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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迫生计入伍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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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月底,朝廷大规模征兵的消息传遍了青州的每一个角落。各大城池的城门口,都张贴着征兵的告示。征兵站前,为了逃避饥荒的流民们排起了长队。这些之前只扛过锄头放过牛的农民,义无反顾的抄起大刀长矛,哪怕前方等待他们当中多数的,是有去无回。

青州,婉珠城。

“废物!统统的废物!雷家的垃圾!一头蠢猪!”

一家偏僻的庄宅之中,白发的老人正在大发雷霆,家仆们远远的躲在一边,不敢抬头。

老人的白发整齐的高束在头顶的布冠之中,额头上的皱纹也因此消减了不少,也正因为如此,他眉心的一颗痣就越发明显了。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不会觉察到,这位老人却已经是八十三岁的高龄。而此时此刻,这名精神矍铄的老者,却在自家的客厅中,大发着雷霆。

厅堂之上,坐着一名红衣女子,娇柔妩媚,细眉轻挑,正是柳莹霜。

“嘻嘻,沈叔,小声点儿,声音太大了,小皇帝会听见的。”

“大雷子在的时候,都不敢动林州一根毫毛!这个小畜生!他以为他算老几?我们几个,为他爹打下的万里江山,居然就要毁在这小畜生的手里!”

老人越说越激动,在厅堂来回的走动着。

“用马匹和钢铁换粮?跟谁换不好,跟燕州换!他以为那燕州的白胡子老头儿是傻的吗?!那畜生要是敢发兵去打林州,不被羽人灭,就是被那白胡子老头儿灭了!

“莹霜!多谢你今日来府上做客!只可惜老朽我气愤不过,心绪难平!多有得罪,请回吧,恕不远送!”

说完,老人一甩袍袖,转身进了内堂,还把内堂的门重重的摔了一下。

柳莹霜望着老人的背影,叹了口气,无奈的站起身,冲着老人的背影默默做了个万福,转身走出了大门。

一个贴身女侍卫已经在门外候了很久了,见主人出门,赶紧迎了上去。

“大小姐,怎么样了?”

柳莹霜的脸一下沉了下来:“老狐狸这么多年了,却还是那样油滑!”

红衣女子嗔怒着,吓得女侍卫一时间傻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唉!”柳莹霜幽幽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连老狐狸都不愿意帮手,难道他们几个的心血,真的就要付之东流了么?”

此时,在一旁的女侍卫突然觉得,自己的主人的背影,是那么的落寞。毕竟是女子之身,似乎有太多的东西,是她所不能承载的。

“那个...大小姐,刚才有朝廷的人来,请大小姐做此次出征的先锋...”

说完,女侍卫抬头看着柳莹霜的背影。

柳莹霜没有回头,只冷笑了一声,轻轻说道:“回去告诉那人,说本小姐有恙,又是女子之身,不宜再历戎马。”

说着,她轻轻的仰起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伯龙!阔雄!你们都已离去,只剩小妹,可怎么办呐!”

......

眼下正是正午时分,婉珠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而与此同时,宅院之中。

当内堂的门重重摔上的时候,干瘦的老人却一下子舒缓下来,刚才的的雷霆大怒在这一瞬间仿佛一下子烟消云散。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转过后堂,来到自己家的后院。

“莹霜,老夫,对不住你了。”

老人默默念道。

“爷爷!”

一声清亮的童音回响在院落中,一个穿着淡紫色小袄的女童欢叫着跑了过来,粉嘟嘟的脸蛋格外招人疼爱。

女童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年纪,两个小发丫在头上摇来晃去,一下扑进老人的怀里。

“当年的青州四神将,龙虎皆已归天,现在,只有你这条蛇,和老朽这只狐狸了。可我们,又还能走多远呢?老朽已经没了儿子,不能再没有这个孙女了啊!”老人默默自言自语道。

“爷爷你说什么呢?”

女童睁着她水灵的大眼睛,望过来。

青州四神将中最年长的一位,“狐”将沈达沈伯通,此时才好不容将自己的思绪扯了回来。他摸了摸孙女眉心的一颗小黑痣,慈爱的看着她,而那些忧愁一瞬间被一扫而空。

“呵呵,爷爷又走神啦。小梒,怎么今天这么着急着找爷爷啊?”

