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葛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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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陶釜不能使用,只是这个时代的烧制工艺有限,陶釜极易开裂,导致她每次做饭都提心吊胆,生怕饭还没做好,锅先炸了。
可按照如今的铁价估算,一口铁锅少说也得数两银子,这还是起步价。
许樱桃绝望地闭了闭眼,罢了罢了,总归都会有的。
等后续生意稳定了,她就从零售个体户转变成供货商,每日在家中供货即可,再不用遭这风吹日晒的苦,且还赚得更多。
这般想着,她便更加卖力地推起了车。
到镇上时,比昨日整整早了一刻钟有余。
许是来得太早,包子铺还未开门。
好在一家人昨日将镇子走了个遍,知晓镇子中段有口公用水井,稍后若是想打水洗碗,直接去那处拎来便是,无非就是多走几步的事。
今日不逢集,许樱桃只做了八十块绿凉粉,冰凉粉是试水,也只做了一盆也就是十六块。
此时街上人并不多,许樱桃清了清嗓子,大声吆喝了几句,她的嗓音又清又脆,很快便吸引过来几个顾客。
“哟,我还当你们今日不会来,我家两个娃儿昨日吃了你家的绿凉粉,可是心心念念得紧。”一个妇人朗声笑道,张口便要了两块绿凉粉。
谢柏认出她就是昨日帮着他解围的那位婶子,有些紧张地叫了人。
许樱桃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不错啊小伙子,都敢主动叫人了,有进步!
她又从桶里捞出一块碎掉的绿凉粉,又用芭蕉叶裹好,放进妇人的篮中:“婶子,昨日多谢您帮我家小弟说话,这一小块绿凉粉是感谢您的。”
说是一小块,其实并不小,若按体积算,少说也能卖个两文钱。
妇人骤然得了便宜,当即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连声夸赞小娘子真会做生意,明日自己还来买。
付完钱,妇人又看到另一个桶里淡白近乎到透明的冰凉粉,忍不住惊呼:“这可是冰?”
这个时代,能在暑天用上冰的,只能是顶豪奢的人家,老百姓那是见都见不着一眼的。
许樱桃笑着摇头:“婶子误会了,这也是我做的一样新鲜吃食,叫冰凉粉,搭配着薄荷糖水,吃来虽没有冰块沁凉,但也绝对降温消暑。”
妇人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桶侧,确实不冰手,可这亮晶晶的透明凉粉,又实在吸引人,她惴惴问道:“这个啥子冰凉粉,可不便宜吧?”
许樱桃:“是要比绿凉粉贵一些,不浇糖水带走的四文一块,浇糖水的五文一碗。”
虽说麦芽糖没有蔗糖甜,但那也是糖不是?糖可是金贵东西呢!
这个价格远远低于妇人的心理预期,当即咬咬牙道:“给我来一碗,不过,碗待会再还你,成不?”
这哪有不成的。
许樱桃当即点头应下,给妇人打了一碗冰凉粉,再浇了满满一勺糖水。
一开张就入账十一文钱,这可真是个好兆头。
因着冰凉粉未准备试吃品,后面的客人也就随心意买不买。
招呼完第一拨顾客,许樱桃清点了一下库存,绿凉粉除去损耗的,还剩下六十六块,冰凉粉还剩下十一块。
一回生,二回熟,姜氏今日可谓是淡定了许多,不那么忙的时候,还能数数铜板。
结果数出这小半个时辰内,竟然收入六十九文!
姜氏眼角眉梢都洋溢着笑意。
有钱就有动力,正当她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之际,却发现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竟再无一个顾客前来。
街道上路人不少,但个个行色匆匆,无人逗留。
姜氏傻眼了。
从一开始的满脸笑容,渐渐到眉头紧锁,再到后来紧张到来回踱步张望,直走得许樱桃有些眼晕。
“娘,您先别急,咱再等等,若是再等不到客人来,咱们就挑着沿街叫卖,若实在还不行,大不了拿回去自己吃。”许樱桃倒是淡定得很。
姜氏只得强迫自己冷静。
好在又等了一会儿,道路尽头呼啦啦来了三五个男人,个个穿着虽不富贵,但也无补丁破洞,算得上体面。
许樱桃定睛一看,倒还有个“熟人”——昨日没买着,承诺今日要来吃凉粉的那人。
“嘿,小娘子,你看我没骗你吧,我王虎言出必行!”男人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许樱桃热情招呼:“我娘刚还说今日客人不多,让我换个地方摆摊,我寻思还未等到王大哥前来,这要是走了岂不是让您扑个空,所以我就没同意。”
姜氏丝毫不恼自己背了“黑锅”,反而笑得更加热情了几分。
王虎朗声大笑:“小娘子是个实在人,昨日听人说你这绿凉粉实在好吃,可惜我没吃上,今日专门带着几个兄弟来尝尝,吃完正好去主家上工!”
