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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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妇女节这天,娥子的报告文学截稿了,历时大半年时间,从搜集最初设想资料到一个个鲜活故事,然后就是对那些故事的整理,接着就是工整的抄录连接下来,娥子终于完成了,十二万字对娥子来说是一项大工程。
英子回家了,想她那宝贝了。前几天娥子就告诉了厂长就要写完了,她想厂长应该已经打听好了吧!这是厂里出钱推广酒厂自己职工的精神,是厂里的一个长远规划,厂长说以后还会写厂里的新故事。
春风来了,可是天空雾霾沉沉,酒场设在这光秃秃的戈壁滩,就是会被风沙“洗礼”。窗外是呼呼的妖风,最近厂里也忙起来,出了酒,娥子还要检测酒的质量还要写工作报告,她现在也让尹翠玲独自检测了,不然都是自己一个人干,太累了。
成波一直都没回来,他来信说忙得焦头烂额,想让娥子去看他。
半下午的时候,娥子坐在桌旁,看着最后落下的笔的位置,心中一下松懈,她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竟然完成了,她合上那个厚厚的本子走到书柜跟前,把书柜底下的柜门打开,那里排着一本本笔记本,她都标记好了,一册一册。自己不懂出书的事情,只有把这些交给厂里,让厂里去解决了,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她又把那些底稿放进一个大纸箱里,放到床下,那是她的成果是她的宝贝,她舍不得丢弃。
“啪啪啪,”外面有人敲门。娥子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郝副厂长,你来了,快进来。”
郝志清走进来,他知道廖怀英回家了,赶紧就来了,这几天他都感到不敢看秦秋,这不前一阵厂长找他委婉的跟他说,想让他来做秦秋的工作,想在秦秋写的报告文学上也落上自己的名字,厂长要高升了,还想要点虚名,他不好直接给秦秋说,想让自己去说。
唉,他一想到这是秦秋的花了那么久的时间一点一点写出来,熬了多少时间就不说了,单是人家没耽误工作还从不在领导面前叫苦叫累都让自己张不开这口,可是厂长这不是领导吗?
让他觉得都高升了还要这名头干嘛?弄得自己不是人。
“廖怀英回去了?”他没话找话说。
“嗯,想她宝贝了。副厂长很久都不见你了,你也忙着调动,”娥子跟郝志清熟悉,所以说话也没大小。
“我就是座山雕,往哪调,就在酒厂吊死了。呵呵”
“嘻嘻,”娥子抿嘴笑。“我没去打水,没开水,给你泡不了茶了。”
“不喝茶,不喝茶,我来看看你,你写的怎么样了?”他拉开后面桌子旁的椅子坐下。
娥子也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我今天写完了,你看,那里。”她指着开着的柜门。
郝志清望去,那一摞摞大本子,“都是?你写完了?”
“是呀,我想赶紧交给厂里。”她想厂长肯定着急,这是他调到上面的一个资本。
郝志清站起来,走到前面书柜前弯腰拿了一本翻了下,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娟秀笔记,每一本封面都写着秦秋的名字,他知道这是一个“作家”的辛苦所得。
他把那个本子放在原位,“我可别给你搞乱了,”
“没事,我都标注好了。”
他又来到后面桌子前,忽然他转身看着娥子,“秦秋,真是辛苦你了,为厂里做了这么大一件事,你看现在都晚上了,走,咱们去厂门口的餐馆,我请你吃饭,”他停了那么一瞬,“我还有点事要跟你商量,咱们边吃边说,你看怎么样?”
“请我?商量什么事,你说就行了,还吃什么饭呀?”娥子想拒绝。
“走吧,走吧,每次都混你们成波的吃的,今天我请客,请你,只请你一个。”说着他就往外走去,拉开门,“哈哈,包严实点,外面有风。别吹黑了。”
娥子跟着郝志清来到大门,“秦秋,秦秋,有你的信件,”看大门师傅喊着,娥子进去抱着自己的刊物杂志,还有一个邮件,那是学校发来的书,最后一期函授书籍。
“郝副厂长这是干嘛去呀?”看门师傅问着。
“请秦秋吃饭,哈哈哈,请作家吃饭。”
“郝副厂长,你别瞎说,什么作家啊!”
