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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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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苟敬的衣衫被小六一点一点地揭开时,那伤口触目惊心。虽说刀剑无情,可即使在战场上,死个人也不过是一刀,而苟敬身上的伤,则好像是人用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剐过似的。

小六眼中有泪光闪烁了又强忍了回去,好容易才把苟敬身上的伤口清理了一遍,正要上药时,却被一只大手牢牢地钳住不能动弹,“带我去见主公,快,往西走!”

小六当场懵在了原地,进退不得,只得为难地朝屋里昏暗不明处望了两眼。

“主公知道你的忠心,俺也会一五一十地上报给主公,你安心养伤就好。”暗处那人说了话。

过了好一会儿,苟敬才慢慢地松了手。

那声音苟敬记得,是夏侯婴的,他是刘邦的中涓,但他又和其他只负责洒扫的中涓不一样,他是专门给刘邦驾车的,是从一开始便追随着刘邦打天下的刘邦的同乡。

因为有了他,刘邦决计不用担心自己会像百八十年前的那个倒霉的国君,在战场上硬是被车夫送给了敌国。

他是刘邦心腹中的心腹,他们的关系甚至比樊哙和刘邦的还要亲近。

只是,如此重要的人物,此时不在蜀中刘邦的身边,却千里迢迢地来到洛阳这个是非之地,一时间竟让苟敬不敢顾及身上的伤痛,支棱着耳朵听着。

“崽子是个好崽子,反应和口齿都利落。只是细皮嫩肉从来没经历过风雨的模样,能胜任主公的任务不?”

能,当然是能。

在接到此次任务时,苟敬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韩翊。

韩翊不单单是世家子。而且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十来岁时跟着韩家一众老小爷们到西边群山里打猎,与众人走散了。最后找到时,只见他衣衫破损,血迹斑斑,四下里儿狼尸零落。

不要说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就是在场的最壮实的人,也不一定能在如此群狼的围攻中活下来。

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出于对韩翊人身安全的考量,韩平把这事给捂了下来,可当时的情形还历历在苟敬的眼中。

这样的事远不只一件两件的,虽说其他的都没有群狼之死那般地震撼,但苟敬是看着韩翊长大,他十分笃定,韩翊就是刘邦要找的人。

“子房先生说了,这次押上的,可是主公的全部身家性命,容不得丝毫差错。所以,蜀中派了小九来与那崽子作生死决,赢了的才配做这件事。”

苟敬的心里一个咯噔。

他听说过小九,是刘邦麾下最强的间者。对方是如此地神秘,就连他,也只是听说过,甚至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

一万种况味涌下心头,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得的饼饵。看似泼天的富贵,却是拿命也不一定能换来的。

只恨这世间没有后悔药的买处,苟敬恍恍惚惚地又睡着了。

夏侯婴走了,不知在什么时候。

待到鸡啼三遍,苟敬才真正地清醒了过来,麦粥过后,小六问他,

“阿爷,韩家都已经那样了。你说韩翊那厮能在三个月里凑够那两万金不?为个小娘,得了个劲敌,犯得着吗?”

“啊齁,呸!”猛地一口浓痰重重地啐到小六的脸上,身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像是钝刀子慢慢地在割。

都什么时候了,小六还在关心这些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白白带了他这么久,真是气煞人也。

两万金,是个什么数目?只要操作得当,都够取当今楚霸王的半条命了,别说是极盛时期的韩家拿不出来,就是把跟前已经被搜刮过好几遍的洛阳城翻个底朝天,也不一定抠得够。

此路不通走彼路,钱财是死的,他韩翊可是活的,要是这点变通能力都没有,那还真是他高看韩翊了。

小六的指节有些泛白,也不去揩脸上的唾沫,星眸中精光乍现,而后又极快地垂下了眼睑。

“这是在哪?”屋内的光线很暗,苟敬有些看不真切。一丝风都透不进来,苟敬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平常猎人暂歇的小屋,更不是山神庙。

作为间者,只要一息尚存,都得精准地判断自己的位置,然后好相机而动。苟敬为自己的虚弱感到羞耻。

“姚计。”

姚计是家皮货庄,是苟敬一手支棱起来的。不过是两三年的功夫,可业绩却对城东头几百年的老字号羊记隐隐有碾压之势。

如果不是戏水河畔的鸿门宴让苟敬嗅到了天下大势将定,萌生了要搏一个出身的想法,恐怕现在他只算是一个富家翁。

这应该在姚记后院的厢房处,小六挑了个好地方。

“吩咐下去,随时盯紧韩翊!”