许樱桃手脚麻利地打了五碗绿凉粉,今日没有借到条凳,只能歉意朝几人一笑。
王虎一行人却浑不在意,往屋檐下一蹲便稀里呼噜大吃大嚼了起来。
只一口,王虎顿觉惊艳不已。
先是草木的清香,然后是滑弹的口感,最后咸、酸、麻、辣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却又各自分明,立时让他自心底涌起一股莫大的满足感。
不枉他期待了一整夜,果真好吃!
王虎呼噜噜吃完一碗,毫不犹豫又要了一碗,并十分豪气地请了其他兄弟再吃一碗。
几人自是欣喜不已,直呼:“虎哥仗义!”
中途姜氏鼓起勇气向几人推荐冰凉粉,可还未报价格,王虎几人听说是浇着糖水吃,忙摆手拒绝。
“咱们爷们儿吃不来那甜腻腻的!”
姜氏只得作罢。
尽管初次推销就以失败告终,可不知为何,姜氏的一颗心怦怦直跳,竟还隐隐有些欢喜。
原来和陌生人搭腔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结完账,王虎打了个饱嗝,笑道:“小娘子,我方才忘了说,你们今日快别在此摆摊了,多半没人来。”
这下就连许樱桃也有些不淡定了,忙追问:“王大哥何出此言?”
王虎朝着远处遥遥一指,道:“二里外那处是葛家庄,我们哥几个最近就在那处做工,庄主葛员外的母亲今日祝寿,请了戏班子在庄子外唱大戏,还会给前去贺寿的人发红包,只要说句吉利话都给,镇上多半人怕是都跑去凑热闹了。”
许樱桃恍然大悟,怪不得包子铺没开门,路上行人也都步履匆匆。
王虎继续道:“不若你们去葛家庄外摆摊,大伙儿白得了红包,定然舍得花钱吃上一碗你们的凉粉。”
这也正是许樱桃接下来的打算。
她当机立断收摊,准备跟着王虎一行人去葛家庄。
娘仨也不拖后腿,忙将器具归置收拢。
几个男人有的是力气,二话不说就帮着他们挑担推车拎篮子,许樱桃自是感激不已。
一路上,许樱桃从王虎口中获知了许多葛家庄的事迹。
在这个皇权不下县的时代,县衙便是等级最低的行政单位,除了收税和统计人口,县衙官吏几乎不会到县城以外的地方活动。
至于乡镇村落这些小地方,则全权交由地方乡绅和宗族来管理,这些人虽无一官半职在身,却极有号召力。
葛家庄的葛员外,便是管理白龙镇以及下辖乡村的乡绅老爷。
因着葛员外经常乐善好施、扶危济困,深受这一代镇民乡民的尊重爱戴,是以,当大家得知葛员外的老母亲今日祝寿,便都放下手中活计前来捧场。
一行人到得葛家庄外,远远就见乌泱泱人头攒动,锣鼓队也在咚锵咚锵的演奏,好一派热闹景象。
别说是娘仨,就连许樱桃也没见过这阵仗,眼中满是好奇。
王虎将许樱桃他们送到人群外围,挑了个平坦的位置,才将东西全部放下。
“往南走个三十来丈,有条小溪,你们若是要打水洗碗,可去那处取水。”王虎交代完,便带着哥几个进了庄子。
一家人又是千恩万谢。
许樱桃的心情尤其好。
自打来到这个时空,除了陈氏和曹婆子两个奇葩外,她遇到的都是热心肠好人。
他人的善意就好似阳光,渐渐驱散了她对这个陌生世界恐惧和不安。
选好位置,许樱桃便安排姜氏和谢梨去打水,自己则和谢柏支摊子。
之所以不让两兄妹单独行动,到底是担心人多杂乱,万一有拐子,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趁着母女俩前往取水的间隙,谢柏内心几经挣扎,终是鼓起勇气开了口:“大嫂,你能不能教我算术?”
