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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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轿的颠簸,让轿内的李芙心中有些惶恐不安,大红盖头更是闷的几乎她喘不过气,但她不愿将其揭下。
她知道这场婚事不过是父兄和皇家的博弈,景明月的高傲冷漠,代表了天家和满朝文武。
她不是他的正妻,不过是一个只被容许在辽东苦寒之地结亲的侧室。
但只要她一想到和萧守义在陈郡谢氏一起长大的那段岁月,想起他们一起读书习字,捉弄夫子;想起他们一起上树摘果,下池捉鱼;想起他们一起做了坏事,却总是他站在前头替她挨骂受罚,想起他总是将他手头最好的东西留给她……
想起他宁冒天下之大不韪,背负朝臣的弹劾和百姓的谩骂也要娶她,想起他紧握着她的手说“不要怕,一切有我”……
李芙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正当李芙陷入甜蜜的回忆时,忽然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刺中,紧接着酥麻的感觉迅速漫遍全身。
李芙以为是待久了大红盖头导致的眩晕和错觉,她终于忍不住想要掀起盖头喘口气时,却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李芙的视线中只剩下一片模糊不清的红色,接着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景明月从喜轿座位的暗箱中起身,抽出怀里的绳子将李芙绑了个结实。
她取出暗箱中备好的另一套喜服换上后,将李芙藏入暗箱。
她没有父亲母亲替她盖上这方盖头,只能自己将盖头戴在头上。
所幸,她终于可以嫁他了。
下轿的时候,景明月对着陆寒渊做了一个同心结的手势。
盖头下的人是她!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明媒正娶。
景明月在侍女的搀扶下跨过火盆,缓缓地走向陆寒渊。
陆寒渊凝望着景明月向她走来的每一步,她穿过那些欣喜与痛苦交织的岁月向他走来,如黑夜之中的皎皎明月,照亮他陷入寒渊中的人生。
侍女将红绸交于他们之手,他与她一人牵着一端向正厅走去。
“一拜天地——”
他们同拜天地神明,敬皇天后土,让他们遭逢巨难而不死,数年之后幸重逢,得以重续这段年少暗许的夫妻缘分。
“再拜高堂——”
婚礼现场所有的机关都是景明月亲自布置的,只要启动机关,空荡的高堂之位就会露出苏敬儒和柳意卿的灵位。
那才是他们共同的高堂。
“师父,您若在天有灵,请助小九能平安喜乐地实现所有的愿望。”
“父亲,母亲,今日女儿终于嫁给他了……”
同拜高堂的这一刻,他不是陆寒渊,她也不是景明月。
他是柳定柳三哥,她是苏济苏小九。
“夫妻对拜——”
这一拜,拜暮霞村中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将她奉若掌珠,珍之重之,予她人生中仅有的八年无忧岁月,定下长大成人永缔良缘的婚约;
拜那年国贼作乱,天地同哀,他放弃大好的前程功名,为她穿过兵荒马乱,血色山河,在食人炼狱一般的成康伪宫里舍命相护;
拜那年苍天开眼,尸山血海中,他与她跨越万水千山得以重逢,一方六博盒,一句恨无常,他们共同报仇雪恨,手刃叛军叛将;
拜那日衡阳山顶,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她揭开了恨无常的银质面具,衡阳景明月与皇昭司陆寒渊再度重逢,此后你来我往彼此试探,纵有立场不同身不由己,千言万语而不能说,亦有丹心真情可为天地日月所鉴……
侍女为陆寒渊和景明月递上合卺酒,陆寒渊的唇放触上清冽的酒水便知这是万芳楼的桃花酿。
七年前,他们一同成功刺杀罗毁后,她用来庆功的酒便是桃花酿。此后数年,他遍尝天下酒水,终于识出这酒出自万芳楼,名为桃花酿。
那日相邀未成的桃花酿,今日她用作他们的合卺酒。
两臂轻绕,良缘永结,清冽甘甜的酒水混杂泪水滑至唇边的咸涩,竟有一种更为醇厚馥郁的滋味。
侍女接过陆寒渊和景明月手中的葫芦,将两瓣葫芦合至一处,用牵系葫芦的红色丝线将葫芦紧紧缠绕。
“礼成——”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赵冰河快把手掌都鼓烂了,镇北军中的知情者,都道这只是元帅为了擒拿李禄而演的一场戏,只有她知道景明月与陆寒渊走到今日有多不容易。
满堂宾客齐道恭喜,整个礼堂尽是喜庆。侍女先将景明月扶回洞房,留陆寒渊与宾客举杯欢庆。
“大人,李禄李?到了。”一个雁影卫附在尹燕泥的耳边悄声道。
尹燕泥为了装得像景明月,脸都快板硬的时候,李禄终于上钩了。
“请。”
李禄李?等人带着一群宾客着涌入吴王府,李禄笑得合不拢嘴,端过酒盏提起酒壶,来到众人面前,拉着几个在场宾客痛饮几杯后,走到陆寒渊面前。
“小婿可否赏脸陪老夫喝两杯?”
陆寒渊顶着萧守义的脸自然会给足李禄面子,他利落地接过身边侍女递来的酒,对李禄道:“小婿敬岳父。”语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禄大笑着将酒饮下,另外拿了一个空杯倒满了酒,来到了尹燕泥的面前。
“景大人,在下深知大人对在下颇为不满,但眼下吴王和小女已经成婚,不知大人能否看在吴王今日大喜的份上,饮下在下敬的这杯酒?”李禄将手中酒递上。
尹燕泥面无表情地侧过身,转身自己倒了一杯酒,和一旁的李铁马碰盏。
李?气得几乎要将手中的酒盏捏碎,但一想到景明月嚣张不了多时,又将酒盏缓缓松开。
“景大人真的不愿饮在下这杯酒吗?”面对尹燕泥的冷落,李禄直至此时,仍维持着谦和的笑容。
“你算什么东西,配和我们大人喝酒吗?”楚炼直接站到李禄跟前,毫不客气地顶撞过去。
“景大人不喝这杯酒,可别后悔。”李禄笑道。
“你可别不识好歹,还敢威胁我们大人?”楚炼把袖子往上拽了拽,忍着没挥拳朝李禄的脸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