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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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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乡绅背着手,说道:“这世道,若没有一点人脉,干什么事都艰难,更别提官场上了。”

吴阅点头,“陈兄所言甚是。”

陈乡绅拍了拍他的肩膀,“吴老弟太过老实,我若像牛马一般被人差使,指不定早就找门路了。”

吴阅没有吭声,知道他还有下文。

陈乡绅继续道:“虽说我朝甚少有举人做县令的惯例,但也不是没有,只要有门路,总有法子促成。”

吴阅故作为难道:“可是吴家小门小户……”

陈乡绅做手势打断,“所以才说吴老弟老实,有些机会啊,一旦没抓住,转瞬即逝。”

吴阅沉默。

陈乡绅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稍后二人分头离去,吴阅的心情变得微妙起来,因为方才陈乡绅的话他都听了进去。

在回衙门的路上吴阅一直心事重重,他已经忍耐王县令许久了。

亦或许陈乡绅说得对,倘若后年他再次落榜,岂不还得继续忍耐王县令?

想到这里,吴阅只觉得胸中郁闷得厉害。

先前他跟陈乡绅讨论会试考题,陈乡绅也称赞他的答卷观点,认为有可取之处。

偏偏他落第了。

更让人郁闷的是岳丈也觉得他的答卷观点是非常不错的,可是就是没有被选中。

以前吴阅不服气,接连三次失利后,不得不信时运不济。

倘若第四次又失利呢?

他不愿去想那种未来,更不愿去想继续面对王县令的窝囊日子。

傍晚吴阅下值回到家中,在边厢用饭时心不在焉。

沈映蓉给他盛开胃的酸萝卜老鸭汤,说道:“郎君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吴阅回过神儿,“没什么,许是近些日太过劳累的缘故,有些伤神儿。”

沈映蓉把碗盏放到他面前,又给他布菜,“有时候我恨不得自己是儿郎,能帮衬一把。”

吴阅失笑,连忙摆手道:“那可使不得,若是传出去我断袖,阿娘只怕得急死。”

沈映蓉娇嗔地拍了他一下,“瞎说什么。”

吴阅笑眯眯尝了尝汤,咸鲜十足,非常开胃,他赞道:“今日的汤甚好。”

沈映蓉:“酷暑难耐,郎君又日日忙于差事,都清减许多。阿娘说待到秋冬,得多补补才好。”

吴阅温和道:“家中二老有惠娘照料,我无需为他们费心,着实辛劳你了。”

沈映蓉:“今儿上午我同阿娘说起你的差事,我们都很担心你。”

吴阅:“无妨,我暂且还能扛住。”顿了顿,“若是受不了,自会请辞。”

沈映蓉道:“郎君心里头有数就好。”

夫妻二人难得的吃了一顿清闲饭,饭后吴阅去书房,沈映蓉以为他要温习功课,倒也没有多问。

桌案上的书籍吴阅是怎么都没心思翻阅的,他背着手来回踱步,思绪万千。

陈乡绅说走萧家的门路,他越想越觉得可行。

倘若能使法子打通萧家的人脉,谋得其他县城的县令职位,日后继续会试也多了几分底气。

那萧家在京中何其权贵,萧煜一母同胞的姐姐是贵妃,兄长又是吏部侍郎,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他们这群蝼蚁寻得出路。

吴阅左思右想,越琢磨就越是觉得这条路可行,可是要如何才能攀得萧家的门路呢?

他细细回忆当时萧府设宴遇到的那些人。

那萧煜才来宜州不到两月,与他走得近的自是萧家子弟。

他与萧同晖等人并不熟识,若靠冯云朝牵线搭桥……还是罢了,他拉不下那个脸。

吴阅摸下巴沉思,总归觉得这事不大体面,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思来想去,把主意打到了黄乡绅身上。

黄乡绅是致仕官员,萧煜到这儿,他曾在春晖园设宴款待。

此人没甚官架子,人也亲和好说话,处事特别圆融,对他们这些士子也很好。

吴阅思虑再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决定先走黄乡绅的门路。

拿定主意后,他回到寝卧,问起沈映蓉,打算动用库房里的那支长白山人参。

沈映蓉颇觉诧异,问道:“郎君是哪里不舒服吗?”

