笔画画的周狸娘“阿嚏”一声,狸猫的胡子都画歪了。

马厩茅屋,现有三人。

程行龃手一挥,小厮进来将躺在墙角的黄芪拖了出去,便只与二人。

母子二人。

段氏被关了三日,好歹头发整齐,虽见憔悴,却还算体面,见儿子来,展唇笑笑,露出唇边的梨涡:“你爹明天下葬?”

程行龃摇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爹。”

段氏的笑被这一句话击溃,面色终究是沉了下去,侧身偏坐,并不想再看他。

程行龃缓缓蹲下身,帮段氏抚落沾在鬓间的枯草,声音轻缓:“娘,儿子知道你怪我,可那时那日,若我任凭二叔指认下去,程家族老岂会给我活路?”

“娘,你不同啊,您还有靠山呀,您与柳大人私交甚密,他不会放任您不管的...您好好想想我与柳大人究竟有无关系?我立刻去柳府搬救兵,或是寻一个时机将您偷偷放出去,待风头减弱,您想回来便回来,若不想回来,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颐养天年,也不是什么难事。”

程行龃再强调问一遍:“娘,我到底是谁的儿子?”

段氏被逼问到了角落,深吸几口气。

这三日,她像被抽走了神魂一样。

给儿子偿命,是她该的,是她欠下的债!她认了!她不说话!什么结果她都担着!

但是,她没想过,儿子现身,却是为了逼问她这件事。

他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套出她的话,再去攀附上大人,借此机会一步登天?!

甚至用生死来威胁她说话!

荒唐呀荒唐!

她是他娘啊!

亲娘啊!

段氏绝望地看着白墙,一合眼,一滴泪顺着面颊落了下来。

程行龃蹲下身,死死盯住生母,不厌其烦地发问:“娘,您若记不得,您就告诉我,在怀上我前后,到底有没有见过柳大人?在哪里见的柳大人?柳大人是否知道你当时的身体状况?”

程行龃热切地握住段氏的手:“娘!这对我很重要!您说吧!您说呀!”

嘴巴恳求,手却用力。

段氏吃痛,一把甩开了儿子的禁锢!

程行龃想发怒,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胸腔起伏之后,终究是冷静了下来,侧过身,一手拿茶盅,一手拿茶盏,给亲娘倒了一杯茶,双手奉至其眼前。

“娘,您别生气,您若觉得我僭越,问得露骨,我不问了便是。”程行龃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平缓下来:“七爷叔那里,我来想办法,总要将您救出去,不叫您在这里关太久,在此之前,您稍安勿躁——我纵有万般不是,也是您亲儿子啊。”

段氏不想接茶。

但程行龃坚持。

段氏只好单手接过,仰头喝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