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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他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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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出门?

我呼一下坐起来,起猛了,竟然看到闷油瓶和床都在打转。

“额啊。”

这一下晕眩太难受了,像在坐云端飞车,忍不住呻吟一声。

闷油瓶一只手捏住我肩膀,他很用力,我肩头都有些疼了,不过也坐稳了,没有躺回去。

脑子像是慢慢一点点落回脑壳里,我捏着眉头,强忍眩晕问他,“等等等等,你要去哪儿,怎么不跟我说啊。”

我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煎熬,本身又是多思多想的人,分离的焦虑让我的安全感变成一只没底的筛子,很轻易就能漏光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要反复确认好几遍闷油瓶还在不在,深怕万事转头空,一转头时皆梦。

胖子都快疯了,好在近几年我已经有了些底气和信任,少了些焦灼和惶恐,感觉轻松多了。

听说闷油瓶要出门,我就想知道他要去哪。

他从身上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剥开塞进我嘴里,“先别说话,你低血糖了。”

糖果很甜,我缓了缓头晕就好多了,觉得自己是不是饿过头了。

胖子看着我,脸上堆起大大咧咧的笑容,又坐回沙发上。

“天真,淡定,淡定,我不是从巴乃着急回来么,买了点土特产没来得及拿,阿贵叔就帮我走快递了。今天刚送到镇上,小哥,记得明天去取回来啊。”

闷油瓶的手顿了一下,我就用眼神问他是这样么。

然后他转头去看胖子,“你不要骗他,他会想多的。”

胖子朝我翻了个白眼,嘴里嘁了一声,身体往后窝进沙发里。

“你听我的就得了,跟照顾婆娘一样,真他妈麻烦。天真,你以前可不是这样黏糊糊的人啊。”

闷油瓶看着我,淡淡的说,“我约了张有药,答应告诉他一些事情,来换他的地图。”

我哦了一声,心里不禁有些抓狂,妈的昨天我们刚揍了这家伙,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什么鬼,小哥竟然还背着我跟张有药互留电话了?

这时胖子一拍沙发扶手,“天真你可别多想,我在喜来眠公众号更新了,是他联系我们的。”

我忍不住看一眼胖子,暗骂一声靠啊,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我腹诽一句都不行。

摸出手机打开公众号,果然发现凌晨四点多胖子发了条更新,点开只有五个字,“鸭已经好了”,下面配了一张图,是红润油光的北京烤鸭刚出炉。

这套路看着很眼熟,咦,这不是文锦阿姨的“鱼在我这里”么,胖子还偷师了。

我愣了一下,抬头问胖子,“怎么不是南京大板鸭?”

胖子吸了吸口水说,“胖爷是正经北京银,比起南京大板鸭,当然还是好这口了,我发完就下单了三只全聚德,过几天就该到了,千里买烤鸭,犒劳小天真。”

“谢谢了,我还是喜欢吃酱鸭,回头让我妈做好,寄过来给你们尝尝。”

“好嘞,记得跟家里说多寄点,你们浙江的鸭子个头不大。”

“给你寄一箱够不?尝个鲜得了,又没有多好吃。”

我朝胖子翻了个白眼,去看下边的留言,一水儿都是想订烤鸭的,要不然就问喜来眠什么时候开张,看来胖师傅的吊烤炉倒真可以提上日程了。

胖子趴过来,指了其中一条让我看,“吴老板果然是高手”,留言人是“张有药”。

他果然看懂了。

我们的公众号上一直都挂着订餐电话,敢情他们就是这么联系上的。

我看向闷油瓶,很想问问他们是怎么协商的,但他看起来根本没打算和我仔细分说,干脆起身出去了。

我又去看胖子,胖子耸耸肩,一副我也不知情的样子。

可恶,闷油瓶和张有药竟然还是单线联系,娘的他真是不骗我,因为他啥也不说啊。

我心里一时烦乱,爬起来低头找鞋,“谁再管这些破事谁是狗,一会吃完饭,胖子你直接把我打晕,过年再叫我。”