两人坐到了秦秋他们经常会来的那家餐厅,郝志清看着娥子抱着的那些书籍刊物,他从心里佩服这女孩,一晃眼都四五年了,只有她没变,一如既往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秦秋,你24岁,还是25岁了?该结婚了吧?”他问道。
“24了,还早呢,我俩还没房子,再等等。看他单位会不会分房子,”娥子不敢说他们要存钱自己买房子。
“成波他们单位好,福利肯定好,我听说好像他们单位正在盖职工楼,让成波争取下。”娥子瞪大眼睛。没听成波说,大概他不知道,自己得赶紧去塔桥,让他去单位申请。
“就是不知道他够不够格,现在都讲资格。”
“事在人为嘛,厂长跟他们领导熟悉,回头让厂长帮你说说,没准可以呢!”郝志清忽然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口,自己可以张口了,让厂长去成波单位跟他们领导说下,说不准可以,领导们都换房子,那些老平房肯定会重新分给下面的职工。
“啊,让厂长去给我说,这样行吗?”娥子张着嘴,合不拢。
“事在人为,事在人为,我去给厂长说,你放心,我觉得可行。”郝志清越发觉得可行,没想到说到房子上,他知道酒厂是纳税大户,税务局领导还是会给面子的,又不算什么后门。
娥子一下紧张起来,“可是,我,”
郝志清看着紧张的娥子,“别不好意思,我还有事给你说呢,”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了,“来,来,一边吃,我一边给你说。”
娥子看着郝副厂长,她越发的紧张,脸都涨红了,眼睛大大的盯着郝志清。想到房子,她都不敢相信郝副厂长会帮自己去求厂长。
“哈哈哈,你看你,什么表情?你相信我,厂长不说,我都去说,我能跟他们领导说上话,别小瞧我。”他给娥子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面前的碗里。
“那你要给我说什么?感觉很阴险。”娥子嘟囔,哪有那么好的事。
“呵呵呵,还真叫你说准了,很阴险。”郝志清调侃起娥子。他想还真的很阴险。
娥子不敢吃了,把手放在腿上。
“哈哈哈,别怕,别怕,不是见不得人的事,看你吓的。”郝志清看着娥子的表情,唉,确也就是见不得人。
“哦,那你说嘛,”
郝志清放下筷子,两手肘支在桌子上,两手相握,考虑着,“秦秋,你看是这样的,咱们厂长要调到上面去当领导了,可能是年底吧,”他停了下,又说:“你也知道,其实厂长很欣赏你,几次都护着你的,上次去技术科,让你去学习,就是他顶着压力让你去的,本来就说好了让小高去的,回来直接就进技术科,他让你去也是想让你进技术科的,”他盯着娥子那有些失神的眼睛,“唉,本来我是不该告诉你的,那个小高家,你知道,她家有些权势,亲戚是副州长,厂长哪顶得住?就是你老师也顶不住,就是没法给你说,所以厂长一直没说,可能你还埋怨厂长了。”
娥子其实猜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她竟让厂长为难了。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睛,“我没埋怨厂长,就是被那些人说怪话心里很气,没去技术科,我也没生气。”她低声说。
“嗯,就知道你是一个大义的人。”郝志清说道,这是他的心里话。“厂长不是要走了吗?他想把我们酒厂再推向一个高峰,当然他也是想有些成绩,多方面的成绩,他上去肯定也需要很多的功绩来装点。”
“你是说我写的报告文学算功绩,厂长的?”难不成不写自己的名字,写厂长的名字?
