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_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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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着难过到湿漉漉的熊,突然觉得,命运有时候会给熊开一些残忍的玩笑。
一只在爱里长大的小熊,因为意外失去了爸爸妈妈,在快要在荒野里孤独地冻死时,命运却让它遇到了一群爱它的人。
他们珍惜它,守护它,从不让它见世间险恶,让它无忧无愁地长大,但命运又将他们全部夺走,把它重重抛回这孤单的世界。
熊把战友的遗体背出战场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熊拖着血肉模糊的腿把自己卖给小贩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从北境到南方,在这漫长又颠沛的两个月里,熊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货运车厢那么黑又那么冷,它会害怕吗?
“我不冷……”熊小声说。
“胡说!怎么会不冷,”你给熊盖上第三条厚被子,“你别看现在暖和,今晚要降温的。喝点热水吗?”
“谢谢,可是……”熊说。
今天是熊入院的第三天。
三天来,你陆陆续续从家里搬来一些生活用品,把熊空荡荡的病房布置得总算有点像样。
而熊似乎也没闲着,这几天它在养病之余,给瓦西里医生修完手枪修猎枪,把医生的小军火库整个都保养了一遍,今天你来的时候甚至看见熊正在帮胖姨姨换厨房的灯泡。
然后你把熊揪回了病床上。
熊一跳一跳地跟在你身后,把换下来的灯泡丢进了垃圾桶。
熊在你的瞪视中重新缩进被子里。
“静养,都说了要静养。”你敲着床头柜说,“瓦西里医生说,距离你能起床活动还需要至少一周呢。”
“我感觉好多了,”熊小声说,“而且……我答应了帮玛莎重新铺电路。”
“什么电路?他们应该去雇一个电工。”你说,“你是病人,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
熊眨了眨眼睛。
你感觉它可能是在装乖。
你倒了一杯水先给自己消消气。
瓦西里医生提供的水壶不太保温,倒出来的水是温的。
“你等着,我去买个烧水壶,这样你就能随时喝点热水了!”你说。
“我不喝热水也没关系的。”熊说。
但是这几天都抱着蛋白粉杯子捂爪子的熊,让这句话变得很没有说服力。
你套上外套出了门。
两个月前你摔了一跤,膝盖的韧带有点拉伤,医生仔细嘱咐你恢复期不要受寒,以免留下后遗症。
比起来,熊的腿伤可要严重得多了,同理类推,就更应该保暖了。虽然目前条件有限,但你还是希望尽量保证熊不要受凉。
超市里卖食物居多,要买生活用品还是得去街边的小商店淘货,多跑上几家才能买齐。
你取了一些现金,跑完整条街,终于再次走进了街角的咖啡店。
说是咖啡店,但和所有私人商铺一样,也经营一些咖啡之外的东西。
你一进门,咖啡店老板立刻认出了你——你下午刚在他这里买了两条厚厚的被子。
“里面可是鹅绒的!整座城里都买不到这么好的被子!”在向你要出一个离谱的价格时老板骄傲地说。
但在被你作为添头薅走杯子牙刷又加上一条大毛毯之后,老板的笑容就显得有点勉强了。
“下次一定还在您这买东西!”你抱走被子的时候对笑不出来的老板说。
没想到这个下次立刻就来了。
再次看见你这个回头客,老板立刻就迎了上来,有种势必要扳回一局的斗志。
“有热水壶吗?”你问。
“烧水壶?”老板回吧台后面翻箱倒柜,拆出一个印着外国字的盒子,“就剩这一个了。”
“不是这样的,”你说,“我想要一个电热水壶。”
“那没有。”老板说,“这个多好,崭新的,多好看,燃气灶和柴火上都能烧。”
店里来了客人点单,老板跑出去接完单,回来边磨豆子边问:“您是最近搬家来这边吗?”
“不,”你说,“我有一个朋友在附近住院。”
“哦明白了,”老板说,“祝他健康。”
“谢谢。”
“我还有一些好东西,”老板神神秘秘地说,“您跟我到后面来。”
你跟着老板绕到吧台后面的小仓库,老板埋头东找找西翻翻,翻出来一个巨大的、blingbling的、搪瓷尿壶。
“这个您的朋友或许需要。”老板热情地推销道。
“这个……” 你挠挠头。
这个还真不需要。
说到这个,前天,也就是熊刚从ICU里出来的第一天,还发生过一个小故事。
那天晚上护士给熊打点滴,刚巧当天值班的这个护士小姐姐是被熊吓哭的那个,扎针的时候两只手都在抖。
幸好熊的血管足够好找,就算手抖成那样,出于职业素养,小姐姐还是坚持扎完了针,完成了自己的查房工作,并填完了各项登记表。你都能听见她离开的时候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你和熊说了一会话,正打算告别回家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护士小姐姐又在门口探头探脑。
熊比较敏锐,先抬眼一看。
护士小姐姐就吓得飞快地缩回去了。
看起来是找你们有事。
你起身到走廊去,果然看见是已经换好常服、围好围巾,正准备下班的护士小姐姐。
“我刚才看查房表,发现……病人30个小时都没有……,”护士小姐姐小声对你说,“想问下之前在家有这样的情况吗?如果也是这个情况的话,也许需要检查一下泌尿系统。”
???