胖子站起来,把鞋一只一只踢给我。

“别赌气,这算是半件家务事,小哥怎么也是张家族长,自己能处理了,他又不是个一百多岁的宝宝。”

我想了想,我这心火生的真是莫名其妙,闷油瓶虽然大多时候能对我和胖子敞开心扉,但他那心扉是青铜门级别的,里面藏的秘密实在太多太重了了,随便来一个,对我和胖子就是一座翻不完的昆仑山。

三个人安静的吃着饭,胖子告诉我们盒饭终于吃到头了,这是最后的两盒,我说那真是可喜可贺。

粥好喝的有些过了头,又鲜又香,我和胖子一碗接一碗。

以后喜来眠也可以考虑上这个养生粥了,不过一想菌子大都是季节性的,闷油瓶去深山里一朵朵采也不是办法,收其实收不到多少,如今年轻人都去别人的家乡打工了,自己的家乡只留下爬不动山的老人了。看山大爷都病了,以后估计也不会采了,囤一点够我们自己吃就不错了。

胖子听了就说店里其实可以做成限量版,实行饥饿营销,先到先点,但也不错。

就是我们的小鸡仔小鸭仔还没有长成,要吃还早着呢。

胖子说他可以等它们快快长大,他最喜欢就地取食材,边养边吃,特别新鲜。

闷油瓶看了看粥里的鸡,没说话。

村屋养大的那些鸡都是他负责喂,别馆这批小鸡仔小鸭仔也是他在一天天带大,我们三个还给胡乱起了一批名字,多福多宝多肉多来米什么的,现在都喂熟了,亲近得很,一时也不知道他吃起来啥心情。

我吃完了,就看着闷油瓶仍在极慢的一口口喝粥,不知道是不是吃一口心里念一句阿弥陀佛,我在一边看着看着看出了火气,问他,“你有钱么?”

闷油瓶愣了一下,不知道我什么意思,还是把钱都掏出来了,我看了看,只有三百多块,他钱都去哪儿了,给张海客发工资么,也不够啊。

胖子直接看傻了,没想到闷油瓶这么听话的从了,他捂紧自己屁股口袋,“要集资交电费了么?天真,不至于不至于哈。”

“闭嘴。”

我掏出手机给闷油瓶转了五千块——他微信绑的还是我的卡,想了想也给胖子转了三千,胖子看到信息就乐了,“天真老板,不至于不至于,区区三碗粥哈。”

“不要可以还我。”

“那不行。”胖子立马把钱收了。

我问闷油瓶,“路上够用了吧,快去快回,我和胖子先整理卫生,在家里等你回来,咱们就开业。”

他点点头,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继续喝粥,“就去厦门,可能要回趟楼,五天足够了。”

我说好,然后把自己和胖子的碗都收了起来。

胖子委屈极了,举着胖手抗议,“天真,我还没喝够,还想来一碗。”

我看了看满满一锅都快让胖子喝没了,我全给了闷油瓶,跟胖子说,“你给小哥留点吧,都喝五碗了,你自己看看肚子都出来尖尖了。”

胖子低头看了看,就把腰带用力收了收,差点没把自己勒吐了。

吃完了天还没黑下来,我们决定回村屋,反正胖子宝贵的盒饭已经干没了,别馆和农家乐里除了花草就只剩下书了。

回村屋要翻过后山,下山的路有些难行,走着走着,胖子嘿哟一声滑下去,吓我一跳,幸亏闷油瓶眼疾手快,他一手拎住胖子,一只手伸过来挽住了我,三个人将扶着慢慢走下来。

闷油瓶的手温暖干燥,指节有力,握着真是令人无比安心。我突然叹了口气,我跟闷油瓶置什么气,他又不是我儿子,儿大还不由爹呢。

第二天我醒来已经快中午了,我躺着怔忡了一会,心里盘算闷油瓶如果坐高铁的话,估计已经到厦门了,也不知道跟张有药见面了么,他们谈的怎样,不知道为什么,越想我心里烧起来一股莫名的焦虑。

是离别综合症么?