“你想哪去了?”郝志清看着对面的女孩,一个聪明的女孩。“就是吧,这样的,署名的时候把厂长的名字也署上,你和厂长并列,你看可以吧?当然,厂长说了一切利益都是你的,有稿酬的,厂长说请外面人写也得给钱,说不准还没你写的好,至少你是用真情实意写出来的。”郝志清望着对面的女孩,终于表达了意思,可把他为难死了。
娥子定定的看着郝副厂长,这是她经常能在书里看到的情节,没想到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让自己措手不及。
她感觉自己都大脑失控,又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那个房子,很诱惑自己,可是厂长署名那是对自己的不公平。
郝志清坐在那耐心的等着娥子,他知道对一个作家,秦秋应该算作家了,写了那么多东西,还得了奖发了小说。这应该是不公平对待。
很久,娥子才觉得自己醒过来,“那个,郝副厂长,我知道厂长对我很好,像个父亲一样,我很尊敬他,还有老师,他们都是我敬佩的人。特别是写了这部报告文学之后,我更加敬佩他们,不是谁都能做大事的。”她仰起脸看向屋顶灯的位置,她把眼泪憋了回去,没让自己感觉很委屈。
“嗯,那个不是你说的房子的事情,你刚才说房子,可以帮我们,”
“是的,可以的,我就可以答应你。”郝志清快速的说道。
“你误解了,我是说,你即使不说房子的事情,我也会答应的。”娥子看向郝志清,微笑着说道。
“对我来说,写这部报告文学,用了我的心血,我很珍惜。”她停顿,又说:“厂长和你们也为了厂里呕心沥血。你放心,我回去就把厂长的名字写上。”
郝志清感觉自己的心脏一下变得轻了,说话也不考虑了,“你不是写完了,你交给厂里,然后就去塔桥,给成波说,让他赶紧报名,我呢就给厂长说,让厂长去给成波领导打招呼。厂长跟他们领导关系好着呢!你就放心。”
娥子心里在流血一样,很疼。可是她快速地想了,即使自己不在乎房子,如果厂长生气了,自己的报告文学也发表不了,就是废纸,就算厂长可以让书出版了,那自己又很对不起厂长对自己的好,唉,她心里长叹,还没成为作家呢,就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拿起筷子往自己嘴里扒拉着饭,毫无味道。
两个人回厂里的时候,厂里的路灯已经亮了,黑漆漆的,还刮着妖风。
“郝副厂长,我就上楼了,那个,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你给厂长说,我很敬重他,他是个好厂长。酒厂能发展起来本就有他的功劳。”
郝志清看着娥子往宿舍楼走去,他一直盯着她进了楼道。然后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领导的宿舍在办公楼一楼,他的心情既轻松又沉重,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娥子进到屋子里,她没有脱大衣,站在屋子中间,泪水爬满了脸颊,她心中很痛,自己尊敬的人,为了功绩,她的辛苦,熬的无数个夜,甚至被妈妈无视的目光,一想到妈妈,她觉得更想哭,自己竟然不能把委屈倾诉给妈妈。
她抹了把眼睛,擦干眼泪,来到书柜跟前,拿出钥匙打开柜门,抱出那一本本大本子放到桌子上,这是她的功绩,却要让她心甘情愿的写上别人的名字。
她毫无情感的看着,然后拿出笔,开始在每一本上的前面写上“李修为”三个字。娥子以前觉得厂长的名字跟他的人一样,很有品质,是一个正直的人,可是今天,让她觉得厂长也是一个龌龊的人,一个小人。
她把几十个大本子放进从仓库要的纸箱子里,明天这些就不属于自己了。
她想明天把稿本交给厂长,然后就请假去塔桥,不能等有时间来,更不能等成波来,要是能换来房子也算自己没有白辛苦。
想到成波她心里一软,那个家伙正在拼命工作,就为了他们的房子。要是自己能帮到他,他也不用那么卖命了。
她想郝副厂长一口答应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变动,想到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娥子也不再难过了,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一个龌龊的人,她想总有一天自己一定要拥有能力来维护自己。
报告文学虽然是自己写的,但是故事是大家的,这样想着,娥子又下楼,提着水壶去水房打水。