“30个小时?”
护士小姐姐严肃地点点头:“是的,我今天早晚检查了两次尿壶,一直都是空的。”
护士姐姐倒是好心,她那么怕熊,原本可以明天上班再报给医生,出于善良,她还是特意跑来提醒你。
可是你也不清楚哇。
“昨天的体检指标倒还是正常的。”你说,“会是什么原因呢?”
“我觉得,”护士小姐姐说,“不排除结石的可能。”
“天呐。”你说。
按理说,打了一天一夜的吊瓶,今天还喝了那么多水,要是没问题的话,怎么也不会……
可是现在医生和其他人都下班了,只有你和这个护士小姐姐两个人,就算要安排检查也只能等明天了。
你回到病房,看到熊正抬着头专注地看输液的点滴。
一滴两滴。
熊抬头看看点滴,又扭头看看你。好像在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也有点忧心地抬头看输液瓶。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熊又看看你,再看看外面已经黑沉沉的天色。就像在催你回家。
你在熊逐渐有些焦虑的表情中突然福至心灵。
“你是不是……想尿尿啊?”
熊没回答,但是脸腾地一红。
原来是这样!
护士姐姐那么怕熊,估计今天一整天查房的时候都没敢和熊问一句吧!
这里既没有男护士,更没有护工,你立刻从输液架上提起吊瓶,招呼熊站起来:“快起来,我陪你去啊!”
熊一动不动,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咕噜:“您该回家了!我自己去。”
你从熊的咕噜声中竟然听出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噢。
“所以,你是在等我们都回家,你自己蹦过去吗?”你恍然大悟道,“你知道洗手间怎么走吗?很远的,出门往右拐,然后下一层楼梯……”
“我知道!!”熊说。
你好像看见熊瞪了你一眼。
不太确定。
可以确定的是你的心情很愉悦。
总之这几天,病床下的那个绿色塑料壶从没有被派上过用场。
“老板,我的咖啡好了吗?”点单的客人趴在吧台上催促道。
“好了好了!”老板伸长脖子回话,“马上给您上。”
“您不要这个的话,我还有个好东西。”老板对你说。
你现在对老板口中的“好东西”开始存疑了。
老板又拆开一个盒子,掏出一个——巨大的保温杯。
“病人需要喝点热水的话,这个最合适了,”老板拧开杯盖,给你看里面的标,“宇宙牌户外保温壶,保热48小时,保冷36小时。老牌子,现在可到处都不好买了!”
你接过这个巨大的杯子。沉甸甸的。看起来质量不错。
“有点旧了吧。”你说,“会不会不保温了?”
“哪里旧了!这是这个月刚生产的,”老板梆梆梆地敲着杯身,“多好的杯子呀,您看这内胆,再看这厚度,再看这用料,军工用料!这个生产线以前是造无缝钢管的,整条街可只有我这里有卖的。”
“怎么卖?”
“两千五。”
“一千。”你说。
看过瓦西里医生的成本表,你现在知道了这些小商人还是很暴利的。
“没您这么砍价的!”老板立刻把保温杯往盒子里塞。
“我家里那个保温壶去年买的,才五百,现在都这么贵了!”买咖啡的客人插嘴道。
“一年有一年的价格。”老板说,“您看现在一杯咖啡的价钱,在去年能买一公斤咖啡豆呢。”
“一千五吧。”你按住老板就要收起来的盒子。
“不行,底价两千二,少一分也不行。”老板往回拽盒子。
几经拉扯之下,你终于花一千八百列比得到了这个大大的保温壶。
扳回一城的老板一边喊着亏本,一边手脚麻利地帮你打包,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出门的时候,你看见几个下午就在这喝咖啡的客人,晚上依然在这喝咖啡。几只海鸥在桌下徘徊,抢鸽子的面包屑吃。天空中飘落几颗雨滴。
沿街的店铺早早地关门歇业,只有卖食物的店门口还有人排队,是一家卖羊肉卷饼的店。
热羊肉卷饼里面夹着洋葱碎和番茄,还有些许珍贵的黄瓜丝,酱料可以选蒜酱或者辣酱,你买了一个辣的一个不辣的,一共花了六十六列比,你让卷饼小哥给你多包了几层锡纸。
排在你后面的人不满道:“怎么又涨价了?上周还三十一个呢。”
一个店员说:“肉价上涨了,我们也没有法子,只能跟着涨。”
“再这样下去,要吃不起饭了。”另一个客人抱怨道。
雨突然下大了,夹杂着一些雪霰,吹在脸上都有点疼。
你忘带伞,提着你打包的卷饼一路小跑,一口气跑回了车上。
出来的时候还晴空万里,回去的时候天空中就下起了冻雨,这座城市的天气就是这样瞬息万变。
看见路边一个老奶奶在冒雨卖芝士玉米,你把剩下的玉米都打包了,热乎乎地放在卷饼的盒子上。
回到诊所时,你发现你原先的车位上七歪八扭地停着一辆黑色的SUV,一辆车占了一个半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