胖子告诉我小哥走之前买好了早点,让我先吃一点,我有点吃不下,就说昨晚粥喝多了一点不饿。

下午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午饭,我和胖子一起翻过后山回到农家乐,歇业这么久,光坐吃山空了,旅游旺季马上快到了,我们该准备准备,过几天得开业了。

胖子去收拾厨房,归拢各种原料,我跟他说过期的直接扔掉,需要采买的先记下来,我们明天开始添置。

我把地板冲洗了两遍,勉强把桌椅擦了一半,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

不行,我很不对劲,心跳得太快了,心率过一百了,头开始发晕,以前也没这毛病啊。

胖子从窗户看见了,跑过来扶我,他吓坏了,脸比我还白。

“天真,天真,你怎么了,说话啊!”

我心跳得跟擂鼓一样,耳鸣都出现了,我跟自己说,怎么回事,闷油瓶又不是第一次自己出远门,我到底在心慌什么。

过了有五分钟,心跳开始慢慢缓下来,我扶着胖子爬起来坐到椅子上。

“给我来根烟。”

好难过,心脏好像出问题了,我知道这样子抽烟不好,可我感觉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尼古丁。

胖子迟疑了一会,看我脸色特别难看,还是给我点上了,塞到我嘴里。

“就一根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久违的熟悉的烟草味直冲我的鼻腔和肺里,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种烟雾缭绕的安心又烧心的氛围里,我的大脑嗡的为之一振,强制性的把还不规律的心跳压了下去。

我一定漏掉了什么。

我闭上眼,脑子里开始浮现这些天的一幕幕场景,当时懵然不觉,现在看过去到处都是破绽,只是我选择视而不见,是因为闷油瓶和胖子都在身边,我一直有人依赖么。

张有药他要夹的喇嘛的不是我,他在骗我们,他需要的从始至终就只有闷油瓶,一直都是。

可能他早就认出了闷油瓶,或者说他认出了张家族长,如果他真是在暗处观察我们许久,那该是什么时候的事?对了,给潘子烧纸那天,闷油瓶的麒麟就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在梦里都扎眼。

不对,或许更早,在闷油瓶浑身散发着白雾从山里回来的路上,他躲在山林里远远看到了那只踏火焚风的麒麟。

看山老人的宋刻本是他给的,我开始以为他送我是做个顺水人情,现在想起来,在我把书扔在桌上之后,闷油瓶把它拾起来了。

黎簇送来老档案,那些记录其实都是张有药给闷油瓶看的,长生,药人,这都是张家的绝密,他是在告诉闷油瓶他掌握很多事关张家的古老信息。

然后他人出现了,对上闷油瓶他为什么不敢还手,因为他清楚这是张家族长,还手没用。

身为普通人却背负长生,破解了张家长生之术,手持张家族长的地图,和道方古丹,这个人和张家族长明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甚至他早就解开了藏宝图,不需要闷油瓶一笔笔辨认,我相信现代痕检技术完全可以区分血迹和墨迹。

现在想来海昏侯墓里的烂竹简都能复原,区区一幅古图算什么,只要他足够有钱。

巧了,他还真特别有钱。

项庄拔剑舞,意在乎沛公,看起来是他在千方百计的邀请我,感动我,吸引我,其实就是为了树个张起灵追随者的人设,与我共情,让我感同身受,没时间细细推敲,扯那么多幌子就是为了一步步引得闷油瓶入他彀中去,把闷油瓶这个百岁宝宝单独钓走。

我叹了口气,闷油瓶在别馆里独自守着我的时候,在看到张有药百年长生的时候,在听到长生之术被破解成功的时候,他是不是在心里也生了一个想。

是我疏忽了,没有考虑过闷油瓶的心情,张有药他得逞了。

我叼着烟,开始给闷油瓶拨电话,铃声响了一声又一声,一直没人接,我一遍又一遍的打,不死心的打。

胖子也点上一支烟,在我对面拉出椅子坐下,他皱着眉头默不作声,隔着桌子看我疯狂打电话。

过了半天,他忍不住问我,“天真你作啥妖呢?小哥早上刚出门,这还没到一天呢,你这就想他想他想他了?咱不兴这样哈,你又不是离不了孩子的娘,有点难看了。”