老人眯缝着双眼,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小孙女。

“爷爷不乖~爷爷好久不来找小梒玩了~”

“哈哈哈哈…”沈达爽朗的笑着,哪里还能看得出刚刚在厅堂经历的那一幕。

“爷爷,爷爷教小梒的小技巧,小梒学会了!”女童开心的摇晃着老人的双腿。

“哦?给爷爷看看。”沈达悠闲的往台阶上一坐。

沈梒高兴地应了一声,从旁边捡了一枚凹凸不平鸡蛋大小的石头,回到沈达面前。

只见沈梒将这枚石头捧在双手的手心,微皱着眉头,凝神屏气。

忽然间,沈梒的手心转起一阵诡异的旋风。之所以称其诡异,是因为这阵小旋风居然团成一个圆球的形状,将这枚石头腾空托起。这一小团旋风就好像有生命一般,在沈梒的手心里颠动着,蹦跳着。而那一枚石头,就正好处在旋风球的中心,不停的旋转。

此时,沈梒的眉头锁的更紧了,仿佛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突然,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从石头中央发出,石头一下破裂为两半,转出了小风团,掉落在地上。

风团一下散去了,沈梒嘟着嘴,很生气的跺了跺脚。

“爷爷!刚才小梒成功了的!”

“呵呵呵”,沈达笑着,捡起掉在地上的两瓣石头。石头的裂口非常平滑,仿佛被利斧劈开了一样,而裂口的边缘却棱角分明。

老人两只手各托了一小瓣石头,笑着对沈梒说道,“小梒,你太急了。太着急,手里的风就会杂乱无章,就像这样。”

说着,一个轻巧的风团在沈达的左手瞬间形成,它将一小瓣石子托在中央。沈达轻轻一叫力,这一枚石子便被压为齑粉!

而当老人托起另一只手的时候,沈梒却发现,爷爷右手的风团转得更稳,那另一瓣小石子在风团的中心高速旋转着,变成了一个小黑团。

“感觉风是一层一层的,就好像你吃的千层糕,呵呵。”说着,沈达将右手的风团散去,让小石子落在手心。那一枚小石子,此时已经被打磨成一个浑圆的小球,在手中滚来滚去,煞是有趣。

“爷爷!这些小梒都知道的!可…可刚才就…”女童的嘴嘟的更高了。

“哈哈哈哈哈…”

院内,传来了老人爽朗的笑声。

......

柳莹霜想着自己的心事,独自一人走在婉珠城的大街上。街上的商贾行人,都默默的向这位明艳动人的美丽女子,投去注目的目光。

其中,也包括一名街角的乞丐。

“娘个西皮的,这娘们儿也忒水灵了吧,要是介绍给咱那阿猫傻弟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心转意呐。”

韩冰自嘲的笑了笑,裹了裹身上的脏棉袍。

自从得到了那一锭黄金以后,乞丐兄弟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舒坦生活,可好景不长,再加上两个弟弟都好酒贪吃,现在韩冰手头的余钱已经不多了。于是,老大哥只好重操旧业,将原先丢掉的脏棉袍又捡了回来,裹在新衣服外面。

“倒是比原先暖和多了。”

捡回来旧棉袍的时候,韩冰如此说道。

今天的婉珠城很晴朗,韩冰一个人躺在墙角,享受着在婉珠城本不多见的阳光。手中的锡酒壶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闪亮。

“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啥的啊。”

韩冰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要是当时老头儿没说什么后继有人啥的,咱早就把它卖了,看上去也能卖盘炒鸡蛋钱的。可老头儿嘟囔那几句,咱倒舍不得卖了,好像有啥玄机一样。难道这玩意儿里面藏了啥武功宝典?老头儿是个高人?高人也在朝廷做官?”

韩冰胡思乱想着,翻弄着手中的酒壶。忽然,当他翻到壶底的时候,发现那里有四个方块花纹,整整齐齐的。

“大爷我不识字啊!”

韩冰忿忿的把壶往地上一摔,想了想,又捡了回来。

“问问人不就行了嘛,要是什么制作年月啥的也就罢了,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想到这里,韩冰自己将这四个字记了下来,打定主意,分别问四个人四个字到底是什么。这样也没有人会知道连起来到底是什么。

“这是个‘兵’!”第一个人如是说。

“哦,这个啊,让老朽看看,哦,这是个‘伯’字。孩子,要多读书啊!”第二个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哎呀你烦不烦啊,这是个‘法’字,快滚吧!”