吴阅摇头,说道:“我在外头办事,总免不了打点一二,明日你把它取来,跟爹打声招呼便是。”

沈映蓉轻轻的“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那支人参还是公爹吴安雄的朋友送他的,如今动用,自要跟他说一声。

翌日沈映蓉差人把库房里的人参取来交给吴阅,他携了礼盒便出门去了。

沈映蓉把这事同二老说了说,吴安雄很是诧异,却也没有多问。

因为吴阅行事素来稳重,如今他已经接过了家业,担起了吴家前程,作为长辈,自要鼎力支持。

当时他们都以为他拿去送给了王县令,不曾想接手的人是黄乡绅。

今日休沐,吴阅得空去了一趟黄家。

哪晓得黄乡绅没在祖宅,家奴说他去河边钓鱼了,于是吴阅又去了一趟河边。

致仕的老儿日子过得清闲,又有朝廷的俸禄养着,别提有多快活。

黄乡绅身子骨硬朗,酷爱钓鱼消遣,河边蠓虫多得很,他却不怕叮咬。

吴阅寻来时,黄乡绅今日运气好,得手好几尾河鱼。

家奴在远处守着,吴阅说明来意,家奴忙上前通报。

黄乡绅扭头,吴阅行揖礼。

二人虽没怎么打过交道,相互却认识。

黄乡绅温和道:“这阵子河务繁杂,吴县丞怎么得空来找我这老头子了?”

听到这话,吴阅五味杂陈。

他规规矩矩走上前,再次拜礼道:“不瞒黄公,吴某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黄乡绅同家奴做了个手势,家奴毕恭毕敬退下。

河边一时变得清净,远处时不时传来蝉鸣,黄乡绅指了指旁边的矮凳,道:“坐。”

吴阅依言坐下。

黄乡绅盯着平静的河面,说道:“咱们江玉县地势不好,最易被水淹。

“每年到汛期的时候,便是衙门上下最为紧张的时候。

“千家万户的性命都系在当官的身上,可大意不得。”

吴阅点头,“黄公所言甚是。”

黄乡绅看向他道:“这阵子你们衙门上下辛苦了,老百姓有你们护着,也安心。”

吴阅忙道:“此乃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黄乡绅摆手,“朝廷三年一考课,若想往上升迁,政绩出不得任何岔子,想来王县令的压力也不小。”

吴阅点头道:“这些日王县令确实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黄乡绅捋胡子,这才想起他方才说有求于他,问道:“今日吴县丞来寻,所为何事?”

吴阅连忙起身,再次朝他拜礼,“吴某心有困惑,想请黄公解难。”

黄乡绅扶他起身,“你且说来我听听。”

吴阅再次坐到矮凳上,斟酌了许久,才道:“吴某的事迹想来黄公都清楚一二,实不相瞒,接连会试失利,吴某已无心再战。”

此话一出,黄乡绅不禁笑了起来,指了指他道:“到底太年轻,经不起折腾。

“想当年我入仕的时候都已经四十七岁了,参加过六次会试。你小子也不过三次失利,且还年轻,就气馁了吗?”

吴阅汗颜道:“让黄公笑话了。”

黄乡绅到底混过二十几年的官场,心下已有几分猜测,说道:“你今日来寻,只怕不是来吐苦水的。”

吴阅沉默了阵儿,才咬牙说明来意。

黄乡绅许久都没有吭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意味深长道:“你想走萧家的门路,也不是不行,不过萧四郎打小众星拱月,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想要说动他替你办事,可不容易。”

吴阅忙道:“还请黄公指条明路。”

黄乡绅看了他一眼,说道:“上回萧府设宴,吴县丞已经见识过国公府的家底了,你觉得凡俗之物能打动他吗?”

吴阅摇头。

黄乡绅继续道:“那样的权贵门楣,什么东西没见过?”

吴阅犯难道:“吴家小门小户,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黄乡绅笑了笑,想起萧煜才来江玉县,他在春晖园设宴款待的情形,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吴阅的脑袋。

“倘若你真想走萧家的门路,倒是有法子的。”

吴阅:“???”

黄乡绅:“多动动你的脑子。”

他不愿意点穿,吴阅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

临走时那支长白山人参留作见面礼,黄乡绅不愿收,吴阅说了许多好话,黄乡绅才勉为其难收下了。

老儿今天收获了不少河鱼,给了几条与吴阅,他倒没有推拒。

离开河边,坐骡马车回去的路上,吴阅绞尽脑汁回忆黄乡绅遮遮掩掩的话语。

他说萧煜含着金汤匙出生,不缺凡俗之物,又说自己若真想走萧家的门路,肯定是有法子的。

至于什么法子,却未明说。

吴阅左思右想,家中算不得富贵,只怕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支长白山人参了。

国公府那样的家业,还缺几支参吗?

可是为何黄乡绅却说他有法子走萧家的门路呢?

吴阅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家中,仆人告知沈映蓉去了铺子,吴阅自顾进了书房。

心中想着事,他坐到桌案前,拉开抽屉寻物什时,不经意间瞧见饰盒。

吴阅的脸色一时变得古怪,他若有所思拿起饰盒,打开它,里头的珠花令他的眼皮子狂跳起来。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