我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跳动也跟往常一样匀速了,心跳失速,偶发的么。

妈的,我的心脏和大脑还是一家人么,反应慢点都不行,一言不合就发脾气。

我停止拨打电话,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跟胖子说,“现在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的情绪转变的太快,胖子明显已经跟不上节奏了,他迷惑的看着我,不懂我在搞什么。

“我想听好坏好坏那个。”

“我们可能中了别人圈套,小哥失联了。”

说完这句话,我的心一下像大鱼潜入海底一样宁静,这么多天的隐忧和焦灼,其实就是潜意识在害怕这一刻的别离吧,我早就该和自己的直觉握手言和,凡是在我们三米之内跳来跳去感觉不对劲的直接弄死没商量,胖子挖坑我来填土,小哥负责踩实。

这次站在我们对面的已经不是村民甲乙丙,算计的也不是那一亩三分地,这是涉张资深老学究的阴谋阳谋各种夺谋,都怪我的触角还是太迟钝了,是因为闷油瓶一直在身边,给了我盲目自信的勇气么。

胖子眨眨眼,他看上去对我的话很不理解,毕竟在失联这件小事上闷油瓶的前科属实罄竹难书,当狼真来了的时候善良的胖村民已经不相信了。

“不是,我说天真,小哥失联不是正常操作么,咱们不提当年勇了,就说现在,他进山手机都不带,有时候一去一天,我每次都觉得这崽崽跟放羊丢了没两样。”

找他的时候就对着漫山大喊,他听到了自会回家,等一会没见他奔回来,那就换个方向继续喊。

我多次看见村里大妈也是这么在水塘边喊他们家的大鹅。

托他的福,我和胖子肺活量都大了起来,每次年终堂口训话的时候我都不必用话筒,声音稳稳的传到最后一排。

还带回音和混响,典型的华丽男中音。

“你这话说的我真是无言以对,不过这次不一样。张有药处心积虑把他骗过去,肯定图谋不小,他这次带了手机,你可别说他连接电话都不会。”

胖子想了想,又反问我,谁能阻止闷油瓶接电话呢,除非那人不想活了。

“我就是说你就是容易想多,也许他单纯靠在车上睡着了呢。小哥睡神转世,出差累了,开个房洗洗澡睡睡觉也挺正常吧,换我还要去会所找个小妹按摩,好好松快松快呢。”

我吐了一口烟,心说闷油瓶去会所是万万不可能的,现在下结论是有些仓促,但我不可能坐等时间来验证结果,我已经开始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成年人的愤怒源于自己对眼前状况的无能为力,我已经跳过了愤怒和不解的阶段,习惯把进度条直接拖到最后,寻求最优解决方案。

胖子看我表情还是绷紧了,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个绕不开的结,小心顺着我的炸毛,继续说下去。

“咱就算小哥是被骗走的,那你又怕啥。咱们捋一捋哈,首先张有药肯定不是为了干掉小哥,最大的可能还是为了那张图,他想要找小哥带路。小哥他,又不是百岁小孩,那纯属陆上坦克,人间凶器,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他被人威胁,或者绑着去,难道他那么蠢,不会想办法脱身么?”

“你先稳住,说不定过一会他就给你回电话了。”

闷油瓶不是莽夫,相反他是我见过最能整活的人,只是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强大过于出风头罢了,一力降十会,若他真发起狠来,可是直接上去拧脖子的,除非动了枪,否则张有药根本不是个儿,真怕他要么不出事,要么出大事上社会新闻,我和胖子只能去探监了。

胖子说的似乎很有底气,至少推断闷油瓶没有生命危险应该是真的,我有点被劝服了,心底那种无法言说的焦虑散开了些。

“你快说另一个呢。”胖子又问我。

我摸了下自己的心脏,“我需要做个体检,我好像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