……

洛阳城东,羊记门口。

天刚麻麻亮,正在指挥着伙计洒扫的羊老六一看到韩家的牛车过来,眉头就不由得拧成了一对肥蚕。

自从两年前他豁出全部家当从韩家手中盘下这家店以来,韩家人就再也没从这家店里买过一针一线。而且每次来的时候,韩家人还总是那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总是让他这个羊记新近的东家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昨天兴洛里发生的事他差不多第一时间就听说了。虽然他痛恨姚记的不择手段,但是看到韩家吃瘪,他也暗自高兴了一把。

这韩家,居然今天又来了,而且是罕见的父子俩一起来!真是啥恶心来啥。

但羊记是开门做生意的,韩家虽说败落了,但也不是阿猫阿狗之流可比的,他得罪不得,只得苦着脸强打精神把韩氏父子迎了进去,好茶好果子地侍候着,外加一张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的,强撑出来的笑脸。

“韩爵爷快看,这可是我前段时间从项王军市处讨得的一件宝贝。它的前主人可不一般,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故燕国昭王。”

战国时,燕昭王买马的典故固然有名,但是燕国国破之后,燕昭王以流亡之身混迹于版筑之间,而后还能带着一众燕人复国并让燕国跻身一流国家之列。

在很多人的眼中,燕昭王本人的幸运光环远远盖过其中励志的成份。只要是他的物件流传到世上,一旦流转到市面上,都会被当作不世出的宝物。

这次羊老六一开始就带韩平来到他家的镇店之宝跟前,为的就是要杀杀他的威风,或者是狠狠地捞老韩家一笔。

这是羊老六第一次在韩平跟前露出锋锐之处,着实让韩平吃了一惊。一国之君的物件,自然不会差,韩平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正抚摸着眼前的大氅呢。

只听得不远处的韩翊开了口,“亏羊叔是羊记掌柜出身的,竟把生意做得这般糊涂!

如果我没看错,现在羊记店里的出货速度,不及两年前的三成,而且我看店里新换上的货品,不但不是北货,而且还和那件故燕王的大氅一样,是有过旧主人的。

羊叔,我说得可对?”

羊老六心里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后生,居然一眼就看出了羊记店里的窘况。

不是羊老六没想到这一层,而是这些年到处都在打仗,华夏地界断了货源,不要说塞外的上等货过不来,就算是南边的勉强可以充个数的狗皮驴皮什么的都很难得到。

但是,这又管他韩翊什么事,他羊老六解决不了的事,韩翊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就能办成了?

羊老六也不客气,“哦?早就听说韩家贤侄饱读诗书,见识非凡,那你倒说说,这事该怎么解?”

羊老六的话里有话。北边的匈奴、大宛和东胡的商路,一般的商家是跑不通的。他是拐着弯地说韩翊不通世事,不识人间烟火,是个成不了事的书呆子。

不过这样也好,韩翊把话接了过去,要是他答不上来,倒也省了他亲自得罪韩平的过错。

韩平心里直叫苦。事情到了这一步,莫说是其中一处货源的一部分利润,就算是整个羊记鼎盛时期的所有收入加在一起,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但事已至此,韩平只得强作镇定,先看看韩翊怎么处理再作打算。

“我说有,便是真的有。但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我说出来的新商道上的一应事务,我得参与;所得好处,也得有我的一份,得黑字白绢,到行里公证了才行。”

韩翊只管一个劲儿地说,听得韩平心里直叹息,莫说是这点利润,就算是十个羊记连本带利加一起,也还远远不够两万金的数。

不过看韩翊说得有板有眼的,韩平只得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