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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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莫歇总会断断续续地接收到原身的记忆。
或面对书本，或与人潮相背而行。除了梦见弗洛恩那次领略过的美景，再没有其他鲜活的色彩，正如他的精神世界那般黑暗空虚。
兄长。
当莫歇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时，心情变得十分微妙。
在前世，有许多年轻的战士将他视作哥哥，会笑着向他挥手，会和他日常寒暄，就是不会像这样郑重而谨慎。
莫歇尝试站在原身的角度，以自己的方式对待新的家人。
他想“他”应该是感到喜悦的。
因为从他目前所掌握的记忆来看，这是尤菲米娅第一次以家人的身份和“他”对话。
——砰砰。
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冲破鼓膜。
这种感觉是……？
莫歇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时间慢了下来，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仿佛都被凝滞了一般。
他的头脑异常清醒，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像是一张零散的拼图，终于找到了相契合的碎片，向完整迈进了一步。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原来帮助原身完成“缺憾”可以扩展精神世界，从而提升精神力上限？
莫歇缓缓眨了眨眼，现在能主动控制巫力的他可以轻松进入感知视界，不仅能看到流质的流动的轨迹，还能看到魔力。
身形纤细的少女，尤菲米娅体内运转着的庞大的魔力，深紫色黑色交缠的漩涡，象征着未知与神秘。
“能请您帮我翻译一本书吗？”尤菲米娅微微抬起头，双手用力攥紧裙面，“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
“我暂时没什么想要的。”
“我……可以为您提供帮助，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莫歇注视着迫切想要证明些什么的少女，笑了笑说：“尤菲米娅，我有一个提议。”
几天后，麦金托什堡一处安静的居室内。
阿瑟斯正坐在书桌前，双目无神地翻动着基础课教材。
窗外是一片阳光明媚的美好景象。蔚蓝的天空，无边无际。大病初愈的巴兹嘴里叼着球，和侍者女仆们玩闹嬉戏。他却只能窝在封闭的房间内，面对乏味的文字，增强机械记忆。
尤菲米娅·麦金托什，令人胆寒的魔女，居然威胁他说：如果不能在月测验中取得满分，就向母亲提议给他请更“有水准”的家庭教师。
那也就意味着，他的自由时间会大大缩减，无法经常出入练武场练习枪术。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痛苦。阿瑟斯扶住额头，露出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忧郁神色，轻轻叹息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像尤菲米娅那样，专注于自己的爱好，无忧无虑地生活。
当代麦金托什家族最闪耀的双子星——雷克顿王国的国民这样称呼他们。
他阿瑟斯是最有望比肩，甚至超越自己的父亲，成为称号骑士王的人。而还未踏足社交界的尤菲米娅在学习方面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单论天赋甚至和兄长不相上下，现在破格被王家学院的神秘学系录取。
家族历史深厚，家族风气却并不封建的麦金托什，并不强制要求女性出嫁。所以尤菲米娅能底气十足地将那些想要联姻的名门子弟拒之门外，尽量避免和其他贵族千金产生联系。
阿瑟斯单手支着脑袋望向窗外。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有名的场面。
前年由母亲主持的生日宴会上，同龄的贵族子弟或是发自真心，或是迫于长辈的压力，环绕在宴会主角的身边，想要得到谈话交流、更进一步了解的机会。
他们有的手捧鲜花，有的展示礼物，小小的年纪，根本不明白“爱”为何物，像一群大力扇动翅膀的花蝴蝶，盲目地忙碌着。
从小就只对性别为书的事物感兴趣的尤菲米娅自然是对这些赞美和讨好无动于衷，她神情平静，湛蓝的眼眸缓缓扫过男孩们，只问了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成为语言学系华夏语专业的首席？”
整个大厅因为这句话安静了一瞬。
男孩们愣在原地，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茫然。
华夏语？早听家里人说，那都不是人能学懂的。
成为首席？那前提是要有一个聪明的脑子，还有远超常人的语言能力。
难道说这就是麦金托什小姐挑选未来伴侣的条件之一？难，实在是太难了。
尤菲米娅没有等到回答，留给他们一个微妙的眼神后转身离开。那模样，像极了对学生感到失望的教师。
回忆结束，阿瑟斯伸出食指，百无聊赖地拨动着书页。