“这位兄弟,你这个‘龙’字也写得也太丑了吧!”第四个人这样回答道。

“兵伯法龙?咱亲娘个西皮啊,这啥意思啊。”

正在韩冰愁眉苦脸之际,远处,跑来了一名大汉,满头大汗的来到韩冰的面前。

“嗯,嗯,大哥!”

韩冰撇了撇嘴,悻悻的将酒壶收在怀中,无精打采的问道:“怎么了咱的阿狗傻弟弟,你的木头疙瘩这一回能当几个钱啊?”

阿狗兴奋的将手中的小木雕举在手中,憨憨的说道:“嗯,嗯,大哥,这婉珠城就是好,嗯,嗯,这里的当铺,好大啊。掌柜的说,嗯,嗯,说咱的小老虎,能换八个钱呢!比以前的那家,多两个钱呢!嘿嘿...”

说完,阿狗傻笑着,眼睛都笑弯了。

“是啊是啊,咱的阿狗傻弟弟,要用这小老虎换来的钱,买一大块地呢!”韩冰在“大”字上拖了长音。

“是啊是啊!”阿狗兴奋的答道:“这可是咱娘给咱做的!咱要选一个能当最多钱的当铺,当最多的钱,然后买一大片地,娶一个大漂亮媳妇儿,生一大堆胖小子!”

说到这里,阿狗的嘴都笑弯了,在每一个“大”字上,都拖了一个长音。

韩冰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又无可奈何的岔开了话题:“你二哥呐?这又去哪里思念他的大媳妇儿去啦?该开工啦,不开工晚上就该饿肚子啦!”

“嗯,嗯,二哥说,他当兵去了。”

“哦,原来是当兵去了啊。那咱俩先自个儿...”

走在前面乞丐突然身形一顿。

“你”,“他”,“妈”,“说”,“啥?”“!!!”

......

青州大旱,而对于东部婉珠城的影响却微乎其微。也正因为如此,在婉珠城外征兵岗应召入伍的人不是很多。人们更乐于做自己的买卖,来养家糊口。

“大...大哥!”

远处,一个有些瘸腿的胖子挥着手,兴奋的叫喊着。

“二哥!”阿狗也同样挥着手快步跑上去。

“啪!”韩冰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巴掌。

“娘西皮个锤子,你吃饱了撑的!嫌大哥给你讨来的东西不够啊!不够你说啊!来这里送死啊!!!”

阿猫捂着自己的脸,很委屈的说道:“大...大哥,不怪大哥的...可咱...咱娘说了,娶媳妇儿要钱,要...要做官,小雪姑娘她...她...”

“她!她!她怎么啦!”韩冰咆哮着,怒气像火山迸发一样。

“大...大哥,小弟去当...当兵了,以后可能再...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韩冰扯起阿猫的衣领,将他的脸揪到自己的面前。

“你嫌你大哥给不了你钱!给不了你官!是吧!给不了你!是吧!!!”

“所以,那就来当狗屎的兵!你以为当个兵,就有钱了!就有官了!是吧!!!”

“你以为,这样就能娶得了媳妇儿,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了,是吧!!!”

“扯他妈西皮的蛋!这要杀人的!要送死的!!!你杀过人吗?!你杀过只鸡吗?!!!”

“你一个人当兵,谁来保护你,谁来照顾你!!!”

“大爷我打你,打的就是你这只傻瓜!!!”

韩冰越说越急,声音颤抖着,却如同炸雷一样轰在阿猫的耳边。

忽然,他甩开阿猫,大步流星的走到征兵岗前。

在征兵岗值班的,是一个略微偏胖的小吏。刚才的那一幕早就被他看在眼里。见韩冰走过来,略微抬起头,懒洋洋的用尖尖的声音说道:“一旦应召造册登记,不得反悔,否则就是戏弄藐视朝廷,死罪。”

说完,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忽的,面前的乞丐大声喊道:

“韩冰韩默言!流民!应召!入伍!”

韩冰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命运已经被卷入了历史的车轮,再也无法回头。

“朱启十年十二月,帝诏,征流民入伍。次年三月,选精兵十万,兵发林州。”

----《嬴史记·军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