自打昨日见过许樱桃盘账,谢柏可谓是又敬佩又激动。
他昨晚翻来覆去想了许久,自己力气没有娘和妹妹大,手艺也没大嫂好,唯一可取之处可能就是脑子比较灵光。
若能习得大嫂的算账技艺,将来定能成为她得力的助手,共同支撑起这个家。
可他既担心大嫂记恨当初他撵她走那事,又担心大嫂不愿意教,天人交战了许久,才磨磨蹭蹭开了口。
许樱桃却是一喜。
昨天她还在琢磨如何在不暴露自己识字的情况下,又能帮助娘仨扫盲,且能让他们不对她产生怀疑。
结果琢磨的半天也没个结果,谁知这拧巴孩子是个上进好学的,竟主动朝她开了口。
许樱桃忙不迭点了头,生怕答应慢了谢柏反悔。
当许樱桃滔滔不绝分享算数技巧之时,就见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正引着一个背着药箱、须发花白的老者急匆匆进了庄子。
许樱桃说话动作一顿,那位老者她见过,可不就是那位镇上医馆的坐堂大夫。
这大喜之日,请大夫登门,难不成是葛员外的老母亲生病了?
葛家庄内。
“老爷夫人,小姐高热不退,都开始说胡话了!”丫鬟跪在地上,双眼哭肿得像两个核桃。
一对身着绸缎的中年夫妻疾步走到床榻边,见爱女面如金纸大汗淋漓,正出气多进气少地打着摆子,显然就要活不成了。
这对中年夫妻正是葛员外和妻子潘氏。
潘氏心痛如绞,她急切地将女儿拥入怀中,声音哽咽道:“大夫呢?可让人去请了大夫?”
葛员外轻拍妻子的肩膀,罕见地对下人疾言厉色:“哭有何用?为何早不来报?可让人去请大夫了?”
丫鬟闻言,浑身颤抖,带着哭腔回禀:“老爷、夫人,奴婢已差遣阿昌前往镇上急请大夫,并非奴婢有意隐瞒,实是张嬷嬷嘱咐奴婢不得惊扰二老,她说小姐若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起,将来如何能适应大家族的严苛,奴婢……”
潘氏顿觉一阵眩晕,想到自己早先勒令下人务必要听张嬷嬷的话,不许由着小姐胡闹,可不成想,自己的一个决策,竟快要害死女儿。
思及于此,潘氏又急又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葛员外连忙将妻子搂住。
老大夫顶着满头大汗一进屋,就见到眼前这一幕。
他连忙放下药箱,从中取出几枚金针,朝着潘氏的身上几处穴位一扎,又拿出一个气味浓烈的香囊往她鼻端晃了晃,不多时,就见潘氏悠悠转醒。
一睁眼,潘氏立刻朝着老人就要下跪,被他眼疾手快拦住。
“文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您要多少钱我们都给您,求求您救救她,她才九岁啊。”潘氏苦苦哀求。
葛员外也面色沉重道:“文大夫,还请您务必救救小女!”
“二位不必多礼,救人乃医者职责所在,我定当竭尽全力。”
文大夫再顾不上多言,侧头去看躺在床上的小姑娘。
只一眼,他就厉声呵斥:“你们是怎么当爹娘的?大热天给孩子捂这么严实!”
葛家庄外,伴随着阵阵锣鼓声,戏台上缓缓拉开序幕。
戏子们身着华美戏服,或轻摇折扇,或翩翩起舞,一时间好不热闹。
许樱桃大致听了听,演的是八仙为王母拜寿的情节。
她对戏曲不算很感兴趣,见娘仨正伸长脖子全神贯注盯着戏台,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不由得弯起唇角,又扯了扯姜氏的衣袖。
“娘,你们凑近些看,我一个人守着摊子就行。”
对普通百姓而言,一辈子能看场戏的机会屈指可数,既然遇到了,干脆看个过瘾。
姜氏忙摆摆手:“那哪成,万一我们刚走就有客人,你一人如何应付得过来?”
话音尚未落尽,就见方才进庄子的小厮又急匆匆跑出,手中还拎着个食盒,直奔他们摊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