尤菲，这个脑袋里只有书和小说的假大人，她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双生子特有的羁绊让阿瑟斯自动抛却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开始挂念起自己的姐姐来。
主人们的卧室在阳面，面向开阔的原野和天空，庭园内的美景、自然风光及远方高大肃穆的雷克顿钟塔都一览无余。
然后阿瑟斯微微垂眸，看到了一抹惹眼的黑色。
整个麦金托什堡里只有两个人拥有。除了忙碌的长子之外，就是……
这人一改往日阴沉的打扮，穿一身绿白相配的常服，没有佩戴多余的饰品。
他原来的头发长至肩膀，额前的碎发总是遮住面容。现在他修剪短了，露出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更加清澈通透。而那曾经微屈的腰身也变得挺拔，肢体自然地舒展开，尽显得体与大方。
莫歇·麦金托什。阿瑟斯默念出这个名字，眼神一暗。
如果砸一下脑袋就能使人彻头彻尾改变的话，那还要医药学做什么？
阿瑟斯缓缓眨了下眼，看莫歇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外人。
他不相信，也不想承认那种荒谬的说法。
尤菲米娅肯定也和他保持着相同的态度，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麦金托……
“莫歇！”
是尤菲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
嗯？阿瑟斯的眉头忽然皱紧，微微探头向下看去。随着少女跑动的身影由远及近，他的眼底逐渐弥漫开惊诧之色。
这个笑得像朵向日葵的人是谁？
或许我在做梦。
尤菲居然会追随在除父亲以外的男性的身后，满面笑容似乎发自真心？阿瑟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努力想要看清现实。
不对。重点是尤菲和莫歇，这两个人怎么会待在一起？
“把这句话拆分成三部分会更容易理解。”
“原来如此，我只关注到了连词。”
他们在说什么？
阿瑟斯收敛气息，身体紧贴在窗沿之下，以一种极其隐秘的姿势探听他们的对话。
本来他还羞于做这种事情。但又转念一想，这是光明正大地探听，骑士的事怎么能算偷呢。
“这位华夏作者确实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尤菲米娅没有直接回应，湛蓝色的眼珠微微转动，提议道：“莫歇，我们去小教堂吧，那里没人打扰。”
“好。”
临走之前，莫歇抬头看了一眼。洁白窗帘的一角随风晃动，只留下微弱的生物活动的迹象。
小子跑的还挺快。他心里笑道。
二人来到小教堂前，坐在乳白色的长椅上，又聊了些华文书写方面的问题。
在天赋与热爱的加持下，尤菲米娅进步神速，现在已经能通过关键词句了解文章的大意，向更高水平进发。
“之后的翻译，我可能会让梅米转交给你。”莫歇顿了顿说，“那个棕色头发的女孩，你应该见过她。”
尤菲米娅收敛起笑容，直直注视着他，眼里闪烁着问询的光芒。
莫歇递上手稿，简单解释道：“我该为回学院做些准备了。当然，如果你有疑问，欢迎随时来找我。”
尤菲米娅这才再次露出微笑，先站起身。“稍后我会准备好物品清单，希望能帮到你。”
“谢谢，尤菲米娅。”莫歇也随之离开长椅，二人相对而立。
他迎着少女堪称炽热的目光轻轻摆手，“和你交流很愉快，下次再见。”
或许是因为女主人温莉回来了，侍者和女仆们对他的态度稍有改变。
“莫歇少爷。”
“您好。”
回房间的一路上，莫歇收到了不同的问候。尽管他们的脸色还是控制不住变得苍白，嘴角紧绷起不安的弧度。
推门而进时，梅米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
“莫歇少爷，看来您和尤菲米娅小姐相处得很好。”梅米站在他身侧，眉眼弯弯。
“是啊。”莫歇拿起刀叉，点头应道。
不知道尤菲米娅从什么地方得到了一本华文小说，名为《常见的主人公的故事》。
小说的序章通常短小精悍，是吸引读者继续阅读的重要部分。尤菲米娅凭借自己平时积累的华文词汇，勉强翻译出了个大概。
她被“主人公”的经历深深吸引，对故事的发展、细节线索和人物脉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尽管我能猜到结局，但我还是想要从头见证一遍。我想知道的事情就写在这本书里，主人公是怎样结识伙伴的，为了达成心愿他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可面对如此繁多的陌生文字，我连对照词典开始翻译的勇气都没有。这种感觉令我心跳加速，无法呼吸。
尤菲米娅目光恳切地说道。
——尤菲米娅，我有一个提议。你可以把小说原文寄存在我这里，而我会定期给你一份翻译后的手稿。
——真的吗？是的，这是一个好办法，就像是在等待作者发表新章的读者一样……谢谢你，莫歇。
金发少女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这时的她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向大人袒露心声，倾诉烦恼，然后得到应有的抚慰。
正因为等待，所以才会有期待。
为尤菲米娅翻译《常见的主人公的故事》，每礼拜一章。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